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岸枫庭。
这里是个别墅区，苏小姐来到15栋门前。这就是肖喻现在的家。他已经结婚了，有妻子和一对儿女，像他从前打算的那样，也真的开了一家公司。
从落地窗看进去，一家人正在吃饭，有说有笑。
苏小姐站在窗外树丛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
“你好幸福。”她低声说。
这时，窗内的女人莫名往外一瞥，似乎感觉到什么一样。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她定睛看了会儿，没有人……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看什么呢？”肖喻在屋里问。
“好像……”女人又张望了一下，“没事，可能看错了。”
阅澜公馆。
苏小姐回到这里。
19栋六单元1602，这是苏小姐新的落脚点。
19栋六单元1601，这是肖喻在外面租下的公寓，也是他的第二个“家”。
苏小姐特意选在了肖喻对面。
从回到人间的那天起，苏小姐就一直在盯着他，她知道一切关于肖喻的消息。
苏小姐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这是她在医院太平间里新挑的身体，按照肖喻会喜欢的样子，找了很久才找到。
今天是周末，肖喻通常不会来这里。她走到公寓的阳台上，阳光直直照在她身上，现在的她已经不会有被灼伤的感觉，白天也不会再感觉那么累。
记得刚从枉死地狱逃出来那段时间，她只敢躲在阴暗处休息，适应了好一阵子。
人间空气真好。在枉死地狱的五年时间里，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天光，没有呼吸过空气，那里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只有痛苦。
生前，她是一个自由的人，喜欢到各个地方旅游，曾定下环游世界的愿望。那时候总想往外跑，总觉得人要走在路上，看见不同的风景，遇见不同的人，生活才算有意思。
现在想想，其实就这样站在阳台边，看看天，看看车流人往，感受空气，也足够了。
她眼神一沉，不知道鬼差什么时候会找来，大概快了……
她忽然一阵恍惚，这种情况对枉死地狱的鬼魂来说总是发生。
脑袋晕乎乎的，身上散发着酒气，左手手腕上的血止不住地滴落在地板上。她从阳台上一跃而下，“嘭！”一声闷响……
这是她死前的一段记忆。
这些过去记忆的片段，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闪回。苏小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正午的阳光明明那么烈，可她呼出的，还是一团白气……
“忘不了啊，肖喻，我的怨和恨……”
她认识肖喻，是在大学毕业那年。他比她大三岁。
他们是通过网络认识的，起初她只把肖喻当成一个普通网友，平时聊聊天，分享一下日常。
肖喻会跟她吐槽工作和生活上不开心的事情，她也和肖喻分享自己找工作时，遇到的奇葩经历。
直到那天，她面试通过，兴奋地拍了公司前台的照片，附文字：面试通过，我入职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她收到肖喻的回复：居然是这里？！我公司就在你隔壁。
她回复：这么巧？！哈哈哈~那以后可以一起约午饭了。
后来他们真的约了见面。从一起吃饭开始，慢慢变成一起下班乘地铁，再到后来一起上班……
确定关系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搬到了一起。
那时候肖喻常对她说：“你快长大，我快赚钱，再过几年我一定会有钱，那时候我们就结婚，你想工作就工作，想干嘛就干嘛。”
“真的吗？那到时候我要到全世界旅游，我要去看企鹅，也想去看极光，还要走过祖国的大好河山，站在泰山的山顶看日出和日落！”
“好，都陪你去。”
这样幸福和浪漫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苏小姐就亲手撕破了肖喻的面具。
那天晚上她加班到很晚，没让肖喻等她。她回到家的时候肖喻正在洗澡。
她累得进门连招呼都不想打，只是自己轻轻关上门走进卧室，想赶紧换了衣服躺一会儿，却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两部手机，一部是肖喻的，另一部她没见过，正在充电。
她看着那部陌生的手机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有人来了，肖喻出轨了。
可家门口并没有别人的鞋，床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那说明……这是肖喻的另一部手机？
她顾不上换衣服了，连忙拿起那部陌生手机。
手机是上了锁的，苏小姐把肖喻常用的密码都试了一遍。
都不对……手机要一分钟后才能解锁了。
趁这时间，她转念一想，翻出肖喻的身份证，试了试身份证后几位——锁开了。
手机界面很干净，连个基本的聊天软件都没有，只有应用商店，计算器和相册。
苏小姐点开相册，当头一棒，里面全是她的私密照，和跟肖喻发生关系时被偷拍的视频。
这时，肖喻常用的那个手机突然亮了，是一条转账通知。
苏小姐点开一看，这不是肖喻常用的社交软件账号，这个账号她完全是陌生的。
除了转账，对方还发了一条消息：兄弟，你和你女朋友拍的真不错。
