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会。
这三个字闪着暗紫色的光,映照在底下大门进进出出的人脸上。
卢振被几个生意上的朋友簇拥着,走进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大门隔音很好,推开门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面飘着一股精心调制的香薰味,混杂着男女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桌上的酒味和一丝甜腻的脂粉香。
种种气味包裹着进来的人,诱惑他们心甘情愿在里面沉沦。
音乐强有力的节奏牵动着里面每个人的神经,昏暗的灯光下,男男女女的影子晃个不停。说话声,笑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不真切。
“卢总,咱们今天可得好好放松,上次那个项目把兄弟们都熬坏了。”
说话的是老王,他是这里的常客,正熟门熟路地把卢振等人引向一个预留好的大卡座。
卢振笑着,嘴上应和:“是是是,好好好。”
才跨进里面,他就开始本能地对全场的环境和人扫视一圈。观察是他这么多年做生意留下来的习惯。
他不像老王一样常来,只有应酬时候会光顾。说实话,卢振并不喜欢这种地方的吵闹和庸俗。但他认为这里不完全是缺点,至少应酬上有需求,而且这个地方用钱就能买到他人的温顺和尊严,还能挑选喜欢的“商品”,享受后宫三千佳丽的待遇。
酒水很快就上来了,和果盘小吃一起摆了一满桌。
领班扭着腰走过来,脸上堆着熟练标准的笑。她身后跟着一排姑娘,个个妆容精致,风格类型也多种多样。
昏暗的灯光下,姑娘们悄悄打量着卡座里的男人们。
老王他们开始嘻嘻哈哈地点人,这个要“活泼的”,那个要“会玩的”,这个要“身材好的”,那个要“腰细的”。
卢振没急着开口,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眯着眼,来回打量着,慢慢挑选。
眼里算计太明显的,表现过于热情的,笑得太用力的,都不在卢振的选择范围内。他看向最后一排站在边上的一个,手指朝她一点,就她吧,看起来相对安静些。
那个女孩走过来,紧挨着他坐下,甜甜地叫了声“老板好”,然后就开始倒酒,和他喝了两杯后,手臂自然地挽上他,开始跟他聊天,都是些培训过的奉承话。
卢振有些心不在焉,手指“不经意”地搭在了女孩的大腿上,那女孩职业化地顺从,更热情了几分。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和老王他们吹牛。聊了一会儿,老王他们开始起哄让女孩们跳舞,卢振觉得这里有些无聊,对身边的女孩也感觉到乏味。
他有点想念家里的监控室了,那里面的姑娘可比这儿的质量高多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看,摸不到。
一顿酒喝下来,他们的气氛更加热闹了。
卢振借口透气,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坐得跟那个女孩拉开些距离,他目光向远处飘,没什么焦点。
然后在一个最角落的位置,他寻着一个姑娘。
那角落几乎完全沉浸在阴影里,没什么光,只有桌上一盏很小的射灯照出一小圈光晕。
那姑娘在那里安静地坐着,和整个丽景会的氛围格格不入。没有应酬陪笑,眼睛也没有在其他男人身上乱瞟,看那样子,不像来这里上班的。
卢振开始习惯性地打量她的穿着,一条象牙白的连衣裙,款式简单,料子看起来很普通,鞋子……地摊货。就这样,她再没有别的东西了。接着打量她的样貌,眼睛不算大,鼻子很好看,肤色很白,气质清冷。
看穿着是估摸她的身份,看样貌是考虑要不要出手。
不错,与众不同,这种“不同”瞬间激起了卢振的兴趣和好奇。这个是特别的,卢振很满意。
这时候,卢振身边那个女孩正朝这边靠近,试图搭话,他顺手推开,朝领班招了招手。
领班立刻弯腰凑过来,“卢总,是有什么不合心意吗?这个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想再换一个风格的姑娘?”
卢振朝那个角落扬了扬下巴,“穿白裙子那个,你们的姑娘?”
领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嘶”了一声,皱着眉仔细回想,“这个姑娘……没什么印象,您稍等,我问问。”她打开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出去,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着。
没过几分钟,领班收到消息,“嗷~这姑娘今天刚来,还没培训。卢总,我怕她不会说话,服务不周到,要不我给您换个机灵的?”
“不用。就她了。”卢振直接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现金塞到领班手里,“让她过来。”
领班捏着钱,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了。
走到那个角落,领班坐在她身旁,低头说了几句话。那个女人边听边抬头,朝着卢振的方向看过来。她抬头那一瞬间,卢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轻挠了一下。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让人看不透,没有初次被选中的惶恐,害怕,也没有惊喜,意外,只是平静地,淡淡地注视。在领班简单交代几句话后,她点了点头,像接受了一个指令,站起身跟着领班走过来。
她的步子不像其他女孩那样晃动,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卢振看她站在面前,给她指定了一个离他稍有距离的位置坐下。
“说话,叫老板。”领班在她身边,拍了一下她的后肩。
“老板。”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没有什么表情,感觉有些麻木。
“笑一笑呀,高兴点。”领班凑近她耳边低声提醒。
“没关系,你去忙吧。”卢振对领班说。
“行,那有什么事您再叫我。”领班临走前,不大放心地瞥了她一眼。
卢振拿起酒杯,也递给她一杯。
“叫什么?”
