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昔日少年忘初心
毕毛思2021-10-23 09:115,083

  “你们……”

  叶盛只心中尚有不甘,却见姜运摆手拦住了他,冷着脸摇头道:“让她们去吧,迟早在百花谷里,我们还是要再见的。”

  “殿下的意思是,咱们是要推兵往百花谷了?”叶盛一怔,心中猛地紧张起来。

  姜运往身后的豫州城看了一眼,沉着脸道:“既然这葛一清已经败退,入百花谷的大道自然畅通无阻。我们若是不去凑上一份,岂不真教朱光磊看低了?”

  “但就凭我们这些兵马……”叶盛心有顾虑,暗想:今日虽得大捷,但损失亦不在少。要想再者何贵时候将阵线推进,显然是无稽之谈。

  但闻叶盛担忧之处,姜运也并非没有打算。只从容分析道:“就凭豫城军自然不能够成事,但有了今日胜利,父皇定不会吝惜兵马与我了。”说罢,也调转马头,一路径直回了城内。

  这一夜,虽得大胜,豫州城中庆功宴起,欢庆鼓舞,热闹非凡。但姜运只浅浅饮了几杯便就告辞,让手下自个儿闹了个痛快。

  等回到营帐后,便同叶盛还有季三军二人,一起起草上书,将今日豫州与梅州大捷细细写明。但除此之外,关于叶盛擅作主张身陷敌阵,与栾冰儿姐妹献计之事,皆被刻意隐去不报。

  待到成书,三人先后传阅,又添删几处,总算可以寄发。但姜运急于前往百花谷一窥究竟,又复提议在书末添加请兵之言。想着,趁此大捷当前,龙颜甚欢,说不定此一举便能得大军驰援。

  可季三军听完姜运的意见,却忍不住提出反对。称:梅州城方失而复得,其城中防备缺失,正急需补充兵源。而万窟山的军队也在晋州城西集结,正对豫城虎视眈眈。此间,朝廷就算是派兵驰援,应当只会让泽州府方向的鲁嘉晟鲁大人渡洛水南下到豫州城,以作策应防备。只怕不会答应让他们贸然去百花谷赴约……

  “荒唐,父皇从来不是个只会守成的主子。如今正是夺取流星火雨箭的绝佳机会,父皇如何会有异议?”姜运不满道,“况且,这豫城谁来守还不都一样?难道就不能让鲁嘉晟去守,让我同叶将军去百花谷么?”

  说着,看了一眼叶盛道:“叶将军,我闻鲁嘉晟与你还有些交情。若父皇真派他来豫州城,可能教之上疏说项,争取让我们前往百花谷么?”

  “殿下冒昧了。殿下既知鲁嘉晟与我关系亲近,以陛下圣聪之捷,又岂会不知?眼下我们佣兵在外,处境本就敏感。若还教其上疏同事,难免会教陛下起疑,我等有结党之嫌。”叶盛不敢胡乱答应,只是谨慎分析,小心回复道。

  姜运闻言,绷着脸有些不悦,但细细一想却又寻不到叶盛话中错漏。不禁有些恼道:“难道就这样错过如此机会么!”

  季三军与叶盛对视一眼,皆陷入沉默。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三年前,朱光磊助严询图谋夺宫,其心所向已经昭然于世。此间,应邀入百花谷,又何异于与虎谋皮?

  回想起三年前那漫天火雨下的惨状,两人猛地一颤,一丝寒意悄然涌上心头,皆感脊背发凉。

  另一边,冰雪儿两姐妹同乘一骑,星夜下奔驰在官道之上,一直急火火地赶路,没有半分停留。此一去已经离了豫城有一个时辰,栾雪儿这才呜呜咽咽,止住了哭声。

  栾冰儿心中疼爱,只得缓下速度,柔声安慰:“这下总教你瞧了个痛快,下回可还要跟来么?”