看到这些，苏小姐顿时呼吸都滞住了。
“你干什么？！”肖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一把将两部手机抢了过去。
“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你手机里的都是什么？”苏小姐气得全身发抖。
肖喻不吭声，苏小姐猛地夺过那个陌生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苏小姐朝着肖喻嘶吼。
“皎皎，你听我说。”肖喻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我需要钱，要赚很多钱，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在一起，对不对？这些东西不过就是……网上大家谁都不知道我们是谁，这些片子更新很快，没人能记住里面的人。我了解过了，这个行业很赚钱。马上我就自己做一个网站，赚的钱还可以开个公司做点正经生意，到时候我们……”
“肖喻！”她打断他，“你一开始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为了利用我拍这些东西？”
“怎么会呢？哎呀，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所以才没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你啊。我是要利用这个赚钱，但不是利用你明白吗？如果单纯就是为了利用你，我完全可以让自己不露脸，或者找别人……皎皎，你相信我，我真的爱你。”
肖喻一脸焦急，和从前他怕她生气不理他时，着急哄她的样子一样，苏小姐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
“肖喻啊肖喻，我不仅看不透你，我甚至没办法理解你。分手吧。”
“站住。”肖喻挡在门前，“我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我们吗？”
“滚。人渣。”
“人渣？”肖喻脸色冷下来，笑了，那笑声让人发寒。
他幽幽开口：“你要是分手，明天这些视频和图片，马上就会传遍你的公司，不单公司，甚至会做成海报，贴满整栋楼的电梯。信不信？”
“你疯了肖喻……”苏小姐失望地摇了摇头。
“谁让我是人渣呢？”他耸耸肩。
“你要是敢那样做，我就敢报警并起诉你，最多我们鱼死网破。”
“你再说一遍！”肖喻冲上前，恶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
苏小姐的脸色由通红逐渐发白，就在她眼前发黑，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肖喻如突然清醒一般，把手松开，连连道歉。
“对不起皎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着急了。”
“咳……咳咳……嗬——嗬——”苏小姐瘫软在地上，大口咳着喘气。
“皎皎，我真的是为了我们，你要是实在心里过不去，我把现在所有的收益都平分给你，等我创立网站，我们就结婚，婚后我把所有的收入都给你，好吗？”
“肖喻，咳，你……真让我……恶心。”她捂着脖子，声音嘶哑。
“恶心？我做了这么多，你说我恶心？”肖喻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刚才那点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行。那你就在这个恶心人的家里，多呆几天吧。”
肖喻说着，从苏小姐手中抢过手机和包，把苏小姐连拖带拽关进了卧室，反锁上门。
“肖喻！你疯了！放我出去！”她用力拍打着门板。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不再跟我分手，什么时候能喝到水，吃上饭！”肖喻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肖喻坐在外面，用苏小姐的手机给她公司请了三天假，又拍下她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
苏小姐的老家距离这个城市不远，一天就能跑一趟来回。肖喻开车去了一趟，在她父母家附近转悠，偷偷拍了几张苏小姐父母的照片。
苏小姐扛到了第三天中午。极度的干渴让她只能敲门跟肖喻妥协。
当她捧着水杯大口大口喝水的时候，肖喻把几张照片推到苏小姐面前的桌子上。
看到照片里的身影，苏小姐浑身一颤，“你想干什么？肖喻！”
“只要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会做，以后我会把他们当作亲爸亲妈。这只是个警告。”
肖喻俯身，凑到苏小姐耳边，“但你上次说的话，我很不高兴，所以我要惩罚你别的。”
“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我爸妈……我什么都听你的。”
“以后你要乖。”
第二天，她和肖喻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起到公司上班。
苏小姐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她满脑子都是和肖喻之间发生的事，连工作都做得不踏实，更没有察觉在自己去接水或者上厕所时，同事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和怪异的眼神。