他往她身边坐近了些。离得近了,他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五官是清秀的,但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苏皎皎。”
她的声音很低,没有什么起伏,带着一点沙哑。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苏皎皎。”身体往前倾了倾,“你不太像是做这行的啊。”
她睫毛轻轻动了下,目光垂下去,看着自己那双交叠的手,那双手很白,纤细,指甲也很干净。
卢振在她身上看到一种让人怜惜的脆弱感。这让他觉得可以轻松掌控她。
“第一次来。”她回答。
卡座里很吵,卢振要俯身凑近,才能听清她的声音。
她像一只乖巧的小兽,让卢振想把她往自己的牢笼中引。他对她的兴趣更浓了,她的行为反应,样貌,无一不比任何直接的讨好更能诱惑卢振。或者说,是诱出了他的支配感和控制欲。
他开始想象,这样一个人私下会是什么样子?是否会逆来顺受?他一直认为女人都是善变的,那她是伪装吧?记忆中,他的“笼子”里,还没有收进去过这类型的姑娘。
卢振越来越对她感到好奇。他对那些花钱买来的情绪不感兴趣。他不缺钱,能用钱换来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廉价的。
他喜欢观察,不是当面。每个人都有面具,他乐意做一个观众,在“荧幕”后暗自欣赏,就像包场了一场电影,电影的类型是纪录片,这种纪录片真实又不会乏味,因为每个人的日子都是鲜活又不同的。
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一个计划,首先,他要把“猎物”引入笼子。
从前他都是把自己的房子挂在网上出租做饵,他有好几套房子,里面都有“眼睛”,隐藏得非常私密,他一般等她们自己走进视线范围,这还是第一次引“猎物”进去。
卢振故意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诚恳认真的语气,心里差点被自己逗笑,但他忍住了。
“唉——都不容易,看你的样子,是遇到难处了吧?”
苏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情绪,许是被他猜中之后的惊讶?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捕捉仔细分析。
她很快又低下头,双手不自觉握在一起,这是默认了。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就知道这样的姑娘最好掌握。
卢振心里更有底了,缺钱,而且可能是急用,这种情况他见过不止一次。
他装作随意的样子问:“现在在哪里住?”
“这里提供宿舍。”
卢振假装犹豫的样子,思量片刻。
“这样吧。我正好有套房子空着,地段还可以,装修也还行。本来想租给一个朋友,结果现在他用不上了,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租客。主要我想找爱干净,安静的。”
他紧紧盯着她的反应,心里告诉自己此刻他就是一个好人,就是单纯给她提供帮助——他怕自己笑场。
“我看你挺文静的,不太适合这里的环境,也不容易。如果你想,我可以先把房子给你住,房租等你找到新工作再付,先住三个月再说,或许能解决你当下的压力,怎么样?”
她沉默了很久,卡座里的喧闹在卢振耳中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耐心等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卢振了解她这样的姑娘,这时候她沉默才是正常的反应。他不着急,鱼儿在慢慢咬钩。
终于,她抬起头。哈哈~鱼儿上钩了!
“真的可以吗?”她的眼中少有地多了一丝情绪。
他在心里一笑,一种快感抑制不住地涌上头。为了不露一丁点马脚,他努力保持神态温和,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友善和慷慨。
“当然。帮人一把嘛,当做个好事了。”
他拿出手机递给她。
“留个电话吧,明天我带你过去。”
她接过来,摁下一串号码。
卢振存好号码,心情一下无比顺畅。今天真是太有意思了,收获了一只“小白兔”,不过也可能是只“狐狸”。
没事,等她住进去,是狐是兔一看便知。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是他正想开口说的话,却先一步在她嘴里说出来了。
卢振愣了一下,然后“咯咯咯”笑出声,举起酒杯向她示意,“就这么说定了!”
她微微低头,唇角向上弯了一下。那个笑容一闪而过,短得卢振并未发觉。
卢振只看到她的目光又垂了下去,落在面前那个空了的酒杯上。
卢振不在乎她的冷淡,那些热情的姑娘他早就厌烦了。他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感觉这杯酒比之前的更烈,让他的心口烧得厉害。
他在想,也许等他完全了解她以后,还能想办法走进她的生活,跟她进行一段浪漫的“恋爱”。
第二天上午。
卢振醒了,昨晚喝的酒太杂,他头脑有些发沉,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一睁眼,他就想起了昨晚那个约定,一股兴奋劲儿更猛烈地压上来,压过了所有的不适。
他没有着急下床,而是在脑海里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昨晚的事情。女主角格格不入的样子,她的脆弱,冷淡,还有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以及他装作英雄救她脱离苦海时伸出的援助之手,这过程中的种种细节,让他回想起来心里痒痒的。
只差最后一步了——让她进入那个视线范围。
“急什么。”他对自己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故意赖在床上拖延时间。
“得让她等等。”他习惯玩这样的心理博弈。
让她等,时间会滋长她的不安,这样会让她更加珍惜这个机会。他要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纵使他心里恨不得立刻把她塞进那个装满摄像头的房子里,也要咬咬牙忍耐一下。
他慢吞吞地起床,洗漱,叫了份外卖。早餐吃得磨磨蹭蹭,却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瞟向充电台上的手机。
再等等……再忍忍……
快十一点的时候,那种期待感已经像蚂蚁一样钻满了他的心。
他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手机,找到昨晚存下的那个号码,他的备注是“苏-租”,看起来像个正经房东。
他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没有立刻拨号,故意又等了几分钟。就是这几分钟,就是这样反复的渴望和焦急感,这种感觉常人无法理解,是一种等待过程中令人酥麻的快感。能让他格外满足。
他深吸一口气,可以按下去了。
他把手机贴到耳边,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的等待音。
哈!竟然心跳莫名有些加速,像年少时代突然撞见暗恋的女生一样紧张。
他想象着电话那头的她在做什么——是刚醒?还是正着急地等待着他的电话?会不会在后悔昨晚应该留一个他的号码,至少能主动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五六声,这和卢振预料之中有些差别,他原以为那边很快会响应。就在他以为没人接,微微皱起眉头疑惑的时候,那边突然接通了。
“喂?”
