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
陇元镇夹了一口水晶鱼脍，蘸着韭菜齑酱塞进嘴里，滑嫩爽脆爆炸舌尖，好吃地眯起眼睛：“到底是从长安来的，连水晶鱼脍都做得那么地道。”
“噢，小郎君竟是从长安来的！”
他正吃喝间，身后有妩媚声音传来，等他回过身看去，只见许合子走下舞台。
此刻，她已经换下那身珠翠华服，上着透色半臂，下裙通草花纹襦裙，外罩秋褐色明光锦衫子，臂弯还搭着一条霞色披帛，那乌发带着牡丹绒花冠，两侧遍插金叶钗，额前金穗子摇曳闪光，眉目如画，雍容妩媚，尽管只是寻常衣裳，却难掩国色。
“永新娘子万福。”
段城式还是挺尊敬这个许永新的，文艺不分家，文学和艺术本来就靠得很近，许合子哪怕论年纪来算，也可以当他长辈了，陇元镇嘛，就是一粗鄙武夫，他抹了把嘴，叉手道：“不知永新娘子有何贵干。”
“只是见郎君品貌不俗，又见是新客，想来问候一二，不知顾贵客名讳为何。”
“京畿万年县人士，龙方真，至于这位呢，是我的书童，你叫他小客就好。”
陇元镇本也不想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索性给他和段城式给起了个花名，段城式心中虽不满自己是个书童，却也没有拆穿他，静静看着他演戏。
“龙方真？”
许合子咀嚼这个名字，美艳柳叶眸颇为玩味：“看郎君身上绯红蜀锦、革带银纽，料想也是个富贵人，只是，我离开长安二十年，竟不知道还有龙姓勋贵，当真是孤陋寡闻。”
陇元镇勾嘴一笑，俊朗单眼弯成狐狸眼笑道：“娘子以前可是盛世歌仙，现在也是声动九霄的蜀郡夫人，你的名声，我可是在长安都听说过，这几日来蜀地游玩，特地来听娘子唱曲，今日一听，果真如云宫天籁，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郎君谬赞了，老妪哑声，不堪演奏，不过是讨口饭吃罢了。”
许合子没想到陇元镇如此油嘴滑舌，略略谦虚一些。
陇元镇继续恭维道：“娘子若是老妪哑声，那这世间就没有漂亮娘子了，我原以为曲已经是钧天之乐，没想到娘子所选的诗更是瑰丽诗篇，若我没有听错，这曲填词是麒麟才子陇靖安所做的吧。”
许合子见眼前青年懂诗文，喜气盈腮说道：“正是，蜀地虽与长安远隔秦岭，却也是富庶风雅之地，听说那麒麟才子是圣人身边的红人，这首《为顾姮娥敛葬有感》当真是不输泰白，若李泰白在时，也不过如此了吧，只是，此人常在当真尊上跟前走动，不常外出，虽倾慕起名声，却始终都不成见过。”
“既然龙郎君是长安权贵，宴席赴宴间，可曾见过他？”
这话，问得陇元镇略略心惊摇了摇头：“我家虽是勋贵，可早年已经没落，还未曾接受过圣人邀宴，也不知道那陇靖安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我有些亲友曾经在外面见过他几面，也曾与他说过几句话。”
“听说啊！”
许合子目光如炬，明显是对他很感兴趣。
“听说，其貌不扬，常年习武皮肤粗糙，长得五大三粗，也就空有才华。”
段城式听着他在这侃大山，捉住袖子斜眼看轻，一言不发看着他装茓。
“不会吧，我记得那平康坊姑娘，都说他长得丰神俊朗，不至于如此不堪，怎么可能是五大三粗又粗鄙不堪。”
许合子登时有些失望。
“我听朋友说，是他年少时曾被嫡母苛待，这才发狠习武，最后做了个武侯，你想想这武侯可是什么好差使，风里来雨里去，东家说和西家劝架，风吹日晒那么多年，还能好的了吗！”
大娘子啊，大娘子，就先辛苦你了。
“没想到，麒麟才子竟有如此不堪的过往，不过，能做此锦绣篇章，到底还算上天不薄，叫他熬出了头，听说如今已经是东朔伯爵。”
陇元镇心想，自己封爵才不过两个月，她就知道得清清楚楚，可见平时不少打听长安消息。
“那是，那是，听说他那嫡母听说他封了爵，几天几夜睡不着，愁得头发都白了……哈哈哈哈哈。”说到此处，陇元镇呲牙朗笑，白牙如瓷分外乐活，段城式睁着幽怨眼神看向他，意思好像在说你差不多的了。
“这位小郎君，怎的这个眼神看你家主人？”
许合子看来是真信段城式是书童了，陇元镇心中暗喜，揶揄道：“我这书童是我阿爷派给我的，叫我到蜀地好考取功名，他见我这些天纨绔享乐，脸色就没好过。”
“说来也是，秋闱将近，自从云滇陷落后，黔中道大半贡生全都转道西南贡院，金水河畔都住满了，蜀地到底比往年还要热闹。”
听许合子话中意思，似乎还有某种愁意，叫陇元镇好奇起来，连忙问道：“娘子为何发愁，贡生越是多，芙蓉楼生意不是更好了吗！”
“郎君有所不知，贡院是读书人的角逐地，残酷程度不亚于曲艺教坊，这些年圣人又大封斜封官，这也积压了官员的名额，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有那屡次不中的，竟然死在贡院里，等夜幕降临，贡院里竟然会灯火烛明，书声琅琅，分外诡异，芙蓉楼就在贡院附近不远处，倒也连累得我夜夜担惊受怕。”
“噢？那你不妨多找几个护院，这样日夜巡逻，心也安些。”
陇元镇此话一出，许合子又是一阵叹气，护院终究是护院，都是些啖狗肠的刁奴，夜深闺冷，若有郎君这样的孔武人在一旁，我或许就没那么怕了。”
这话，分明是明示了，陇元镇看向许合子，这娘子倒是比小娘子要务实很多，从来不搞什么送什么荷包、帕子、书信，直接以言相邀，陇元镇低头看向若隐如现的纱衣，啧啧啧，里面包裹的东西，莫说是吃上一吃，就是闻一闻，那也是能延年益寿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