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百无聊赖地甩着勾魂索，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他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石子穿过一个兽族的身体，啪嗒落在地上。
“老白啊，这差事什么时候是个头？”黑无常拖长了音调，像条晒干的咸鱼一样挂在白无常的肩膀上，“天天清理残局，月月业绩考核，年年最佳员工评选……咱们阴司什么时候也搞起阳间那套了？”
白无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左前方一道电子屏，数据滚动，正核对今日最新死亡玩家的名单。
“家族地界的事情太突然，最近到处都乱。”黑无常哼唧几声之后，白无常才回过神，“走吧，过渡界北部有个自己放弃生命选择退出游戏的，无病无灾，也算平和。”
他顿了顿，补充道：“死前还花了所有的晶核，吃了三碗红烧肉。”
黑无常立刻来了精神：“哟，这是个会享受的。我要是能退休，也要这么——”
“你不能。”白无常干脆利落地打断他，“我们是NPC，没有退休一说。”
“你好歹说‘鬼差’，NPC这个称呼也太伤人了。”黑无常撇撇嘴，勾魂索在手里转了个圈，“老白你从世界伊始就在，怎么还跟块黑炭似的，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白无常抬头，漆黑的眼珠盯着对方：“幽默不能提高工作效率。”他指了指电子屏：“活干不完就没法休息。”
“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黑无常再度感慨。
白无常已经哼起经常哼的小曲儿，据说是他进入游戏那年网上刚流行的曲子。
两人一前一后向过渡界的方向游荡，直到黑无常被绊了一跤。
“呃，”黑无常低头，将脚底下突然出现的两具“尸体”瞧了又瞧，看了又看。
“什么时候拜谒之路也能出现尸体了？”
白无常翻开显示屏，上下看了两遍：“没有相关信息。”
自从上次不小心把林音久运到半神的领地之后，他们连夜打造了一个线上化的智能办公系统，和白面阎罗遍布各处的“监控眼”链接，及时发现消息，并录入系统。
黑无常再度感慨，真的越来越阳间了。
“不过，拜谒之路没有布眼吧？”他挠挠头，“毕竟老大的眼也有限，等有机会，接入伪神殿堂的眼更合适。”
“伪神殿堂不会让你接入的。我们归属半神，又不是归属审判长圆桌。”白无常思考了一会儿，“我们走吧。”
“不管他们？”
黑无常已到“尸体”旁边，弯腰打量：“啧啧，这男的死相真惨，肚子都瘪成纸了。”他戳了戳那人的脸颊，“咦？怎么还有温度？”
“说实话，这个女的看着真的眼熟……”
白无常闻言立刻飘过来，伸手探向那姑娘的脖颈。他的手刚碰到皮肤，忽然一个锁链勾上了他的脖子。
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一骨碌坐起来，嘴角带着笑意：“两位鬼差大哥，晚上好啊。”
“啊啊啊啊有鬼……”黑无常的尖叫猛地哽住，“不对，我就是鬼差。不对不对，你快点儿放开老白！”
白无常被锁链勒住，含光剑逼近他的脖颈。他倒是镇定，眉毛微微上扬：“林音久？”
“好家伙，你的名声都传到黑白无常耳朵里了？”装死的周霖也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我就说骗不过他们吧。”
“都是老熟人了。”林音久语气轻松，“是吧，两位？”
“大姐，”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了上来，黑无常嘴角抽搐，“就是你，上次害我们写了一万字检讨。”
“你怎么还在这里装死？”
林音久笑眯眯地多嘴：“这是我们的修炼法门之一。通过模拟死亡状态，感悟生死大道。”她指了指自己苍白的脸色，“您看我这妆容，连尸斑都画得栩栩如生。”
黑无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得看你啊林音久。”
白无常面无表情地指出：“你朋友在流口水。”
周霖擦了擦嘴角：“对不起对不起，装死太无聊了，我不小心睡着了。”
黑无常扶额，再度说回正事儿：“你把老白放开呗。”
“那不行。”林音久挑眉，“除非你再把我们送到那个地方。”
她观察过，从正面去到白面阎罗的地界，会在沙丘之前就引起影魔兵的警觉。只有黑白无常送她过去那一次，她能直接绕过最外围沙丘的影魔兵，进入白面阎罗的城池和宫殿。
自从她闯进去一次之后，白面阎罗的地界看管更严。
黑无常想到即将到来的一万字检讨，嘴角拉了下来：“不行。”
“那白无常就……”
“等等等！”黑无常双手举起，无奈投降，“老白，我的一万字检讨你帮我写！”
白无常：……“那你别救我。”
“我就要救！”
……
吵吵嚷嚷，这黑白无常最后还是从了林音久。