是她的声音。
比昨天晚上在会所里听到的更清晰,多了些沙哑,语气还是平静,电话那头安静极了。
“苏小姐,是我,卢振。”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热情,但又不显得上赶着,他要让她觉得自己是亲和又可靠的,“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没有。卢老板,您好。”她的回应很简短,依旧带着几分冷淡。
“嗯,好。”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昨晚跟你说的房子的事,我待会儿正好有空,你要是有时间,我们就过去看看,要是觉得合适今天就能定下来,晚上你就不用再过去丽景会了。”
他掂量过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真诚,善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四秒,卢振猜,她一定是抿着嘴唇,想答应,又不好意思。
“好。谢谢您,卢老板。”
虽然拿准了她会答应,但卢振心里还是像落了块石头一样,如释重负。他“呵~”地笑出一声。
“不客气,帮人一把嘛,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电话这边,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你现在在哪儿?发个定位给我,我开车过去接你。那边小区管得严,没人带不太好进去。”
他早就在脑海里计划好了一切,连说辞都是字斟句酌过。要让她明白是谁在帮她,谁在周到地替她考虑一切。他得巩固自己在她心里好人的印象,这样她才会完全卸下防备,乖乖听话。
“好。”
“行,我等你消息,一会儿见。”他利落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卢振兴奋地搓了搓手,很好,一切顺利。
很快,他收到她的消息。这地方卢振知道,就在丽景会旁边,是一片便宜出租屋扎堆的区域。
卢振觉得这验证了他的猜测,心里更有底了。她很缺钱,有弱点,这样的人最容易控制。
临出门前,他故意又磨蹭了十几分钟,不能显得太急,他在心里说。
车开到定位地点,一眼望过去,那是一片老旧的居民楼,现在应该是被丽景会的人包下来,当作员工宿舍。那片街道很狭窄,卢振把车停在了对面。
他坐在车里,盯着对面的路口等着,刚才已经给她发过消息了。
她还是穿得很简单,一件白色T恤配一条牛仔裤,只是身上多了一个看起来很旧的帆布包,再加手上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看样子,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她正站在对面等红绿灯,目光看着来往的车流,眼神空荡荡的,卢振手指有节奏地轻点在方向盘上,脑袋里在思索着,像什么呢?啊——对了!像浮萍,她像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无根的浮萍。
她过来了。
卢振按了下喇叭,降下车窗,招了招手,挂上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苏小姐,这里!”
她怔了怔,循声看过来,她看起来很瘦弱,拉着行李箱,动作轻飘飘的,一看就是个文静的姑娘。卢振觉得自己确实做了一件好事,他想:这类型,在丽景会混不下去的。
他下车,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箱子出奇的轻,又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尽力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
她轻声道谢坐进去,他观察着:她身体绷着,看起来有些僵硬。
这类型的女孩都这样,很拘束。他心想。
一路上,她很安静。卢振试图找些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那么冷淡。
“就你一个人出来工作吗?”
“嗯。”
“在这里待多久了?”
“忘记了。”
“你怎么找到丽景会的?”
她不说话了,侧脸看着卢振。
“我没别的意思,随便聊聊。女孩子嘛,能做别的就别去丽景会那种地方。”
……
“我那房子附近特别方便,超市,公交都有,环境也很安静……装修当时也花了不少心思。”他顿了顿,又特意补上一句,“本来是想留着自己住的。”
说着说着,卢振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个单纯好心的房东了。
她安静地听着,偶尔轻轻点头,“嗯。”地回应一声。大部分时间里,她的脸始终侧向窗外,不知道脑袋是放空的,还是在想些什么。
他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着她,觉得她似乎更紧张,还有些不安,他把这些归于她性格内向。
卢振时不时瞥眼观察她,他觉得她有些太内向了,不爱说话,或许还是不安?可能是怕生?
