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语跌坐在地上，多年前的回忆一点点收紧，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窒息感与晕眩感的双重逼迫下，她只能强迫自己不断深呼吸。
按理说这种私密的照片是比较亲近的人才会获得，自己也从来没去影楼照过写真照，再想了一圈最近遇到的人和事，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自己酒醉时恍惚听见的男人声音，再联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林子。
强撑着身体走到手机旁划开微信，颤抖着手打电话给苏澈。
响了几声后，微信电话接起，手机那头的人显然还没睡醒，瓮声瓮气的询问苏南语怎么了，在听完苏南语说的事后，电话那头瞬间沉默。
空气停滞一份钟后，苏澈开口说一定会尽自己的努力帮苏南语查出来是谁拍了照片，也安慰了几句苏南语说不要想太多。
苏南语估摸着苏澈应该不知道林子做了这些事，但自己也没证据，只能侧面提及了自己的猜测。
“苏澈，或许，有没有可能，是昨天拍的？”
“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觉得奇怪，怎么昨天刚去完酒吧，今天就有照片了，而且我喝多之后，你也不在房间里，可能有人背着你做什么事了。”
“不可能，”苏澈笃定的说：“昨天林子有事，不可能在房间里，我让他上来见你的时候，他刚从闵行赶回来，我可以打包票，如果你不信，可以查监控。”
“不是，”苏南语觉得自己有点难以启齿了，可都说到这步了，索性撕开遮羞布直说：“昨天，我穿的就是这件内衣，你明白吗？”
“南语，真的不会是林子，如果你不相信，就去报警吧。”
男人说的信誓旦旦，苏南语虽然还是有些疑问，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有点说服她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了，慌乱如蚂蚁涌入身体咬着心发麻，愤怒与紧张混杂，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在没有找到证据前，跟苏澈的争执毫无意义，潦草的挂了电话，胡乱的揉着自己头发，如果不是林子，那只能报警让警察来查了。
刚打出第二个一，章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与自己想象中的责备不同，章林一反常态的开口就安慰苏南语，询问她现在怎么样，告诉她没关系，但是自己临时有个出差的任务，必须立马走，如果苏南语需要，他可以请假。
本来心生厌烦的苏南语，没想到章林会如此，心里有些感动的哽咽说工作为重。
章林听见她哭了，语气有些急迫起来，说自己一会有个会，苏南语就在家好好休息，所有事等自己出差回来再说。
“阿林，”苏南语强忍着哭声，用手指抹去泪水，带着哭腔说：“没事的，我一会要出门，你忙你的就行。”
“你要出门？”
“嗯。”
男人迟疑几秒说：“你要出去干嘛？”
“我要去报警。”
“你先别冲动，等我回去说。”
“你不用担心我，”苏南语稳住心神说：“我很冷静。”
没等章林说话，就有同事喊章林去开会，章林只好一遍遍叮嘱苏南语，等自己回去再说，一直等到苏南语的答应才挂了电话，章林的电话虽然没解决什么问题，却让苏南语稳住心神，想起之前对章林的态度更是心生愧疚。
突然想起来还没跟自己领导说停了跟稿的事，连忙打电话过去。
没想到陈维含糊的说苏南语暂时不要来公司了，稿子停了就停了，她在家休息一阵子，话里话外就是停薪留职的意思，苏南语虽不服气，但没太为难这个带自己入行的老领导，闹成这种，能保下来这份工作，陈维估计也替自己扛了片天了。
一阵子，至少一个月起步了。
再点开手机，不少同行已经在发布推文了，果然鬣狗的本性，就是改不了。
文中写着苏南语如何利用自媒体编辑身份进行情色交易，甚至说苏南语如何作为大佬的白手套，利用大佬的权力，逼迫胡烟梦拍摄裸照，让胡烟梦去做情色交易，在胡烟梦被逼死后，为了洗白自己，才写了那篇文章，甚至买了流量，吃人血馒头。
文章评论里甚至有人将胡烟梦“神秘男友”的事情扒出，所谓的男友就是苏南语拉皮条，言语中都是自己某个亲戚曾经在娱乐圈干过，有点人脉，听说过这些事，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见苏南语逼迫胡烟梦。