  “这死人太过吓人,姐姐你怎就一点也不怕?”栾雪儿畏缩着抱紧了姐姐的身子,低声问道。

  栾冰儿苦笑道:“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当初本家那样对我们。把我姐妹当做货物肆意买卖,他们这些个活人,可比死人要面目可憎得多得多了。”

  “姐姐说的却是两码事,这活人龇牙咧嘴,与道旁的野狗相差不多,却又不会缺胳膊短腿,浑身是血了。”栾雪儿越说越是害怕,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栾冰儿嗔怪道:“你这丫头,若不是公子将我们从佟廷昌的府邸救出,这些野狗的嘴脸我们却非要看一辈子不可。又哪里像现在,若不想见,不见便是。”

  “那以后再也不见了好么,我怕得紧。”栾雪儿求道。

  栾冰儿也知她这胞妹胆子极小,见不得血腥场面,若非她们自小便形影不离,分刻也离不了彼此,自己又如何会带她到此地涉险。

  遂只得颔首同意:“姐姐答应你,以后定不再见了。这一路回去还有些路程,你且勉强伏在我背后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姐姐便去买你最爱的桂花糕给你吃,好不好?”

  “好好好!姐姐答应了可要作数。”

  “那是自然,姐姐与你拉钩。”说着,栾冰儿松出左手小指到背后让妹妹拉着,这才好不容易将她哄去安心睡觉。

  只这睡梦中,栾雪儿这小孩子心性,转眼便忘记了战场上的残酷景象,都换作一块块香甜可口的桂花糕。不由地,口水流了栾冰儿一背。

  两人继续骑马赶路,直奔得天色微明,总算赶到东临沧州。栾冰儿一路持着缰,纵然强打精神,但也忍不住打起瞌睡,眼皮子不断颤动,显然疲累已极。但尤是如此,一进得城里,便又急着往一家镖局而去。

  此间,栾雪儿已经苏醒,虽在马背上睡了一宿,但端的竟未被这一路颠簸影响,精神分外的好。便忙着抢过了栾冰儿手中缰绳,要替她牵马。

  栾冰儿也只是笑着默许,便并排与其徒步而行。只走不了多远,便见得一杆烫金黑字镖旗映入眼帘,已然到了地方。

  此间,正好一镖队正在押货上车,许方兀自吆喝:“乾坤镖局上路,其怪不怪,南北通途!”

  但见到冰雪儿两姐妹靠近,许方连忙闭上嘴巴,匆匆迎了上来:“大小姐,二小姐,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此行可顺利吗?”

  “还算顺利,你们总镖头人呢?”栾冰儿道。

  许方闻言,叹息一声道:“公子又喝了酒没给钱,总镖头为其擦屁股去了。里面只有二镖头坐镇,要不我为您通报一声?”

  “不必了,你带二小姐去休息,顺便买些桂花糕和解酒汤来,我这就去找他们。”栾冰儿皱着眉头吩咐道,说罢,便让栾雪儿把马匹交去了马房,自己则快步朝着西大街跑去。

  栾冰儿熟门熟路,此时心中又急,不费片刻就到了一家名为“福禄酒馆”的门前。可还未及进门间,就见一玉壶春瓶突然飞出,在其面前砸了个粉碎。

  里头含含糊糊地叫嚷道:“酒呢?快给我拿酒来!”

  栾冰儿心头一紧,连忙奔进酒馆,正看见钱金虎正对着酒馆老板点头哈腰地致歉。另有一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桌上,地上早已一片狼藉,酒水、碎盘子、骨头渣子、花生米布了一地。旁人正冲着垓心指指点点,议论个不休。

  “钱大哥!”

  “哎呀,栾姑娘你回来了?”钱金虎闻言,连忙转过身去招呼道,“令妹呢?”

  栾冰儿道:“我让她回镖局休息了,怎的?公子怎又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哎……我也是……”

  钱金虎正要解释一番,却被酒馆老板一把抓住领口骂道:“我这边还未作分晓,却在那里叙什么废话?”