他故意放轻声音,“别紧张,就是看看房子,不满意也没事儿,可以再找别的。”
卢振认为自己表现得不能再体贴了,可是她的反应还是淡淡的。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对自己逐渐熟络起来。
车子开进小区。
卢振的话半真半假,半真是他确实打算过在这里居住,因为这里的确是一个还不错的小区,绿化很好,物业也不错,楼与楼离得远,安静。不过,这里不是他手里位置最隐蔽的一套,这点对他很重要。
停车,上楼。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进程到了这里,卢振就很熟悉了,和之前带那些租客看房一样。只是现在他心跳压不住地快。
他悄悄瞄她,她正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眼睛一下不眨。在车上时候,他还以为是她紧张,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像,倒像一汪沉寂的深潭,看不出究竟。
“到了。”卢振先一步走出去,拿钥匙开门。
“请进,随便看。就当自己家一样。”他侧身让她进去,脸上堆着笑。
卢振就像一只蜘蛛,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早已织好的蛛网。
她没有马上跨过那道门槛,而是在门口顿了下,在感受什么,才迈出那一步。
卢振的目光追随着她的目光,扫过客厅,干净,大气。阳光从阳台照进来,一直穿过整个客厅,明亮,宽敞,她应该是满意的。这样的房子挂出去,一般很快就能接到租客源源不断的看房电话。
他一般亲自带租客看房,不会交给中介,因为他要亲自筛选目标。
“怎么样,还满意吗?”看她往里走,卢振跟在她身侧,仔细捕捉她脸上微妙的表情。
惊喜、敬佩、仰慕、崇拜……他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一种他想看到的情绪。这些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但是她的脸上依旧很平静。
卢振感到不解。
她环顾四周家具的眼神里,反而有一丝审视的意味,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电视机,划过电视旁富贵竹的绿叶,像在打量什么。
卢振心里琢磨着:以她的条件,处境,身份,没理由对这房子不满意,不露出一点感激的样子。
半晌,她终于开口,轻声回应,“挺好的,比我想象的好很多。”
“满意就好!我就说不会让你失望的。”
卢振心里一松,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来,我带你看看卧室和浴室,都是干湿分离的。这屋里的家具电器全是牌子货。”
他热情地领着她,逐一介绍每个房间,介绍得很用力。他罗列出这房子的所有优点,对自己的说辞很满意。就是说话的时候,总会控制不住瞟向空调,装饰画角落,书架上的摆件……这些会让他心虚的位置。
他心里计划着,今天开始,这些“眼睛”就会记录下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会慢慢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然后一点点想办法占有……
罪恶总是容易让人兴奋。卢振反问自己,会不会太贪心了?回想上一次的那个姑娘,那天他喝了点酒,一时没忍住,趁夜偷偷溜进去就……幸好后来能用钱把事情抹平。
这次他不会再那么莽撞了。实际上他并不屑于做那种事情,以他的条件,根本不缺姑娘。
卢振想好了,这次要循序渐进,大不了做个交易,免她几个月的房租。
“怎么样?要是觉得没问题,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前三个月不收房租,等你找到工作再补,押金和付款方式都按你方便的来,租金也给你按最低的算。我很好说话的。”
尽管他心里认定她绝不会拒绝,可从公文包里抽出早已备好的合同和笔时,动作还是透出急躁。
她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又一次缓缓扫过这个明亮而宽敞的房间。大概在正对着沙发的某个位置,她的视线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卢振心里瞬间紧缩,因为他知道那个方向正好有一个摄像头。
不过她很快转身,接过笔签下名字说:“好。”
随着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她彻底被留在了那个房子里。
卢振站在楼道里,卸下那副伪装的和善,嘴角扯开一个笑。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欣赏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侧耳听里面的声音。
其实他清楚,隔着这道门根本听不到什么。可他就是想这样做,这种安静反而让他心里痒痒的。
他忍不住想:他走了,她会不会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狂欢?可能正哼着歌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也许心里在庆幸自己运气好,遇见了一个很好的老板。
他大步走进电梯,下到停车场。坐回车里,他握着方向盘,心里开始纠结要驶向什么方向。
他经营着一家建材公司,规模不算大,但也不小。这会儿,办公室桌上确实还有几份等着他签字的文件,下午也约了个客户,其实见不见都行。
要是平时他会直接开车到公司,该签字签字,该谈生意谈生意,做好他现实里的角色。
但是今天……那姑娘身上有种莫名的诱惑。
公司?客户?文件?这些事情在他脑子里轻飘飘的,好像根本不要紧。
他感觉自己的心思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牢牢拴住,绳子另一头就系在她身上。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到他的监控室,坐在那个屏幕前!
公司的事……先放一放吧。客户那边随便找个理由推掉就好了。
他感觉这像上瘾,但不像毒和赌,没有任何伤害,也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
卢振做了决定,劳资做老板不就为了这点爱好?等过了今天,再去处理公司那些杂事也不晚。这样想着,他发动汽车,方向盘一打,拐往了回家的路。
到家了。
这个不大,有些杂乱的房子,是他手里最小的一套,里面有个监控室,那个监控室是除了公司外,他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
他没有换鞋,把公文包随手丢在客厅,径直穿过客厅,走向那扇额外加了密码锁的门,里面就是他的监控室。
“滴滴滴……”卢振输入密码。
门开了,监控室里一股电子设备散发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这里面有些闷人,但这让他感觉十分温暖和安全,闻着这味道,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卢振反手关上门,整个人坐进那张柔软的沙发里,沙发正对三个漆黑的电脑屏幕,里面监控着他所有的租客。他把鞋子随处一甩,准备打开电脑。
他伸手按下了主机上那几个最主要的开关,因为太着急,手有些不稳。
机器依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开始预热。
三个屏幕依次亮起,屏幕的光一下打在了他那张油腻又兴奋的脸上。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些熟悉的监控界面一个个跳出来。
他今天的目标很明确。打开软件,登录,选择房源,卢振太熟练了,这套动作根本不用过脑子。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能够听到自己胸腔发出的“咚咚”声。
哈!不会喜欢上那个姑娘了吧?卢振在心里对自己打趣说。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这样的紧张感了。
行了。三个屏幕全都调到了指定小区的房间,十几个分割的小画面一下子铺满了他的视野。
卫生间,客厅,厨房,卧室,每一个镜头,都将那个刚拥有新主人的房间清晰展现出来。
卢振身体前倾,眼珠在各个小窗口之间飞快地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在寻找她的身影。
客厅——空的。
卧室——空的。
厨房——空的。
她人呢?
