关于那盒麦芽糖,宋闻最终还是没有找白寒江兴师问罪,白寒江也没有主动提及。
至于那件羊毛衫,在宋闻的努力下,最终还是送去了干洗店。
幸好干洗店的阿姨说还能救,不然宋闻得心疼死。
两人在回到京城的当天晚上就一起去了一趟医院,看望仍在住院的宋筠。
宋筠的情况比刚来医院的时候好了不少,她的脸颊比之前肉眼可见的鼓了一些,人也精神了许多。
白寒江前脚刚踏进病房门,就被热情的宋母拉住手腕,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他受到的待遇比宋闻这个亲儿子还要好。
宋闻一开始是有点吃醋的,但当他听到宋母在感谢白寒江帮她请护工以后,心里嫉妒的小火苗瞬间就被浇灭了。
趁着宋母去医院食堂买饭,宋闻把白寒江喊出病房,悄悄问他:“你什么时候帮我妈请护工了?怎么没告诉我?”
白寒江说:“其实那个护工也不算是我请的,是陈清帮忙找的人。”
“那……是谁掏的钱?”
白寒江举着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说:“是我。”
“这事也是你提出来的?”
“……嗯。”
宋闻沉默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白寒江知道他想说什么,又不愿意听到他说那两个字,连忙开口:“先别忙着谢我,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还得跟你道个歉。”
宋闻一愣:“什么事?”
“就是……我私下跟王医生打听过你姐的病情,还以朋友的借口要来了你姐的病例,然后……我曾把那份病例转交给别人过。”
宋闻微微怔住,表情还算淡定:“你把病例转交给谁了?”
白寒江摸摸鼻子,说:“以前的一位同学,他现在在美国做医生,认识好多肺癌方面的专家。我想请他帮忙看看,你姐的病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又怕你不答应,就自作主张把病例发过去了。”
其实按理说,病人的病例属于隐私,除非征得家属同意,否则是不能随便拿出来的。不过这对白寒江来说不算难事,他有自己的办法。
听到这话,宋闻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他为宋筠求医的那些年,不是没想过去国外看病。他们家的确穷,但再怎么穷也想努力留下一条命。可他们一没有人脉,二不确定国外的专家是否靠谱,就一直没有实施这个想法。
以前宋筠发病难受的时候,宋闻经常说,等他赚钱了一定要带他姐去外国看病,把所有国家的医生都见一遍,总能找到一个能把宋筠给治好的。
这个想法在姐弟俩的心中,一直是一个遥远的梦。
而今天,白寒江不声不响地,把他们的这个梦给实现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宋闻长这么大一共也没落过几次泪。可这会儿,在嘈杂的医院走廊,他看着白寒江带着心虚和愧疚的面容,忽然间鼻根发酸,有点想哭。
这人到底在心虚愧疚什么呢?就因为他不经自己的同意泄露了宋筠的隐私吗?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只要能把宋筠的病给治好,让宋闻把病例印成宣传单见人就发他都愿意。
钱都不在乎了,还在乎这个?
宋闻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下喉头的哽咽。
太丢人了,在这个地方哭有点太丢人了。
白寒江因为心虚一直盯着他的反应,自然也把青年泛红的眼角尽收眼底。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僵硬了许久。
“你……”他想安慰宋闻,让他不要哭,更不要把自己当恩人。
他甚至想告诉宋闻:你别因为这个就感激我,我这么做是因为对你有所图谋。
但他哪儿敢呢。
憋了半天,也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别想太多,别的先不谈,把病治好才是最要紧的。”
见宋闻仍是闭着眼,一副不能平静的模样,白寒江有些慌了,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我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反应太激烈……不是,我是想说,你先什么都不要想,也别激动,咱们先把这个事给解决了再谈其他的行吗?我知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太不尊重你了……我给你道歉,你想怎么骂我都成……”
“我骂你干什么。”
青年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语无伦次。
“你这么帮我,我却要骂你?白寒江,我没那么不知好歹。”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一下把白寒江吓得不轻。
“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怕我把这事当成恩惠,你怕我不愿意接受你的恩惠,你怕我因为这事而跟你做不成朋友?”