快下班时，坐在她旁边工位的小许，悄悄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到洗手间，有事跟你说。
苏小姐喜欢热闹，但她不是一个热闹的人，小许是平时她在公司唯一一个会多说几句话的同事。
“怎么了？”她走进洗手间。
“你看这个。”小许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里面的女主角正是她，视频被裁剪过，另外那位除了她，没人知道是谁。
原来肖喻说别的惩罚，就是这个。
“你怎么会有？”
“最先是小胡发出来的，他说是别人传给他的。现在整个办公室都知道了，你今天就没有感觉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劲？”
“知道了。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
“现在不是谢不谢的问题！你被偷拍了！去报警吧，肯定能抓出来是谁。还有……换个工作吧。”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那……我先回去了啊。”
“嗯。”
小许走后，苏小姐独自待在洗手间里愣神，直到手机振动，屏幕弹出肖喻的消息：你在哪儿？
她盯着那行字，没有回复。
过了几分钟，肖喻再次发来消息：你在哪儿？？
苏小姐看了眼手机，还是不想回复。
不用猜也知道，肖喻准是因为像往常一样在公司门口接她下班，没等到人，所以着急了。
又过了几分钟，肖喻的电话来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皎皎，你在哪里？”
“上厕所。”
电话那边的人松了口气。
“那我等你。”
“嗯。”
苏小姐想不到任何能助她逃脱这个泥潭的办法，她知道肖喻这么做，目的不是单纯地惩罚她，而是想逼她辞职，她绝不能辞职。
她忍不住在隔间里微微啜泣。
她也不敢报警，她知道肖喻的性子，怕把肖喻逼急了，他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别的无所谓，主要是家里……
手机又有电话，还是肖喻：“皎皎，怎么还不出来？”
“快了。”她努力装出正常的声音。
走出卫生间时候，肖喻已经帮她从办公室把包拎出来了。
“不开心？”肖喻问。
苏小姐摇头。
“是不是因为那个视频？”肖喻笑了笑，“没关系，如果待不下去就回家，我养你。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等我把网站做起来，很快我们就有钱了。”
苏小姐没说话。
她跟肖喻来到一家KTV包房，里面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每人怀里都搂着一个姑娘。
看见肖喻进来，其中一个微胖些的咧嘴笑了：“哟，不用给他叫人了，人家自己带了一位。”
另外两个跟着笑起来。
“周老板，你好你好。”肖喻脸上堆着笑，快步上前伸出手。
周老板坐在原处，跟他握了握手，眼睛却不停往苏小姐身上瞟。
“这位看着有些熟悉啊。”周老板说。
旁边一个瘦小些的眯着眼睛上下一打量，笑着问肖喻：“视频里那位吧？”
肖喻点点头，“我女朋友。”
“坐坐坐。别怕，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别拘束。”周老板挥挥手。
肖喻拉着她坐下，苏小姐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捏着挎包。
“小肖，你的视频点击率很高啊，赚了不少钱吧？前两天听说，你想做自己的网站？”
“嗯。目前有这个打算，现在科技发展这么快，我觉得这行未来的前景还是很可观的。”
周老板点点头，“我们这行基本不打照面。今天破例约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入股？”
“入股？”
“我们打算把网站做大。除了各位导演，演员自愿拍摄的视频，还要扩展开酒店，出租房等等，大家各凭本事弄来的资源。你一个人做恐怕路要走很长，要是跟我们一起合作，我想会比你自己摸索来钱快得多。而且，我们是一路人，做对手不如做朋友，你说呢？”
周老板笑呵呵地看向肖喻。肖喻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正低头考虑。他清楚这行水有多深，自己单干确实不容易，但是……
见肖喻迟迟不吭声，周老板接着说，“往后你成了股东，你跟你女朋友那些视频……我可以帮你下架，除非你还想继续放在上面赚钱，当然了，我想女主角会更希望删掉吧。”
肖喻抬起头，望着周老板，心里像是拿准了主意，“周老板真能把那些东西删了？”
“当然，所有权交还你们小两口。”
肖喻抓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和周老板各满了一杯，朝周老板举起来：“那就这么定了，周老板，以后我跟着您赚钱。”
“哈哈哈哈——好！现在这个行业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来！干！”周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杯酒下肚，肖喻跟周老板挤在沙发上，扯着嗓子唱歌聊天。
期间，周老板身边一个打扮艳丽的姑娘，坐过来苏小姐身边，给她递了一份果盘。