卢振眉头微微拧起,手指快速切过几个监听频道,都是安静的,只有一种接近无声的底噪。
难道在浴室?
期待又被点燃,他马上把浴室几个镜头画面调大,里面空荡荡的,也不像有人用过。
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却看不见人,卢振心里有些失落。跑去哪儿了?难道刚才出门了?
就在卢振打算调门口监控回放的时候,主卧画面的一个角落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镜头对准床脚,靠近衣柜的地上有一块阴影,一个蜷缩着的很小的身影,在那地方动了一下。
哦?是她?卢振立刻将那个画面放到最大,真的是她,她缩在阴影里做什么?
没有整理行李,也没有对新房子的好奇,单坐在衣柜和墙之间的地上,背靠着墙,两条腿蜷着。整个卧室,那是唯一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那个不大的行李箱就在她旁边,卢振记得它很轻,估计里面没多少东西。
她的表现让卢振觉得有些怪异,不自觉更往屏幕前凑了凑,想看清楚她半掩着的脸。
她是低着头的,半张脸埋在膝盖里,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上半身和大部分表情。
是哪里不舒服?卢振看着手机,在想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算了,不要做一些容易暴露自己的事。
她好像喜欢把自己藏在角落里,那天在丽景会也是这样。
啧,是个出乎意料,奇怪的姑娘。他本以为她只是性格内向,现在看有些不对,反常得让他单看着画面都觉得有些压抑。
她没有做出自己想象中的那些举动。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姑娘,有点措手不及。
她真怪。卢振的某部分期待被她的怪所影响,但很快,另一种好奇和新鲜感油然而生。
“怪姑娘?有意思。”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
他开始剖析这个画面上的姑娘。
这姑娘看起来像只得了狂犬病的野狗,怕光。只会缩起来,满眼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他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要是用铁链拴起来,把灯打在她身上,她会不会求饶的“汪汪”叫呢?
她这样能坐多久?会不会有什么精神类的疾病?他还没有跟有精神病的姑娘接触过。
卢振调整了一下监控镜头的角度,他要确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他很确定现在他做什么都不会让这姑娘察觉,所以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吧,他告诉自己。
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像跟她较上劲了:我到要看看你能呆到什么时候。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时,控制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手机亮起,屏幕显示的是一串卢振没有保存的号码。
卢振扫了一眼那串数字,眉头松开,嘴角轻轻一扯,对这个来电的人心中了然。
他是老陈。一个和卢振有着相同“爱好”的朋友,他们会经常交流分享“纪录片”。
卢振瞥了眼屏幕,上面的人影还定在角落不动。他拿起手机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老陈略显尖细的熟悉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调子,拖着长音,“忙着呢?”
“不忙,刚处理点事情。”卢振的眼睛依旧看着屏幕,心里对老陈为什么来电话门清,却依然问:“怎么?有事?”
“啧,还能有什么事。无聊呗,打电话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新电影?”
老陈把这事情称呼为电影,他知道卢振的“笼子”多,经常跟他要新电影看。
卢振也不吝啬,很乐意分享。有时候直接把老陈叫来家里,其实刚才他的脑海里早出现了这个念头,想是不是把老陈叫过来,一起看看这个怪姑娘,只是老陈先一步打了电话。老陈的角度经常让他耳目一新。
“有……倒是有。”他故意拖长语调卖关子,“今天刚签的,搬进去了。”
“怎么样?质量好吗?”老陈来了精神。他所说的质量,就是这人的样貌,身材,肤色。
“挺白的,个子也高,就是……怪。”
“怪?怎么个事儿?”
