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厅中其余人等,于少游却是看也不看,便将梁闻博一把推倒在地,道:“谷主,这厮就交给你来处置,只事先说好的,却还作数吗?”
“于右使却当老夫是什么人了?但凡是我这张嘴说出来的话,自然都作数。”朱光磊阴恻恻道,“只不过,你我事先说好,要的是那梁武,你却押着这厮过来做什么?”
梁闻博见他提及梁武,忍不住叫道:“于少游,你听见了没有!人家要的是梁武,你却绑我过来作什么狗屁文章?”
“闭嘴!梁武得罪了朱谷主,你们铁肘营少不了管教不严之愆,拿你却还有什么话说的!”于少游一脚踹在梁闻博的腹部,试要他老实一些。
可朱光磊却是不理会这两人上演的戏码,只口中坚持道:“他有失察之罪,自然该死。但祸首梁武一日没教我见到,那你我的买卖,就没的商量余地。于右使,还请务必把这笔账算得清楚些!”
“呵!你朱光磊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发落老子的死活?”梁闻博忍着剧痛骂道,“不过是个连自己女人也保不住,教人勾搭走的废物罢了!”
众人一听,这朱光磊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不禁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而被触及逆鳞的朱氏父子,却是气得浑身颤抖。
朱谦更是忍不住,抢上前头一脚踩在梁闻博的脑袋上道:“不许再议论我娘,否则我马上就结果了你!”
“我呸!”梁闻博自知命当绝于此处,试要骂个痛快。只不管不顾道,“你爹是个废物,你也是个废物!否则,这么多年来岂会连梁武的毛也寻不着半根!还在这里充什么英雄!”
“你!”朱谦见他还要辱骂,脚下骤然发力,便朝其下颚踹去。直踢落了几颗牙齿,鲜血流了满地。
于少游见他如此,生怕其忍耐不住真下了杀手。连忙劝道:“此子护这梁武周密,我们虽然奈他不得,但其帮中元老却还在我们天临教的掌握之下。只要待我书信一封回去,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少谷主又何须动气如此,白白脏了自己的脚呢?”
“呵呵呵……于少游你倒是天真!”梁闻博惨笑道,“我铁肘帮若是知道梁武下落,却哪里还等得到今时今日?他分明是拿流星火雨箭做饵,要借你之手残害我铁肘帮上下!你却还蒙在鼓里,真当他与你做买卖!”
其余之人不知先前于少游于朱光磊间的对话,此时一听不禁心中剧震。王盘山当即便不悦道:“谷主这却不厚道了,说好三日之后才做分晓,怎的私下与于右使早已经暗自通款,这却把我们又当了什么!”
朱光磊愣了一愣,他事先倒是没想过这梁闻博敢如此妄言,更是没想到于少游这蠢货会一点也不避嫌,当众带着这人过来索要。
遂只好躬身抱歉道:“诸位不知,这梁武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先前见了于右使,也是突发此念,才冒昧提了一嘴。不过,想来这梁武已经人间蒸发数十载,却又哪里那么容易找见了,大家不过当听个笑吧……”
“谷主,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于少游见朱光磊忽然变卦,哪里肯依,连忙出声道,“可别忘了,你可说自己这张嘴里说出的话,都是作数的!难不成,这一转眼的工夫便就不认账了?”
朱光磊见这于少游丝毫不通人情,脸直涨成了猪肝色,又窘又急。末了,拂袖道:“我没说不作数,只你天临教本领有限,捉不到梁武,却又有什么好说的?我话便放在这里,倘若在场的诸位,有人能提了梁武的人头来见。那便不用等得三日,我当场就可以将流星火雨箭拱手交出!”
“喂!朱光磊你这厮丝毫不讲道理!他们这些人哪里能有我天临教找这梁武方便,你却让他们去找什么?”于少游见自己与朱光磊的私人之约,转眼就要变成公开,哪里肯答应。
而众人一听,只是暗暗偷笑这于少游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说,竟然还蠢到这个节骨眼上还瞧不出。朱光磊已是铁了心要报这夺妻之恨,才会出此之言。
沈独邪本就最擅长把握人心,眼下情形于他有利,便急着为自己开解道:“于右使孟浪了,但闻方才此人所言,就知梁武多半早已脱离了他铁肘帮。否则,却哪里能容得家人性命垂危,却还咬死不说出口呢?”
“这话倒是不假。”文丹青也道,“你天临教即便掌控着铁肘帮又能如何?这红丸国天大地大,他梁武要去哪里都行,又不是只有你东临地界可以待,却还担心我们找他不到么?”
于少游听完二人说的话,一时间却是脑筋转不过来。直分辨了许久,却还是没个结论。末了,竟然踹了梁闻博一脚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铁肘营当真不知那梁武所在?”