“以后就是自家姐妹了，你姓什么？”
苏小姐别过脸，没接话。
“切。装什么清高。”那姑娘撇嘴，坐回周老板身边，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边说边朝着苏小姐这边瞥。
周老板听了，“嘿嘿”笑了两声，看着肖喻冲苏小姐这边扬了扬下巴：“你家女主角好像不太高兴啊？”
“没有的事。她就是不好意思。周老板别见怪。”肖喻赔笑，又敬了周老板一杯酒。
“嗷——”周老板拉长声音，笑得意味深长：“没事没事，刚开始都这样。慢慢就习惯了。”
那晚肖喻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整个人瘫在沙发上，紧紧搂着苏小姐的肩膀，打着酒嗝说：“以后你不用再去工作了。我们赚钱以后我就开公司，我们做正经生意。你就在家……不是想旅游吗？我们就去……去那个什么？看企鹅，看极光，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只要……皎皎，你别离开我。我们会结婚……我们会有孩子……我们会……”
肖喻说得越来越慢，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梦呓：“皎皎……对不起……”
苏小姐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肖喻，心像被刀剜一样疼：结婚？生孩子？肖喻，你这样的人让我怎么跟你有未来。
从那以后，肖喻就把工作辞了，至于每天去哪儿，做什么，苏小姐一概不知。
肖喻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从一开始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变成两天一次，三天一次，再后来变成一周一次……
苏小姐还是照常上班下班，顶着全公司人异样的眼神，和那些压不住的指指点点，闲言碎语，硬扛着埋头做自己的事。
肖喻不在家的那些时间，苏小姐也曾想过离开这个地方。但每当她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总能恰好接到肖喻的电话，问她在家做什么，说自己哪天要回家……
刚开始苏小姐以为是巧合，后来她才知道，家里很多地方都已经被肖喻悄悄安好了监控。
“苏皎皎，你别想走。”
这是她最后一次尝试离开时，肖喻在电话里对她的警告。
时间大概过了一个月。
一天，苏小姐正在家里看电视，肖喻突然来电，先是高兴地说网站做得非常好，又说他想拿到最多的股份，但是需要她帮个忙。
电话还没挂，门锁就响了，周老板拿着钥匙，从外面推门进来……
那晚发生的事情，苏小姐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来。
事后肖喻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我们一定会结婚。
接着，苏小姐的银行账户上就多了十万块钱。
隔天苏小姐下班后，先去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瓶白酒，又绕到几家药店，买了好几盒头孢类药物。
回到家，苏小姐坐在客厅。她知道房间里到处都是肖喻的“眼睛”，却从未找过“眼睛”究竟藏在哪里，因为她认为没有意义。现在，她拿起手机，只给肖喻发了一句话：放过我爸妈。
消息发出去，苏小姐抓着一大把药片，就着白酒吞下去，又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狠狠在手腕上划了五个口子。血顺着手指往下淌，滴在地板上。
桌上的手机屏幕不停亮起，全是肖喻的来电和消息。
苏小姐摇摇晃晃站起身，晕晕乎乎走到阳台，毫不犹豫地向后仰去。
坠落那几秒，一个念头清晰地从她脑海闪过：肖喻，如果人死后真能变成厉鬼，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肖喻，我回来了。现在的我不仅是厉鬼，更化成了恶灵。”
苏小姐常常站在阳台上回想往事，胸口堵得发胀，这些年，她的灵魂没有一刻不被怨和恨撕咬着。作为鬼魂，她早就忘了心痛的感觉，但这比心痛更难忍。
从前的她怕黑怕鬼，一直希望世界上没有鬼，直到纵身跳下那刻，她才希望鬼魂真的存在。
苏小姐死后被鬼差带进了枉死地狱。因为怨气太重，她成了厉鬼，费了好大劲才从地狱重返人间。
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找到了肖喻，可那时肖喻运势正旺，身上的阳气灼人，她这点阴气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她只能去寻找那些和肖喻一样的蛆虫，用他们的一条条命，一个个魂，来喂养自己的怨恨和戾气，终于，她从最初的厉鬼变成了恶灵。
可惜的是，成为恶灵以后，她再也不能去看望苏父和苏母。她身上的阴气和怨念都太重，怕靠近以后会对他们有所影响。
“滴滴滴滴滴滴——”
1601传来密码锁的声音。
苏小姐现在的听觉很敏锐。
嗯？今天是周末，他怎么会过来？
肖喻的第二个家，实际上是他的秘密工作室。他至今还在私下经营着那个网站，就是不知道他现在的妻子是不是知情。
苏小姐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房间门后，听到1601关门的声音，她才打开1602的门，站到1601门口。
“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再来找我吗？”