“闷,不爱说话。自打我签完合同走了以后,她就缩在地上没起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哪里有问题。”
“不是吧?还有这样的?我去瞅瞅。”
“来吧。”
“得嘞。”
那边利落地挂了电话。
卢振撂下手机,看了眼屋内百叶窗的方向,天色还没黑得彻底,但已经暗下来了。
他余光发现,屏幕中的人动了。卢振把注意力放回画面中。只见她抬起头,用手撑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过程中许是因为蹲了太久,身体轻轻晃了下,动作有些僵硬。她的脸没什么血色,但神情看起来轻松不少。
“靠,跟个鬼一样天黑就动了,不会真有狂犬病或者什么精神病吧?”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老陈是七点半以后到的。
他今天穿着一件普通的棕色夹克,矮胖身材,手里拎着一打啤酒和熟食,见到卢振的时候,脸上挂着那种“你懂的”的笑容。
“真够快的。车开这么快,当心交警抓你!”卢振玩笑说。在老陈进来之后,他顺手把门锁好。
“放心,我油门踩得恰到好处。无聊啊,想赶紧来看看新电影。”
老陈换上拖鞋,拎着东西熟门熟路地直奔那个房间。
“瞧你这出息。”卢振笑了笑,跟在后面进去。
老陈每次来,一眼看见那三个屏幕,都会兴奋地吹一声口哨。
“你电话里说的就这姑娘?”老陈的目光黏在屏幕上,身体往屏幕前凑,“哪里怪了?这不挺正常的嘛。”
那姑娘正慢吞吞地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卢振能看见里面的衣服少得可怜:难怪箱子那么轻。
“刚才不这样,干坐了一下午。”卢振边说,边拆开啤酒和卤味的包装袋。这是他们每次见面的标配。
“啧,确实挺好看的,就是人没有精神头儿。”老陈接着说。
卢振递给老陈一瓶啤酒,自己也开了一瓶。两人一同坐在那张皮椅上看着,椅子正好能容下两个人。
卢振和老陈就着卤味喝起啤酒,一边盯着屏幕。
看了会儿,老陈忽然觉得没意思,搞半天了屏幕里的人还在慢悠悠地叠衣服。他觉得有些没意思,不经回想起卢振的其他几个租客,那几个可比这个热闹多了。
老陈忍不住开始跟卢振吐槽,又说起他从前几个租客,“这也太……几件破衣服都收拾半天了。欸!还是那个‘小野猫’带劲,洗澡都唱歌,屋里蹦哒个不停,那才像个人,热闹啊。”
卢振哼笑一声,也回想起来老陈说的那姑娘,“得了吧,吵得要死,幸好没住几个月就搬走了。我就纳闷了,她身边的人不会觉得她闹腾吗?”
“我觉得挺好。那个钢琴老师也好。虽然平时老端着,但大晚上打电话,叫得那个腻歪。”老陈对卢振挤眉弄眼。
“嗯,那个是还行,声音也好听。”卢振接话,注意力还是放在屏幕上,“这些人啊……各有各的怪,但都比不上现在这个,你看她走路,轻飘飘的,跟脚不沾地似的,而且半天了,跟闷葫芦一样。”
“就是。”
……
他们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聊这些聊得像足球比赛那样自然。
“哎,你上次那事儿……后来怎么处理了?”卢振忽然想起就问了。
这事儿发生在一个月前。
那天老陈叫了一个公司的实习生到酒店,一开始不是强迫,据老陈说是那个实习生自愿的,只是老陈这人做那事情的时候不同寻常,玩的种类多,又花,还爱找刺激。做的过程中实习生反悔了,可事情做到一半,老陈当时也上头了,哪能放实习生走,又把那个实习生的拒绝当作欲拒还迎的情趣,下半场做得更过分了。结果险些把人玩儿死。
事后实习生要告老陈,当时老陈着急忙慌地给卢振打过电话,说闹得那实习生磕药自杀了。
卢振问他人死了吗?
老陈说人抢救回来了。
卢振给他分析,既然都没死,就再去找他谈谈条件,你想想要是一个人真想死,怎么不直接跳楼?不直接抹脖子?非要选择磕药?洗个胃的事儿!而且这事情一开始不是自愿的吗?自杀是给你作秀呢!应该想想那人想要什么。
老陈当时听了,立刻就挂了电话。
卢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算摁下来了吧。”老陈回应卢振。
“多少钱解决的?”卢振问。
“没要钱。后来我去找他,按照你给我分析的种种跟他谈,我说开什么条件都行,结果第二天人就没消息了,家也搬了,手机也关了,人间蒸发一样。”
“哦?那你不是赚了?”
“其实我挺喜欢他的。”
老陈点了支烟,不再说话了。
卢振也不再说了。
“咚——咚咚——”
外卖到了,老陈刚才点的,是些烧烤。
两人继续就着啤酒,一边吃一边守着屏幕。
这期间,苏小姐去厨房烧了水,然后端着杯子走到阳台,看着外面发呆。
老陈用竹签戳近屏幕,指着画面里的背影,对卢振说:“你说她想啥呢?”
“不知道。保不齐以前受过什么刺激吧。也挺好的,省心,你想那个‘跳舞的’,天天往家带那么多人,吵得我脑袋都疼。我啊——不太喜欢热闹的。”
“那倒也是。”老陈一回想,表示同意。
卢振盯着她静止的背影,心里暗自琢磨:这姑娘……以前工作上肯定混不开,八成感情上也让人给踹了。这种人性格上又是个闷葫芦,最容易钻牛角尖,什么事都烂在肚子里,时间长了就容易死气沉沉的。
“哎呀——”老陈打了个哈欠,抻了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整个人往下滑一些,让自己瘫得更舒服点,“没劲儿。太无聊了,人不怪,就是太闷了。要不换点别的看看?”