看完文章，苏南语第一次觉得想骂脏话，想想租房的自己，只有一辆大众车的自己，居然能掀起这么大风浪，更何况好几个平台的编辑她都认识，平时姐姐妹妹的喊着，出事了倒是把自己踩在脚下侮辱，拿出电脑想把事实写出来，却又在打了几个字后删除。
没有了公司的自媒体平台，谁能看到呢，谁又在乎呢？
心中的委屈与悲愤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全世界都在给自己贴着标签，用谣言封死她的嘴，用流言侮辱她，耳边突然响起了林子的那句，你确定你没错吗？
“我没错，”苏南语暗自反复念着：“我是调查了很久的，我没有发出去照片，我只是陈述事实，与我无关。”
泪眼婆娑间，好像看见了胡烟梦的笑脸，苏南语忍不住感叹，这一切难道是胡烟梦对自己的惩罚吗？
因为答应了章林，苏南语三天都没有出门，也不敢看社交软件，此时的关心只会增加她的不安，特别是借着关心的探听，对她而言不过是裹着丝绸的巴掌而已，甚至煽的比直接打更疼，这种关心跟网上那些打自己脸的人没什么两样，索性直接关机，蒙着头睡个昏天黑地。
等到第四天晚上，苏南语有些扛不住了，刚充电就发现手机的白光越发明显，手机铃声瞬间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再三按了录音键接起，电话那头又是阴森的笑声与下流的话语，苏南语一遍遍的说着你是谁，你是谁，电话那头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着。
苏南语心里有些害怕，又不知道打给谁，左思右想给苏澈发了个微信：“你现在有空吗？”
苏澈直接打过来电话，手机那头的人难得没有嘈杂的背景音，按说这个点应该是酒吧开张的时候，苏南语却意外没听到音乐，安静的仿佛他在个空房子里一样。
“怎么了？”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就上次的采访，再跟你深聊下。”
“现在？”
“是的。”
“我刚好今天在黄埔区办事，你方便就给我地址，我过来接你。”
“好。”
苏南语发送完地址，四天来第一次梳洗打扮，拿出自己喜欢的冥府之路喷了一遍又一遍，出门前故意往大包里放了把刀，那是她去尼泊尔觉得好看买的，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拿着包悄声出门，站在路边等了二十分钟就见一辆保时捷停在一旁，走过去看果然是苏澈。
男人示意她上车，苏南语故意拉开了副驾的位置，系好安全带，男人就直接发动车，苏南语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期间苏澈拿出烟问苏南语介意吗，苏南语摇摇头，苏澈才点起一支烟，整个人藏于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等开到河边，苏澈停车，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她才知道，他带她来了苏河湾。
苏南语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开玩笑说：“怎么，想我也自杀，带我来场地实操一下。”
苏澈倒是笑了说：“自杀，是需要勇气的。”
“你是觉得我没有这个勇气？”
看着苏州河，苏澈没接话，只说：“水里的月亮，始终不是天上那个。”
“苏澈，”苏南语突然反应过来般，不确定的说：“你是在跟我说吗？”
两个都是聪明人，苏南语这么说，苏澈瞬间清醒说：“或许吧。”
男人想想又补充说：“你知道吗，你跟她好像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她也跟你一样，很执着，很固执，会戳破我抽烟吐的烟圈，只要她想做的事，一定会去做，无论是不是道德的，哪怕没有利益，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有那么大的热情和精力，但你跟她又完全不同，她太随心了，太野了，刚刚一刻我才发现，你不会选择走的，因为你跟常人一样，你怕死，她不怕，是我没有早看明白，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是我的错，我本来，可以阻止的。”
苏南语这才反应过来，苏澈刚才突的点烟，是在自己身上找试探。
“我有时候觉得，相比较恨，你好像是爱。”