“肖兄弟，当初也是靠我，你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展这么好。现在我落难了，就来找了你两次，就不愿意了？”
“周老板，我不欠你的，这个你心里很清楚。”
原来是他。
1601里的对话还在继续，但苏小姐没有再听。她知道里面是谁，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除了肖喻，另一个声音是周老板：周岩。苏小姐对周老板的近况一清二楚。
他那个商务会所，先是发生了火灾，再被人举报涉黄，后来又传出会所里闹鬼，生意日渐下滑，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还有，周老板的身体查出了不治之症。
对于周岩，苏小姐没有选择立刻复仇享受杀戮，而像食客看着挣扎在锅里的活鳝一样，一点点折磨，一步步摧毁。
现在他需要钱，所以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来找肖喻。
苏小姐很清楚肖喻不会帮他，因为肖喻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她回到了1602里。
1601内。
“周老板，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也无能为力。”
周岩一听，火噌一下上来。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指着肖喻桌子上那些电脑，“这网站赚了这么多钱，你不是还开了一家公司吗？你跟我说无能为力？”
肖喻叹了口气，一脸焦头烂额，“我是真的没办法。最近网站三天两头被人举报，网警也查得特别严，真的不好做。还有我那家公司，最近接的货不是被水淹了就是闷坏了，好几个客户都在投诉，我是一个头两个大。周老板，我实在帮不了你。”
周岩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才长叹一口气，“最近真他娘的撞鬼了一样。”
说完，他重重摔门离去。留下肖喻一个人在空荡荡的1601。
肖喻看着窗外，周老板最后那句“撞鬼”像根刺，在他心里轻轻扎了一下。这些年他不止一次在梦里梦到过她，梦里她说她会回来。
周一清早，肖喻来到城外山上的一个道观。
最近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太多，加上周岩那句话，让他不由想起五年前那件旧事，而且昨夜他又梦见她了，于是他托生意上的朋友打听，朋友给他推了两个地方，这里就是其中一处。
走进大殿，他一眼就看见三清像下的蒲团上跪着一个人，那人的背影有点熟悉。他走上前，在旁边找了个蒲团跪下，侧头一瞥——果然是苏母。
苏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在低声念叨着什么，完全没注意身旁有人。肖喻并不觉得意外，这五年来，他一直悄悄打听苏父苏母的消息，总想能做点什么弥补一下，他知道自从皎皎去世后，苏母经常会到寺庙或者道观，大概也是一种寄托吧。
他没有打扰她，也不敢，只是默默磕头上香，然后找了一位观里的老道长。
肖喻跪坐在道长身前，那长胡子道长只看了他一眼，就蹙眉叹了口气。
“道长这是？”
“今日前来，是有什么想问的？”
“最近各方面都不顺，想请道长帮忙看看，应该怎么样调整化解。”
老道长手捻胡须，又叹息一声，“你身上缠着很重的孽债，避不开的。”
“孽债？没有可以化解的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都是因缘果报。”
“这……道长，我没太明白您的意思。”
“种了恶因，自然就有恶果。想想你从前做过什么。”道长拿出一个三分之一之手掌大小的木牌递给肖喻，“或许它能在紧要关头帮你一把吧。”
“谢谢道长。”肖喻接过木牌，若有所思。
下了山，肖喻坐回车里，看着手中的木牌，半晌，他喃喃自语，“1888，买了这么个玩意儿？”
肖喻半信半疑，但还是把东西揣进了口袋。
一个小时后，他又来到了城市南边的另外一个地方。
在一个老旧的楼房里，一户屋子外排起了长队。这是朋友给他推荐的第二个地方。
肖喻站了很久才从外面排到屋里，前面还有一个人就轮到他了。
屋内有个阴暗的角落，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缸，听前面站着的大姐低声嘀咕才知道，那缸子里养了鬼。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终于轮到肖喻了。
他走进屋内，才坐下，桌子对面的人就看着他皱眉，说：“你被缠上了。”
“缠上？”
“嗯。一个女鬼，怨气很重。”
暂且不说肖喻信或不信，当下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苏皎皎。
“她……这世上……真的有鬼？”肖喻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句话。
对面的人冷笑一声，“要是不信，你来这里干什么呢？我还知道，她姓苏。”
肖喻面沉似水，“她……就在我身边吗？”
对面的人摇摇头，“多注意最近新认识的人吧。”