白寒江沉默了。宋闻的话的确是他内心深处的担忧。
“寒哥,我不傻,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为什么对我好,我也知道。你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不是看我可怜施舍我,而是作为朋友真的想帮我,我都明白……”
看着宋闻湿润的眼角,白寒江在心底无声地说:不,你不知道,我没把你当朋友,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寒哥,虽然知道你可能不爱听这句话,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最后一句话让白寒江的心刺痛了一下。
宋闻的态度越是诚恳,他心里属于良知的那一块肉就越痛。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宋闻越是这么说,他就越觉得,自己在欺骗宋闻,还把人骗的团团转。
他就像个无耻的猎人,设下一切能想到的陷阱,连哄带骗的,一步一步引诱无知的猎物踏进他的罗网之中。
可偏偏,他又不能出于愧疚而立刻对猎物坦白心迹,因为一旦这样,已经受伤的猎物一定会逃跑,会躲他躲得远远的,不但不肯让他接近,更加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白寒江只能带着这份自我谴责的煎熬,直到时机成熟,直到宋闻能够对他敞开心扉。
他忽然间觉得很累,连开口应对宋闻,都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
“对了,宋闻。”男人再开口时,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充满疲惫,“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阿姨跟你姐吧,等那边有了答复再说。”
宋闻深呼吸数次,过了好一会儿,才乖应了一声:“好。”
*
白寒江跟宋闻抵达京城的第二天就是中秋节。
当天中午,宋闻特意跑去医院咨询了宋筠的主治医生,想问问宋筠能不能暂时出院,跟他们一起回家过中秋。可惜主治医生给了否定的回答。
白寒江看出了宋闻隐藏在平静下的失落,安慰他道:“没事,回不了家,咱们就在医院过。难得有假期,你下午领阿姨出去转转吧,逛一逛街,我在医院守着。”
“那怎么行!”宋闻立刻拒绝,“你平时拍戏够累了,好不容易放假,怎么能再麻烦你。你要是不回家的话,还是回公寓休息吧。”
白寒江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中秋节,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待在家吗?与其在家睡觉,还不如在医院帮帮忙。”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守在医院。”宋闻依旧不同意。
虽说请的有护工,但大过节的,总不能把宋筠一个人丢在医院,他们反倒高高兴兴出去玩了,这不叫过节。
带宋母去逛街的提议让宋闻很是心动,可他们出去了,医院就只剩下白寒江,宋闻又不愿意把白寒江当劳力。
白寒江想了想,妥协道:“那要不这样,下午让阿姨回去休息,你守在医院,我去买点东西准备一下,晚上好好过个节。”
既然是过中秋,那要准备的东西无非也就是月饼一类的,以及晚饭。
宋闻觉得这个提议靠谱,思考片刻后,同意了。
两人又去找宋母商量,哪知宋母死活不愿意回去,后来被宋闻逼急了,就嚷嚷着要回去做团圆饭,做好打包带过来。
宋闻心想,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宋母守在医院,他回去做饭得了。做饭可比守着病人要累得多。
后来几人经过协商,一致决定,白寒江和宋闻两人回去准备晚上的团圆饭,宋母留在医院。
回公寓的路上,白寒江忽然提起了一件事:“还记得我们去沪城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事吗?”
宋闻显然不记得了,一脸的茫然。
白寒江适时提醒:“你搬家的事。”
两人去沪城出差之前,白寒江让宋闻把他之前在郊区的出租屋退了,说是要给他介绍一个离市区近的房子。
但因为当时两人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把房子定下来。后来还是宋母带着宋筠来京城,为了安置她们,白寒江说是借了朋友的房子给宋母暂住。
宋闻想起来了,问道:“你说的要介绍给我的那个房子,是不是我妈现在住的那套?”
那是一套在京城很普遍的两室一厅,房子比较旧,但好处是离宋筠所在的医院很近。
白寒江笑着摇头:“当然不是那个,那套房子虽然离医院近,但是周边设施不齐全,来我的公寓也不够方便。”
“那是哪儿啊?”宋闻问。
白寒江神秘地说:“一会儿我直接带你去看房吧,反正离我家很近,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