“呵……梁武私炼毒药,甘堕魔道之地,便是我们知道他在那里,也早已清理门户。哪里还会容得他活在世上,辱没先辈!”梁闻博难得收敛怒气,将话说了个分明。
而直至此时,顶上的狄秋才听明白,他们口中所言梁武并不是撞名,而正是梁老其人。只他们无一人知晓的是,梁老早在三年以前便命丧芙蓉镇上。如今即便寻到,只怕也不过仅余一副枯骨罢了。
于少游见梁闻博说得信誓旦旦,这才知朱光磊先前列下的是如此一个大难题。旋即,一把将梁闻博从地上拽起,道:“既然谷主有意要考校我们的本事,那我天临教倒是要看看这梁武究竟有多难找。这三日,就让我等各凭本事吧!”
说罢,抱拳道了声告辞,便拖着梁闻博飘然而去。
沈独邪瞧这于少游行事,不由心中暗道一声蠢货,却是毫不在意此子在三日后的争夺中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复与朱光磊道:“谷主先生,这梁武的行踪,断迹多年,想来定不好找。我万窟山所据西域之地,说来广袤,不防他会遁入那茫茫赤壁之中苟活。我这就书信一封回去,让属下留意蛛丝马迹,也算为谷主略尽绵薄之力。”
“岂敢劳烦……”朱光磊连忙抱拳言谢。只心中却是暗自冷笑,若是三日之后流星火雨箭没教你万窟山得手,今日这些逢场作戏之言却又当得了什么?
而后,二人只又客套几句后,便互相道乏,容了沈独邪与吴情人并携离去。
一旁文丹青见此,知今夜试探也只有到此为止。遂皱巴巴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道:“他沈独邪倒是懂得做人情,只不过他万窟山蝇营狗苟,向来不做那没好处的买卖。谷主可不要轻信巧言媚语,着了道才好。”
“有劳文大侠提醒,我自心里有谱。”朱光磊听出其言外之意,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
文丹青见他油滑,也难得再钻缝挑拨,遂也告了辞,道:“既然谷主自有主张,那便请了。”
“诶!文大侠且慢。”朱光磊见他要走,却连忙拦住。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道,“方才我见文大侠受伤不轻,此处有区区龙涎丸一颗,还请不弃收下一用。”
文丹青伸手接过那匣,不禁眼中放出光来,有些纳罕道:“都说百花谷乃天下炼药制药之宗,江湖上凡有百药,十之有九都出自你们。而这龙涎丸,更是你们百花谷集万千心血凝聚而成的不世珍品,素来只有王孙贵胄才得以享用。谷主此番如此大手笔,要馈赠于文某,可当真教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敢……不敢……”朱光磊听他如此赞扬百花谷,自面上有光。但嘴上却连连谦谢,“虽说着龙涎丸炼制复杂,我百花谷中也所备不多。但文大侠武功盖世,却比那龙子凤孙要强上百倍不止,自然是匹配的上了。”
文丹青见朱光磊将自己与皇族相比,不觉脸上笑意为之所盈。接着,缓缓将那小匣收入怀中,已有所动道:“谷主谬赞了……想来谁又不知道,这流星火雨箭虽重要,却哪里比得上百花谷在日后战争中,输送药材往来的关照呢?倘若三日之后,文某幸得垂青,与谷主缔结姻亲之好。他日战场之上的后备琐事,只怕更是少不了谷主多多操心。”
“那是自然……还望文大侠能在三日之后大展风采,不要为今日之伤影响了发挥才好。”朱光磊见文丹青如此通达世故,不禁喜出望外,暗道自己这龙涎丸倒是送得恰到好处。
文丹青微微颔首:“自不负所望,那此间便先请了!”
“请!”
望着文丹青与王盘山离去的身影,一直沉默不语的朱谦却是忍不住跑到朱光磊身旁道:“爹!这龙涎丸何等珍贵,怎就这样轻易给了这文丹青?”
“你懂什么!”朱光磊骂道,“这龙涎丸虽然珍贵,但要想在这乱世立足,我们却非得割肉不可。否则,哪里来的靠山为我们百花谷谋得未来安定?”
言至此处,朱谦略有所悟,但还是不解道:“虽说这文丹青方才与那沈独邪一战中略胜一筹,但这比武向来没个定数,爹就不怕三日之后,这文丹青一着不慎……”
“这有什么可怕?”朱光磊见儿子担忧此事,只是哂笑,“昔日韩信在项羽麾下无所展才,复投刘邦才得重用,白白浪费年华与精力。如今,这项刘之辈皆在我百花谷中任我挑选,岂能重蹈韩信覆辙?”
“爹的意思是……”朱谦兀自不解父亲的意思,忙要追问。
却不料,话还没说完,朱光磊竟又从怀中取出一匣。冲其道:“待会儿你便亲自送了这龙涎丸到沈独邪房中交到他手上,这样便就万无一失了。”
“唔……当真妙哉!”朱谦见父亲此举,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打算。遂赶忙接过龙涎丸,“此番,二人便都收了我百花谷的好处,无论结局如何,我们自都自有了靠山所依。”
屋上狄秋闻言,不禁也暗暗惊叹,这朱光磊城府竟如此之深。也难怪这百花谷虽没有家传武学,但百年以来却始终屹立不倒。端的全仗这因势利导,与世而移的谋略,精通如斯。
只一点不明的是,这文丹青先前所言‘缔结姻亲只好’云云,究竟作何解释。若非这朱谦或还有姊妹在闺中未嫁,正要借这次机会,牢固彼此关系?