肖喻低下头，不再说话，对面的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觉得奇怪，这个人跟其他人不同，别人听见这种消息，一般都是慌张着急，但他没有，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下定了决心一般，问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肖喻最后从那楼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堆东西。
临走时候那人的忠告言犹在耳：“她很厉害，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有些事情做了，可能最终会让自己丧命。”
无所谓了。肖喻看着那些东西心想。
他把东西放到了1601，然后去了公司。
坐在办公室里，他打开经常筛选面试人选的社交软件，刷新页面看附近有没有新的目标。
他所谓的面试并不是真的公司面试，而是那个网站下一个女主角的人选，当然了，对方是不知情的。
最近网站总是被举报，很多视频都被封禁，他需要更多的素材构建新网站。
“你好。”
肖喻的手机里跳出一条消息。
他并没有着急回复，而是点开那人的主页看了眼是否有本人照片，如果照片上得了场面，他才会进行下一步。
不负所望，她的主页不仅有照片，而且质量非常高，如果照片真是本人的话就太好了。
他立马回了一个友好的表情。
手机这头，苏小姐看到回复，嘴角浮上一个弧度：肖喻，我还是和从前一样了解你。
事情进展很快，她只跟肖喻简单聊了几句，肖喻就主动跟她要了社交账号。
苏小姐早把朋友圈的一切布置好了。
果然，互相加为好友后，肖喻就发来一条消息：你住在阅澜公馆？
苏小姐：对。
肖喻：我也住在那儿。
苏小姐：这么巧，你住在哪栋？我在19栋六单元。
肖喻：我也在那儿，真是缘分，我在1602。
苏小姐：我在1601。
肖喻：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约个咖啡或者晚饭。
苏小姐：一定有机会。
这也太巧了。肖喻心想。
他迫不及待想约手机那边的人见面。对了，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肖喻：怎么称呼你？新邻居。
苏小姐：我姓苏。
肖喻的手指慢慢在输入框中打出“苏”字。紧跟着，输入法自动联想的词条里，跳出了“皎皎”两个字。他看着那两个字出神。
肖喻：苏？
苏小姐：对。苏晴。
肖喻：是个很好的名字。
苏小姐：怎么说？
肖喻：雨过天晴，万象更新。
肖喻：我叫肖喻。不知道苏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见一面？
苏小姐：随时可以。
肖喻：那就……晚上约个晚饭？
苏小姐：好。
肖喻定了一家距离阅澜公馆不远的餐厅。去之前，他将那个木牌挂在脖子上，贴身戴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位尚未谋面的苏小姐有种异常的熟悉感。
如果是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回来找他，他都能认得出。
肖喻提早半小时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出神。他想起从前跟她出去吃饭，她最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鬼……你怎么不早点回来找我？我不会怕你，皎皎，我也很想你，只是你太不明白我的苦心了。肖喻想着想着，忽然又觉得太荒谬了，脖子上的木牌，还有花了十万块钱买的那些东西，自己的做法实在有些太可笑了。
他伸手，正准备把脖子上那木牌摘下来，听见一个声音在桌前响起。
“您是肖喻？”
“嗯。对，我是。您是苏晴，苏小姐？”肖喻立马起身，动作有几分慌乱。
“是我。”
“请坐。”
她本人比照片上还好看，只是脸色过于苍白。
“是我晚到了？”
“不。是我到早了。”
苏小姐坐下前，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胸前的那块小木牌。她的眼神暗了下来，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没有让肖喻看出任何端倪。
“肖喻先生信鬼神？”她语气平常，像是随口一问。
“嗯？什么？”肖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苏小姐用眼神往他胸口示意了一下，肖喻随她的目光看去，才想起自己胸前还挂着那块牌子。
“啊——这个啊。”肖喻顺手将牌子取下来，“谈不上信不信，是一时兴起，去山上的道观求的。”
他把木牌递给苏小姐，“苏小姐要看看吗？”
这木牌不足以让现在的苏小姐致命，但是苏小姐能感觉到牌子上有一股灼热的力量，如果她碰到，可能会被烫伤。
肖喻的行为不禁让敏感的苏小姐怀疑，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故意试探？
“这种东西随便让别人摸……好像不太好吧？”苏小姐看着肖喻的眼睛。都说恶人的眼睛浑浊不清，可她怎么看不出肖喻的眼睛是清澈还是浑浊？
肖喻笑了笑，收回木牌反复翻看着说：“还有这种说法？”
“我信鬼神，所以平时了解的多一些，不过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那苏小姐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肖喻笑着问，同时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点菜。