“再等等吧。第一次遇见这种姑娘。”卢振知道老陈喜欢热闹点的,但他目前只想守着这姑娘。顾及到老陈会乏闷,他转了个话题,和老陈扯起了一些公司里生意上的正经事情。
随着时间一点点耗过去,老陈和卢振脚边都堆满了空啤酒罐,烟灰缸也积满了烟蒂,外卖也吃得见了底。
夜渐渐深了。
两人不再说话,监控室里很安静,只有电子设备“嗡嗡”的低鸣,和他俩偶尔灌下一口啤酒的“咕嘟”声。
十点了。
“诶!她进卧室拿衣服了,要去洗澡了吧。”
老陈看见,一下子打起精神,猛地凑到屏幕前,鼻尖都快顶在屏幕上。
卢振也看到了,感叹说:“终于没有再看着阳台外发呆咯~”
老陈把手中捏瘪的啤酒罐随手丢到角落,屋子里无趣的氛围一扫而空,他和卢振不约而同地绷直了背,脸上露着猥琐贪婪的笑容——总算能看些有意思的了。
他们看到过不少这样香艳的场面,要说特别亢奋……那没有,但确实是期待的。
卢振的呼吸声明显重了,他握着鼠标飞快地操作着,把浴室里的几个画面全都调到中间屏幕上,放大,再放大,确保没有死角。
只见她走进浴室,关上门,将衣物放在干燥的架子上,拿下花洒伸手开始调试水温。她所有的动作都慢得出奇。
“哗——”水流倾泻而下,打在瓷砖上,浴室内逐渐升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监控室里同时传出清晰的水声和……哼歌的声音?
老陈:“哈哈,没想到这个洗澡也会唱歌。”
卢振“嗯”了一声,也跟着笑了笑。
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里面的人抬起手搭在肩上,准备脱掉睡衣……
就在这关键时候,正对着淋浴区的监控画面很快一闪,这一闪快得让老陈和卢振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出现了错觉。
可下一刻,屏幕就出现了数不清的雪花在闪烁着,像电压或者信号不稳那样,慢慢铺满了整个屏幕。
一会儿的功夫,画面就变成一片白色,光亮得刺眼,在亮度飙升到顶峰的时候,唰的一下,屏幕又猛地暗了下去,跌入全黑,这过程的速度快得吓人。
卢振第一反应是机器出了故障,下意识骂了句,“靠!”他伸手拍打着显示器外壳,疑惑地低声嘟囔:“什么情况?”
老陈也皱紧了眉头看着。
卢振又敲了敲屏幕,像敲门那样。他敲亮了,但屏幕像回光返照一样只恢复了一瞬。那一瞬他们却看见,屏幕中央似乎猛地窜过一个扭曲的轮廓。
有东西?什么东西?很快过去了没看清。他们俩凑上前,但他们知道那不是人影,而是一团混乱的,灰黑的什么东西……
随即“啪”一声,屏幕彻底熄灭!
“那是什么?”老陈问。
“出故障嘛,谁知道机器乱飞些什么画面。”
“不是吧,老卢,这么关键的时候。”老陈被扫了兴致,整个人往后一靠,身体陷进沙发里。
卢振换到左边那台监控屏幕,疯狂地移动鼠标,点击软件界面,试图把刚才的镜头重新连接到这边,但左边这台屏幕被卡住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老卢!快,快看!”老陈突然叫起来,声音变了调,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手指颤抖地指向右边的屏幕。
卢振此时的注意力正在左边那台屏幕上,他是背着右边屏幕,完全面向左边那台屏幕的。
“怎么了?说人话。”卢振有些烦躁,老陈老一惊一乍的,卢振以为他又在小题大做什么。
“卢振!快看啊!”老陈着急地拍了一掌卢振的后背。
卢振“啧”了一声,这才转过身。
中间屏幕右边那台的画面是浴室柜下方的仰角镜头。老陈正指着它。
卢振看见,她正俯下身子,脸慢慢贴近镜头,目光透过镜头像在与他们对视,然后,画面的图像开始扭曲,抖动,她的脸怪异地产生偏移,最终“啪”又一声,右边屏幕也彻底黑了!
紧接着,他们的目光即刻转回左边这块屏幕,刚才还卡住不动的画面,现在就像有人操控一样,整个画面被调成了十几个小画面,那是客厅,卧室,厨房,等各个镜头的呈像。
她的身影一下窜到了第一个画面,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最后一个,画面随着她的出现逐一熄灭,最后整个屏幕漆黑一片,陷入死寂。
卢振的宝贝设备全部瘫痪,屋子里剩下的唯一光源,是主机指示灯发出的微弱红光,和百叶窗外透进来的浅浅月光。
“老卢,你……你招了个什么东西回家?”老陈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我……”卢振也慌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冷汗已经浸透后背,“她……发现了?”
“这可不像人能做的事……”老陈平时就信鬼神之说。
“别瞎说!鬼能白天跟我去签合同?”卢振白了老陈一眼,自己又忽然想起下午时候她缩在阴影里的样子。
他手忙脚乱地去按那些开关,重启主机,把插座上的电源线拔了又插,还再次拍了拍显示器,可以一点用都没有。
老陈也跟着站起来,抬着下巴目光在机器之间来回扫视着,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煞白,眉头紧锁。这些东西他没有卢振懂得多,但一味地坐在那里只会让他心中更加不安。
卢振额头上青筋直冒,老陈看着他东边西边鼓弄半天都没什么名堂,眼中只剩下惊疑和恐惧,“老卢,这……真是有点邪了。”
“不会。是不是跳闸了?还是线路哪里出现问题……”卢振选择性忽略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试图用理性去解释这一切。他和老陈不同,他是一个无鬼神论者。
但此刻,他内心的恐惧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了大脑。
他感觉有一种说不清的压抑,感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他像缺氧一样几乎快喘不上气。
“老陈,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散热出了问题。”
“哦——好。”
两人像无头苍蝇,在监控室里乱转,想找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贴在他们背后响了起来,飘忽,又带着一丝沙哑,让卢振感觉熟悉又觉得不可思议。
“嘿!你们在看我吗?”