  “不不不……老板莫怪,这店中损失我一定照价赔偿。您且划下道吧,我定都答应的。”钱金虎低眉顺眼地答复道。

  可酒馆老板听了这话却是不依不饶,直啐了他一脸,骂道:“我开这家酒馆,是为了做正经买卖,哪里是来讹你钱的!你家这纨绔子三天两头来这儿撒酒疯,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是是是……”钱金虎一个劲地告罪,“是我家公子的不是,以后万不会这样了。”

  老板道:“哪有以后!我今儿个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你,但从今以后再不准你家这纨绔子踏进店门半步,可听到了!若再教我见到他上门,就别怪我乱棍打出去!”

  “好好好……老板您说什么便是什么。”钱金虎忙不迭从怀中那处几块银饼塞,“我家公子拖欠的酒钱都在这里,多的就当赔不是了。”

  一旁的栾冰儿见此,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直往那桌前一靠道:“快醒醒,你却还嫌不够丢脸么?”

  这躺在桌上酣醉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那江湖上遁形已久的狄秋。只如今,他满脸胡渣,落拓不堪,早无三年前的风采,几乎已成一条只知寻酣贪醉的酒虫。

  闻见栾冰儿的声音,狄秋如赛没听一般,转动着身子反到另外一边,口中吹起散落在脸上的头发,喃喃吟诗道:“应清奉酒盏,垂问南征心。

  庸主多狭意,蒙昧疑别情。

  古今闻耻辱,引剑列雄兵。

  偏教沧城主,孜孜为太平。

  好酒啊,好酒,一杯不够,怎么也不够。”

  钱金虎见状,只能赶紧上前将狄秋拖下桌子,一左一右与栾冰儿架着带出了门。只背后那福禄酒馆的老板仍旧骂骂咧咧:“什么乾坤镖局,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养下这么一个纨绔子,却还当个宝一般!”

  “哎……这下生意又要难做了。”钱金虎长叹一口气,红着脸加紧了步伐。

  栾冰儿却无所谓道:“大不了再换个地方,这沧州城里总也待不长的。再说这里酒馆如此众多,对公子没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这个月已经是第十家了,再闹几处,他没处喝酒,也该催我们搬地方了。”钱金虎倒也不怪,这些年东奔西走,三天两头换这镖局名号,也早就习以为常。只这沧州才来三个月,便闹到这个地步,却也少见。

  一行三人走不多久,很快便回到乾坤镖局。局中趟子手受了吩咐,已经买来解酒汤药,端进了狄秋的房内。只狄秋醉得厉害,压根来不及喂他喝药,便呼呼大睡。

  钱金虎这时才抽出空当问道:“冰儿姑娘此一行可顺利吗?”

  “还算顺利,只可惜葛一清命大,逃过一劫,没被豫城军取下他的首级。”栾冰儿道。

  钱金虎点了点头:“能够让他退兵就好,逢此大败,想必短时间内天临教也再不会重用他了。”

  “但愿如此吧。”栾冰儿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借这次机会,能让公子重新振作起来。”

  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却见栾雪儿手里拿着桂花糕推了门进来。一见钱金虎在此,不禁笑道:“太巧了,狮子哥哥刚说有事要找姐姐呢,既然老虎哥哥在,那就不用麻烦姐姐了。”

  “唔……不说我倒是忘了。”钱金虎着急忙慌道,“那冰儿姑娘你在此处照顾公子吧,我还要去安排押镖的事宜。好不容易熬到月中才开这么一次张,若不仔细点,当真吃饭的折子也都没找落了。”说罢,便急匆匆地辞出了房门。

  栾雪儿见钱金虎走远,这才捂着鼻子靠近床边,抱怨道:“公子又喝醉啦?这酒气可真难闻得紧。”

  “雪儿,不要胡闹。”栾冰儿嗔怪道,“公子醒着呢,哪里喝醉了。”

  “咦?都这样了还不算喝醉么?”