“当然。所以千万别做亏心事，不然被缠上总有一天会回来找你。”
“如果真有鬼魂，那么生离死别就不会那么痛苦。我倒是希望苏小姐说的是真的。”肖喻把菜单递过去，“看看爱吃什么？”
“我都可以。你看着点吧。”苏小姐说。
“行。清蒸鲈鱼，红烧肉，桂花糕，还有……”
她看着低头点菜的肖喻，心头一颤。前三个菜都是她生前爱吃的。这一颤不是被往事触动，而是再次引起了苏小姐的警惕。
从前她认识的肖喻，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今天见到的肖喻却跟她谈论起鬼神之说，还有那木牌……肖喻是不是真的察觉到什么？
就算成了恶灵，面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他的一举一动还是会让她心里本能地绷紧。
“苏小姐的气质很像我从前的一位故人。”肖喻忽然调转话题。
这话让苏小姐心里又是一颤。
“故人？”
“嗯。”
“世界上相似的人有很多，不管是气质还是样貌。”
“不。她很独特，除了她以外，我只在苏小姐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气质。”
“什么气质？”
“清冷，但不会感觉拒人千里之外，干净，却不会觉得不食人间烟火。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肖喻眼神放空，像是在回忆。
“那她现在呢？”
“已经不在了。不过如果真像苏小姐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有鬼神，我倒是期望她能回来。”
苏小姐轻声笑了笑，“肖先生经常这样？”
“什么？”
“跟人第一次见面就开始谈自己曾经的故人？”
“噢！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第一次见面，但看着你的眼睛，总感觉很熟悉，不知不觉就想跟你说这些。”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肖喻试探着问，“是不是让苏小姐不高兴了？”
“不至于。”
菜陆续上齐了。
“苏小姐在哪里工作？”
她随口说了个地方。
“具体是做什么？”肖喻接着问。
“怎么了？”
“随便问问。”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肖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自己经营了一家公司，做贸易的。”
“还以为肖先生是做互联网行业的呢。”
“为什么？”
“因为肖先生的言谈举止，也像我曾经的一个故人。他是做网站的。”
肖喻正夹了块鱼，想放到苏小姐的碗里，听到“网站”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筷子在半空中略微顿了下，“什么网站？”他状似随意地问。
那动作很轻微，但还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个……不是很清楚。”
“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肖喻礼貌地笑了笑。
晚饭后，苏小姐回到了1602。肖喻在她的注视下，暂时回了对面的1601。
大约一小时后，苏小姐透过窗户，看到肖喻走出了19栋。
她站在阳台上，回想着今晚饭桌上和肖喻的对话，还有那块木牌，肖喻应该没可能认出她，难道因为今天恰好是她的忌日，所以他有感而发？
正想着，她无意往楼下一瞥——一个身影静静立在阴影里，此刻正抬着头，目光直直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小姐立马从阳台上缩回了屋内。
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在枉死地狱每天都会看到的身影——鬼差。
来不及多想，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看眼睛，那个鬼差是黑色的，和人的一样。说明等级不高，这样的鬼差不足以让她灰飞烟灭，但只要是鬼差，都有能力将鬼魂锁回地狱。她现在不能回去，也不是和鬼差纠缠的时候，只要别被他抓住就行。
苏小姐闪身到室外，拼命往人多的地方逃，鬼差不能在人气旺盛的地方显形行动。
此刻，那个鬼差正在后面紧追不放。
穿过一处行人稀少的十字路口时，苏小姐猛地感到身后袭来一阵破风声——是鬼差的鞭子！
“苏皎皎！跟我回去！”
“啪——”一声，鞭子狠狠抽在她后背上。
钻心的剧痛传来，苏小姐苍白的脸色越加发灰。被鞭子抽中的地方，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她不能回头，更不能停。
这鞭子要不了她的命，最多打散些阴气，却能够轻松绕上她的手腕，把她锁回去，她宁可多挨几鞭。在枉死地狱，这种痛她受过无数次了。
再往前一个路口，就是人烟聚集的夜市。她对这一带很熟悉，因为几年前她和肖喻就住在这边。
“啪——”又一声。这鞭比刚才更狠。
苏小姐痛得闷哼一声。
后背的衣服看起来完好无损，这具身体也不会皮开肉绽。受伤的是苏小姐的魂魄，而魂魄的伤，肉眼是看不出什么的。
到了。
苏小姐小心翼翼地回头，鬼差的身影果然消失了。
她放松下来，随便找了一处夜市长街中间的空凳坐下，凳子是公园常见的长凳，原本坐着两个女生，可她一坐下，她们就起身走开了。
苏小姐望向对面店铺的玻璃门，门上映出的脸色差得吓人，既苍白，又透着一股死灰。