听闻这声音的瞬间,卢振和老陈全身的肌肉一下就绷紧了,连呼吸都停住了。
卢振认出来这是她的声音,但是此刻她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们身后啊?!她应该在那个小区的房子里,在那个浴室才对。
“咔咔——”还是他们身后传出的响动,听上去像是骨骼关节活动的声音。他们还没有回头。
“我就在这里,怎么不转过来看?”
卢振和老陈虽极不情愿,但难抵心中的好奇,缓缓转过头,验证心中的想法。
真是她!
客厅没有开灯,她站在监控室门口,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
她的脸比屏幕上看到的更加苍白,此刻她的眼睛腥红,里面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汪死水,嘴角挂着一个弧度,但那不是笑,在她的脸上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她就这样静静站着,好像已经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鬼……鬼啊!”老陈先崩溃了,大喊,嗓子眼里挤出比平时更细的声音。他想都没想,身体出于自保先做出了反应,抓起桌上沉甸甸的烟灰缸,双手举高用力朝着门口砸了过去。
烟灰缸直直穿过她的身体,像穿过一团空气,毫无阻碍地冲到她身后的黑暗里。
只听“当——”一声,东西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她丝毫不受影响,目光死死钉在他们身上。
老陈呆在原地……
卢振仅存的那点理智被眼前看到的场景碾碎,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被只大手紧紧攥着心脏。
“这世界上绝不可能有鬼!绝不可能!”
他抄起旁边随手就能拿到的东西——是一把扳手。喉咙里发出低吼,朝着她的脑袋砸过去,心里就一个念头:杀了她。
扳手迎着空气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使出了全部力气。
只见她的头歪到一个活人绝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发出“咔咔”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她的脑袋几乎和肩膀重叠。
然后一个侧身,卢振扑空了。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卢振满脸惊骇,回头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的脑袋。没有再次听到“咔咔”声,她就那样歪着脑袋向他走来。
她的手纤细,冰凉,力道出人意料的大,一下扣住卢振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双脚离地,像掐一只老鼠一样轻松。
卢振现在才发现,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不听使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双目被迫望向那个扭曲的脑袋,莫名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炸开,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
“呃……”卢振喉咙里挤出绝望的嘶哑声,眼球因为窒息向外鼓出。
“咔”一声,她的脑袋直立起来,向另一个方向转去。
她看向的是老陈,那人正手脚并用地慌张想往外跑。
他已经被这场景吓得下身失禁,双腿发软。可他刚迈出一步,脚踝上突然传来一股冰冷的巨力,那力量紧紧握在上面,捏得他骨头快要断裂一样疼,接着重重把他往后一扯,老陈面朝地摔趴下去。
然后他的另一只脚踝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力量,这下老陈的双腿被死死扣住。
“不!不要!放过我!都是他!是他拉我看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老陈拼命踢蹬,双手在地面上胡乱抓着,可根本无法挣脱。
“你该道歉。可我很讨厌临死前的道歉。”
监控室门外,她的身体站在原地,可老陈却感觉脑袋被人摁住,紧紧贴在地面上,然后被猛地扯起,一下,一下,又一下……往地面上撞去,直到那张面孔血肉模糊,面骨都陷进去大半,没了动静才停下。
“到你了。”她在卢振耳边轻说。
她的手缓缓收紧,卢振感觉自己的气管因重力压迫而发张,死亡的气息一点点攀上来,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绷紧。
他似乎听见了骨头发出的碎裂声……
在卢振最后一点意识里,最让他受不了的,不是她不是人,也不是他即将要被杀死。而是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坐在那个房间,监视过那么多人,自以为掌控别人,窥探着那些人的一切,现在却要像一只虫子一样,被活活掐死,而他做不了一点反抗,不甘心,不甘心呐!
“咔嚓!”颈骨断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卢振的口鼻和双眼中,隐隐冒出一丝黑色。
她冷哼一声:“心里有怨?你也配。”她伸手抹去那丝黑气,“没用的,你成不了怨鬼,你连做鬼的机会都不会有。”
第二次,两人。
报警的是楼下的住户。
昨天晚上他们被吵得不行,先听到有东西“咣当”一声响,又听到什么东西被剧烈拖拽猛砸在地板上,动静特别大。他们本来当时想立刻上门提醒,可家里的狗狗死活咬着裤腿不让出门,考虑到是深夜,他们觉得有些反常,后来楼上又没了动静,就没出门。打算第二天出门上班时候再顺便上楼说一声。
结果早上上楼后,发现这户的门是虚掩的,他们敲门没人应,轻轻一推,吓得连滚带爬跑下楼报了警。
警察到现场后,发现屋内比报警人员描述的还要可怕。
客厅,地板上是大量的血。空调是开着的,27度,但是里面却冷飕飕的。往里面有一扇门,特意加了密码锁,却是开着的。
门内两具男性尸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其中一个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对着面前的三个屏幕,脖子上有青紫掐痕,另一个也是朝着电脑屏幕的方向,可整个面部血肉模糊,连骨头都陷了进去。
两人的手里都死死攥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竟是沾满血污的眼球,而穿夹克那人手中的已经有些变形,甚至一只已经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