正当狄秋思索间,却见下头朱谦揣着龙涎丸就要离开馥郁厅去寻沈独邪。可临了,朱光磊却似想起了什么,又复拦阻道:“谦儿,你不必忙着见沈独邪,还是先同爹看看你妹妹去吧。”
“她?”朱谦脚下一滞,疑惑道,“爹却还没将三日后的事情与她说清楚么?”
朱光磊摇头道:“说是说了,只你也瞧见,这文丹青的与沈独邪的容貌,寻常人又哪里能消受得了?为防当时不备,你妹妹禁不住闹腾起来,还得事先与她言明才是。”
朱谦闻言,只心中冷笑,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寻常。那普通百姓在成婚当晚才见彼此容貌的,比比皆是。哪里就有见得长相丑陋,就敢拒婚悔婚的?
但父亲有令,朱谦却又不得不依,只忍住腹诽之言,不去发作,规规矩矩与其步出了馥郁厅后门而去。
狄秋在屋顶见状,暗想这朱谦的姊妹也不知是何人,自己还需瞧个究竟,遂连忙施展掠影迷踪跟在二人身后。三人同路,两前一后,顺着蜿蜒小道而下。
但行不远,狄秋却渐渐觉得不对,眼前小路竟似自己来时那条一般,越走越发的感到熟悉。直再行下去,狄秋旋即便断定,这朱氏父子要去的方向,正是玉萝居住的水榭。
此间,狄秋方恍然大悟,难怪先前听玉萝所言,‘我爹邀你入谷’与‘为流星火雨箭而来’云云。端的,她便是这百花谷的二小姐!
朱氏父子先后踏上九曲桥,朱光磊从怀中取出钥匙在手,口中先一步招呼道:“玉萝,爹来看你了。”说着,便举手解锁,推门而入。
玉萝闻声之时,正在窗旁看书,不禁有些讶异,今夜父亲何以会来瞧她。但见其身后兄长朱谦也一并而至,更是一头雾水。
“爹,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想起到玉萝这儿来了?”玉萝转动轮椅迎上道。
朱光磊环顾四周,见到那幅被狄秋涂鸦的画作,不禁疑惑道:“你这画何以如此怪模怪样,却哪里像个人了?”
“呀……”玉萝惊了一跳,却忘了还有这一茬,连忙搪塞道,“玉萝心烦意乱,胡乱画的,还请爹不要见笑。”
朱光磊闻其言,下意识地想起沈独邪与文丹青二人,心中却是暗道:倘若三日之后,与你成婚之人,要比这画上的还要丑上百倍,却不知你会作何想法?
但忖此念,朱光磊却是有些难将真相说出口来,只随意寻了竹椅坐下,道:“这些日身子可还好么?”
“好……都挺好的。”玉萝心不在焉,只是胡乱应付着。却是不敢抬头去看朱光磊的眼睛,生怕教他再瞧出什么异样来。
好在,朱光磊向来对这个女儿也不怎放在心上。便把即将方才路上打好的腹稿,缓缓言来:“爹先前与你讲过,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所以,爹为你安排了一场比武招亲……”
“爹,女儿的婚姻大事您自有主张便好,倒是不用处处与我商量的。”玉萝羞涩地低下脑袋,脸一下便就红了。
朱光磊见此,不禁叹道:“你娘走的早,这家中又无其他女眷,能同你说些体己的话,有些事让爹亲口与你说却也不大合适。不过你放心,这次来的都是江湖中有名的才俊,爹定给你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爹哪里的话……玉萝这副残躯,却哪里能匹配得上什么才俊。”玉萝凄苦哀声底下脑袋,“若不是爹拿咱们百花谷的流星火雨箭作嫁妆,又哪有人愿意到这百花谷来?”
朱光磊见她看事通透,倒实在难以蒙混得过去,但事在眉睫却只也能硬着头皮道:“你却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些才俊除了武功高强以外,其人品也是极为端正的。若非如此,爹又岂会忍心让你嫁过去呢?”
躲在暗处的狄秋闻言,心中暗骂这朱光磊当真歹毒,将阎罗殿与万窟山之流说成什么正人君子,却是半字不提自己卖女求荣的野心。倘若玉萝真嫁给文丹青,亦或者是那沈独邪,却不知要遭多少罪呢!
只玉萝少经人事,习惯逆来顺受,对父亲朱光磊的话更是听一句信一句。如今话到这处,也唯有微微点头,在没有意见。
但末了,却似想起了什么,冲朱光磊道:“说来这些日,也不知是不是那药起了作用,这双腿似隐隐有了些知觉。想来,可能也是老天爷可怜玉萝,知我大婚之期将至,这才送来的这份嫁妆于我。好教玉萝日后能做一个贤妻良母,不丢了咱们百花谷的脸面。”
“什么!”朱氏父子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直被这个消息吓得不轻。
朱谦更是摇头直呼不可能:“那药你断奶之后便服,从来没有停过。怎这么多年来都不见成效,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有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