听到爱这个字，苏澈突然声音拔高说：“你在说什么笑话，我怎么可能会爱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恨她，恨她什么都不管不顾，不知道去体量别人的感受，自私自利，只爱自己，只会伤害身边人的胆小鬼。”
苏南语不知道身边的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变化，好像胡烟梦就是他的情绪炸弹，只要提到这个女人，他总是有种矛盾拉扯，甚至失去理智。
“不好意思，”苏南语想到自己其实是一次又一次的揭开他的伤疤，顿时有些愧疚说：“我不知道采访会让你这么难受。”
苏澈耸耸肩说没事，好像想到什么说：“其实我一直好奇，那我再问一句，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发布照片吗？”
“我还是那句话，对于那件事，我只是做了个媒体人该做的，那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被她一反问，苏澈却笑了。
苏澈没接她的话，也没说她说的是真是假，真假又怎么样呢，照片已经泄露出去了，满城风雨归于宁静，现在说什么都是些苍白的涂抹，压根遮不了污点。
更何况，他也不觉得是污点。
苏南语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好说：“苏澈，我们去河边走吧，那边比较凉快。”
“好。”
走着走着，苏澈突然接到电话说有几个朋友在附近，得去见一面说几句话，需要麻烦苏南语稍等下，不太方便带她过去。
苏南语说没事，自己在河边等他刚好吹吹风，苏澈指着树林里的一个角落说那边比较安静，苏南语可以去那里等他。
等她走到河边苏澈说的河边位置，无聊的低着头看着手机溜达浏览视频，不知道怎么就走进了防洪堤维修处，一脚踩空了阶梯，居然直接就掉入了河里，瞬间坠落，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苏澈站在一旁，担心的说附近有巡逻的救了苏南语，自己将她送到了医院，苏南语整个人湿漉漉的发抖，不停的咳着，话里话外的感谢苏澈的帮忙，苏澈倒是没多说什么，只说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再说回去的事。
苏南语摇摇头说不用，回去休息就行。
苏澈拧不过她，只好随她。
坐在车上，苏南语总觉得苏澈有点不对劲，好像一直在审视着什么，几次假装喝水才抓到他眼神的方向，他在看苏南语因为衣服湿了而显露的锁骨处玫瑰纹身。
大学的时候，苏南语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就是纹了这朵玫瑰，后来懒得去洗了，苏澈眼里的东西显然不是因为对这朵玫瑰的喜爱，她是女人，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说实话，这让她非常的不高兴，毕竟没有人愿意成为一个贱人。
于是客气的下逐客令说：“今天谢谢你了，现在太晚了，下次再邀请你去家里喝茶。”
“嗯，你注意休息。”
“好。”
“好，有什么，你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
等到家拿钥匙，苏南语才发现，包里的手机丢了，估计掉在河边了。
现在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就是手机，急匆匆的换好衣服冲出门，时间太晚了，苏南语包里只有现金，没法约车，等了好久才叫到一辆出租车，赶到地方还跟师傅商量好，打着表等她。
猫着腰在草丛中一顿找，幸亏地方偏僻与发现的早，找了一圈终于在树下找到了那部遗失的手机。
闹了一通到家，整个人都精疲力竭，躺在沙发上都快睡着了，按了几下手机都是黑屏，无奈的感叹今天真的倒霉到家了，手机直接坏到黑屏，不死心的重新充电，再打开翻相册才发现是手机碰触到自动跳转拍摄模式，把电都耗没了。
点开视频，手机掉落的角度刚好拍下来自己落水后的影像，本想直接点删除，可她刚好弯腰修着指甲，索性让它先放着，自己剪完再删除。
没想到却听见手机里出现了男女的呼叫声，岸边忽然冲出来了三个男女，苏澈迅速跑开，不一会又带着警察赶过来，跳水救下苏南语。
苏南语一直以为只有当时只有苏澈在现场，心生好奇还有谁一起救了自己，放大看清手机里的人脸后却气得浑身哆嗦。
除了苏澈，另外两个就是之前跟自己打过交道的其他平台编辑，果然裸照的事情跟他脱不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