跟这条长街上的其他人比起来，且不说像不像活人，至少不像个健康的人。难怪她们走开了。
还好，普通人看不见她背后正泛出的黑气，否则恐怕就不是走开那么简单了。
好痛……苏小姐忍不住伸手去碰，又硬生生忍住。
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他们有的两人守在摊前，有的三人边吃边逛，有的四五人一伙，在路边寻找合适的饭店……苏小姐顿时涌出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生前，除了跟肖喻在一起，她大多时候也是一个人，像现在这样。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说不上来的难过，孤独。
她这刻好想回家，好想妈妈和爸爸。
她呆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像个恶灵，更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那栋她曾经一跃而下的楼。
现在楼下已经支起了许多烧烤摊，坐满了人，热闹得不像样。
背上很痛，身体也好冷。她又找了一张没人的长凳坐下，活人阳气不足会怕冷生病，鬼魂阴气受损也一样难受。
苏小姐不知道自己坐了多长时间，只看到周围烧烤摊一家接一家收摊，最后只剩一家还在营业，那家还有最后一桌客人。
街的另一头方向，一个身影正从黑暗中徐徐走来。
一眼望过去，她的样貌有些许陌生，身影却能够让苏小姐一眼认出来——是妈妈。
苏母手里拿着一支黄菊。她今年才五十，头发已经全白了，和五年前相比，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同龄人憔悴苍老许多。
苏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急忙站起身，退到了阴暗些的地方，不敢距离苏母太近，她怕自己的阴气会影响苏母。
愣神间，苏小姐感到自己左边眼眶有些酸涩，然后一股湿凉，从眼下一直淌到了脸颊。
不会是眼泪，鬼魂是没有泪的。苏小姐伸手一抹，借着远处微弱的光一看，原来是血。
竟是血泪？
苏小姐怕吓到别人，尤其是苏母，赶紧往更暗的地方又退了几步，用力擦干净脸上的血痕。
苏母坐在了刚才苏小姐坐过的长凳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黄菊，又抬头茫然地看着那个位置，那个女儿跳下来的地方。
那桌客人结账离开，烧烤摊的老板正在收拾准备关店。
此时，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头缓缓走过来。几年不见，苏父眉心多了一道很深的悬针纹，那道竖纹像剑一样插进苏小姐心里，让她心疼得难受。
苏父在苏母身边坐下，两人都安静了许久。
“走吧，回去了。”苏父开口。
“再坐坐，天还没亮。”
“早上已经到皎皎的墓地看过她了，这个地方让她那么痛苦，她不会回来的。”
“万一呢。”苏母瞥了一眼苏父。
烧烤店老板将东西收拾好，拉下了卷帘门。
苏父苏母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苏父叹了口气，又劝：“这些年，每年忌日你都往墓地和这里来回跑……五年了，不然下次……”
“你回去吧。”苏母打断苏父的话。
“主要是你现在身体不好，要是女儿知道你这样……唉。”
“你不懂。我听人家说，像皎皎这样的鬼魂，每年都会在忌日那天回到过世的地方，再重复经历一遍那天的事情……皎皎当时又吃药又喝酒，一定是因为怕痛。她要是重复经历一遍，还是会痛的。我想陪着她，以后我都会陪着她的。”
苏父双手交握，低头认真想了想，“我们给皎皎做了好几场法事了，她应该不会像别的鬼一样吧。”
“谁知道呢？你我都还没到那一天，那边到底是什么规矩，谁说得准。万一呢？”
“好吧，那我也陪着。你说要是女儿真的得回来……能看见我们吗？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万一……可以呢？不过我倒希望是自己白跑一趟。”
“我也是。你说我们给她烧过去那么多东西……女儿能收到吗？我给她烧了不少金元宝，我们女儿太老实了，我怕她拿在手里不懂变通。”
“我们女儿聪明得很。”
“啊——鬼啊！！！”
一个脸颊绯红，酩酊大醉的男人，从苏父苏母身后不远处的小巷里冲出来，指着巷口一个满脸血泪的白衣女人惊恐大喊。
他踉跄着往苏父苏母这边的方向跑来，顾不上他们惊愕的目光，头也不回地逃向了街的另一头。
苏小姐眼看苏父苏母已经站起身，疑惑地朝这边张望，慌忙背过身，用力擦掉脸上的血泪，快步往街的反方向离开。
“皎皎？！”是苏母颤抖的声音。
苏小姐的脚步定住了，但是她不能回头相认。
“皎皎！”看到她站在原地的那刻，苏母似乎确定了什么，带着哭腔又喊了一次。
苏小姐咬牙狠下心继续往前走。鬼差的鞭伤撕扯着疼，心中的不舍包裹着厚厚的愧疚，更像一把钝刀，割在魂魄上比鬼差的鞭伤还疼。五年了，这种思念的苦楚没有一天不在折磨她，同样，也折磨着她日渐年迈的父母。
“老苏，那是皎皎吧？是女儿呀！”苏母紧紧抓住苏父的胳膊。
“不可能吧，我看那姑娘背影不太像。”
“可是……”
“唉——那人喝多了，估计是看错了。”苏父说完，心中暗想：这世上哪有什么鬼。要真有，皎皎那么孝顺，早就回来看他们了。
“回去吧。”苏父搀着苏母劝说。
这次苏母没有再说什么，跟着苏父往来时的方向走，只是一步三回头，始终惦记那姑娘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