  栾冰儿笑道:“以公子的内力,要想喝醉非得饮下一水缸的酒不可。哪里三杯两盏下肚,就会不省人事的。”

  “那公子怎么不醒,他是不是不想喝这解酒汤呀?”栾雪儿好奇地凑到桌上的解酒汤前,“这玩意我都没喝过,闻起来虽然怪怪的,但说不定也没那么难喝。”

  栾雪儿只心窍未通,想事从来单纯。又怎知道,狄秋只是逃避过去,整日胡闹醉酒不过聊作派遣苦闷。但随着内力日复一日地壮大,这酒量更是与日俱增,到得如今已经千杯不醉。

  狄秋躺在床上直睡到日落西山,这才悠悠醒来,砸吧着嘴就嚷嚷着拿酒来。栾雪儿意要捉弄他,故意把那放得早已凉透的醒酒汤端到其手中。谁知,狄秋也不去辨别,张口就饮。末了,却还擦了擦嘴,意犹未尽道:“要烈酒,更烈的酒!”说罢,便一挥手,将碗砸了个粉碎。

  栾冰儿被其吓了一跳,连忙制止道:“不要再胡闹了,你振作点好不好!”

  “怎么又是你,一睁眼就听你在聒噪,真是烦透了。”狄秋不满道,“我非这天底下第一大善人,你们姐妹俩身上寒毒已去,还这样赖着我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去沽些酒来,好好大醉一场,哈哈哈……”

  这番话,栾冰儿早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但每每见狄秋再说起,又不禁心中滴血。想到当年宁俊涛那一走,给他带来的伤害,实在非同小可,直教其如今三年过去,依旧铭诸肺腑。

  栾冰儿俯身拾起地上的碎片,口中自顾自道:“公子难道就想着这下半辈子,都这样日复一日地长醉不醒么?都已经三年了,云娘也好、宁老爷也罢,全都音讯全无,难道你就不想他们么?”

  “想什么?他们自不希望我想才是。我也……也不配去想他们……”狄秋苦笑一声,旋即一头扑在桌上,眼中尽是酸楚。

  这三年,他想明白了许多,自己这一生命数本就是天煞孤星。无论谁靠近自己,都免不了有残酷的下场。

  王洛生、了生大师、老五、吕杏儿……还有许许多多已经淡忘的面容,都因为自己,被卷入无尽的漩涡当中。既然多做多错,那倒不如什么也不做的好。

  就算偶尔招惹到那些回忆中的美好与辛酸,但求一醉便了,只要醉了,所有事情也就模模糊糊,再难动摇心肠。

  栾冰儿见如何都规劝不动,只得狠下心来道:“你虽不愿去找他们,可他们之中却有人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你,你可知道么?”

  “牵挂我?哈哈哈……”狄秋忍不住喷声大笑,“我这一副臭皮囊又会有什么人去牵挂,笑话,笑话……”

  栾冰儿见狄秋不信,又复疯言疯语,只得正色道:“是吕姑娘!这三年来,她一直在找寻你的下落。”

  “杏儿……”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狄秋猛地一怔,但旋即又复摇头道,“她是要来杀我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如今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我这条命始终是欠她的,欠了她好多年了……”

  “对,你是欠她!但你这三年何以不去找她?就因为这些纸上写的东西,你至今还未参透吗?”说着,栾冰儿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拍在了桌上。

  狄秋心不在焉地朝那些纸看去,正想随意搪塞,却一下认出了上头的内容,于是连忙抢到手中道:“你……这些纸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就知道!吕姑娘果然是中了傀儡噬心大法……”栾冰儿得意地咧嘴笑道,“你既然一直都对治好她念念不忘,何以装作着自暴自弃的模样?”

  狄秋望着眼前的纸张,只是沉默不语。这些纸,正是当年他从楚妃的寝宫秘格里盗来的。上头所载,正是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

继续阅读:第279章 纵有千般悔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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