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不良府、悬案衙
堡垒林立、冷风簌簌,哪怕已经是八月热署,这里也只是略微炎热,依旧算是凉爽袭人,那值衙小吏见到陇元镇来,赶紧恭敬起身。
一旦尸体进入这里,也代表着成了无法查到真凶,或者尸体死亡原因有猫腻,只能暂时储存在这里,再加上只有高等不良卫能自由进出,中等和下等不良卫都要靠边站,两方因素叠加,使得悬案衙几乎没什么人来。
小吏眼回想起半年前,陇元镇确实把尸体的死因和凶手都写出来了,这不良卫确实有能耐,还不知道这次来这里是为什么,他赶紧拱手上去:“上使。”
陇元镇摆手安慰道:“莫慌,今日来只是查几具尸体,你且去把存尸名册拿来,我看看是否有我要查的人。”
“喏!”
小吏员拱手后,从书架上取下存尸名册,陇元镇拿在手里不断翻阅,仔细搜索着自己需要的名字。
一个中年道士引起了他的注意,陇元镇对此好奇,不是因为这是个修道人,他好奇的点是收录尸体的原因,竟然没有提示,哪怕是谋逆也会写明是因何事谋逆而死,账册上关于他的记载却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原因收起来的道士,也许隐藏着什么秘密。
陇元镇依据名单上的索引来到存尸塔内,等小吏退出后,拉开尸体所在的存尸柜。
这道士的遗容出现眼前,中年道士约莫五十岁上下,方脸宽额、眉须五黑、身着白缎道袍,面容算不上好看,至少算得上清俊端正,被收入存尸柜前大概被敛过容,已经不见伤口血痕。
他扬起手指压在此人额头,集中念力辑异城。
咣当一声,辑异城出、疆域图现,这中年道人的生平往事,化为鱼龙百戏,鼓瑟吹笙徐徐开眼。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人名叫黄玄道,为嗣汉道庭高级道师。
死因,刺王杀驾!
黄玄道是陵盛风最小的弟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关门弟子,他与李鹤玄、李必、以及少年玄帝同时期进入玄都宫入道,几人的年龄相仿岁数相差不大、又是师出同门在玄都宫同吃同住,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这里就不得不提少年玄帝入道的故事,李御入道门说是为明皇祈福,就像青年时被发配安西一样,不过是眼不见为净。
原因,还是因为明皇介意李御的身份!
当年,明皇帮助睿宗斗败卫后,荣登九五之尊,其后被立为皇太子,同年,李御的母亲杨良媛有孕,侍妾诞育皇嗣本该是喜事,此时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只因长平镇国长公主势力过大。
甚至,已经在某些方面大过了他这个太子。
自从卫后母女伏诛后,李洛纪与姑姑长平长公主的关系就已经逐渐变坏,长平自恃是武盛女帝的女儿,要恢复红妆时代做第二个女皇帝,也就是说,在位的睿宗和太子都成了绊脚石,在这种情况下,他这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刚刚册封太子,后宅侍妾就有孕了,这是给长平公主递刀子,若是她带着自己的臣属幕僚在朝堂上大做文章,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帽子,一准扣到他脑袋上。
李洛纪思来想去,他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政敌攻讦他的靶子,决定利用打胎药,秘密打下孩子,本来已经准备好落胎药,他做了个关于龙驮飞升的梦,经幕僚一番劝解,这才打消了打掉孩子的想法。
可以说,李御差点就没能生下来,即便是侥幸出生,也因为这件事在李洛纪心中扎下一根刺,叫明皇只要看到李御,就想起自己与长平争斗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窝囊时光。
如此,自然也不大喜欢李御,杨良媛知道自己只是个侍妾,若是孩子养在自己手里,就把他彻底给毁了,决定把孩子送给太子妃王氏,好为儿子谋个前程。
明皇此时已经有长子李琮、次子李英,面对不怎么待见的第三子李御,前后都够不着亲近,八岁时就把他送去玄都宫,为先皇以及他自己祈福。
在这种情况下,李御来到玄都宫,和李鹤玄、李必、黄玄道他们成为师兄弟,自八岁一直到十三岁,李御一直待在玄都宫祈福,他这么小的年纪,陵盛风也没打算教他学什么道术,只把李御的老师给接进玄都宫,教习书经文策。
这一过程中,少年李御已经学会要蛰伏忍耐,从来不拿皇子架子得罪人,和众位师兄关系日渐亲密,等十三岁时,明皇见他已经启蒙,准他回到十王宅,李御就此搬出玄都宫,开始他坎坷一生。
从此,黄玄道就和李御失去联系了,偶然听到师兄弟间的消息,也只是传他被逐出长安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黄玄道为这位师兄可惜,明明是皇子却总是不受圣人待见,等再次见到李御时,已经是安戮妖乱,陵盛风登仙后,李鹤玄带领万千道门,帮助玄帝安定天下,等平定战乱后,李鹤玄荣登嗣汉道尊之位,黄玄道也因为靖难有功被封为道师。
其后数年,黄玄道作为道师,例行在道宫教习弟子,这一过程中,他发现玄都宫的弟子家世发生了巨大改变,以前多是权贵官宦送子女入道,如今接收的弟子却多是贫苦出身,甚至本身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有司衙门送进玄都宫。
当人数足够多时,黄玄道对当今世道产生了好奇,战乱平定已经十多年,为何百姓还是活不下去,难不成,世道还在变差。
有或者说,玄都宫的道宗们在说谎,这个世道与纸面文牍上的繁荣熙攘完全不同,这个念头像是一个钉子,牢牢定住他的念头,叫他食不安生寝不安稳。
终有一日,他借由某个由头,走出玄都宫逃出长安,想看看外面的世道究竟如何,也是在这时候,他对天下黎民的苦难,从纸面概念变为血淋淋现实。
原来,那玄都宫的文牍,经过粉饰篡改,早已与民情背道而驰!
他原想出京就回,现在来看也没必要再回去,他沿着官道游历大端江山,亲自用自己的双眼,感受起战乱平定后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