熟悉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夜色浓浓，黑暗无声吞噬一切。林音久把几个称手的道具都拿出来，避免装备栏受限无法打开。将一系列道具丢进大头娃娃的领域之后，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同伴。
“你确定要跟我进去？”林音久做最终确认，“接下来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活着出来的。”
周霖已经在依葫芦画瓢，学着林音久的样子把各种道具往外掏，最终挎起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
“既然选中了我，我自然奉陪到底。”他语气平静，甚至有点儿跃跃欲试，“最后冲动一回，也是好事儿。”
“别最后最后的。”林音久轻哼一声。
周霖不再多言，突然伸手拦住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铜制的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地面某处。“前面有压力机关。”
俯身仔细观察，地面上有几块石板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几乎难以察觉。
“芜湖，这么厉害的探测罗盘？”
周霖蹲下身，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铜棍，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块石板：“算也能算出来。外围的城池遵循‘九宫八卦’的布局，这里是‘死门’所在，必设陷阱。”
铜棍触碰石板的瞬间，墙壁上突然射出暗箭。箭矢钉在对面的石壁上，排列成一个骷髅图案。
“这只是开胃菜。”周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继续走吧，但要跟着我的脚步。”
“行啊小周。”
周霖观察四周，满脸好奇：“你上次怎么进去的？这地方着实危险，一旦迷路就容易走不出去。”
林音久坦然：“哦，我上次有影魔兵带路。”
周霖：“他们会给你带路？”
“毕竟……我有特殊的手段。”
不得不承认，周霖确实有两下子。没有影魔兵带路的情况下，他通过观察石壁上的刻痕、倾听地面传来的声响，配合计算，避开一个又一个致命陷阱。
“你以前不会是盗墓的吧？”林音久真诚提问。
周霖：“怎么会……都是在家族的时候学的。”
“机关术万变不离其宗，只要了解基本原理，就能推算出大概布置。”他顿了顿，“不过……”
“什么？”
“我总觉得太顺利了。”少年眉头微皱，“以白面阎罗的名声，不该只有这种程度的防御。”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林音久本能地抽出含光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趴下！”周霖猛地扑向她，将她护在身下。下一秒，细如牛毛的毒针如雨落下。
周霖的身体猛地一震。含光剑灵闪身而出，将剩余的毒针尽数击落。
“那个……你为什么会护住一个奶妈？”林音久扶起周霖，见他的右臂已经成了刺猬，周围的皮肤泛青。
“呃，”周霖顿了顿，“本能。”
将女孩子护在身后，是身为男人的本能。
“没事，不是剧毒。”周霖咬牙拔出毒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只是麻痹毒素，暂时……右手动不了。”
回血不能解毒。
中招影响还在其次，他更疑惑的是：为什么刚才的罗盘没发现这个机关？
“除非……”周霖顿了顿，“这不是机械机关，是活人操控的。”
“有人发现我们了。”
-
黑暗深处似乎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面色苍白的黑斗篷躲在狭小的监控室内，静静看着外面的一切。
墙壁上一双“眼睛”亮起红光，被明月弩射了个粉碎。
林音久扶起周霖：“还能走吗？”
“当然。”周霖勉强站起身，重新调整了一下工具包，“不过接下来要小心了，既然有人监视，机关可能会随时变化。”
道路逐渐变窄，最终变成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缝。墙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滴落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水有问题。”
“腐蚀性液体。”林音久垂眸，“踩上去会变成烤肉。”
周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好眼力。怎么看出来的？”
“闻到了烤肉的香味。”林音久伸出手掌。刚刚按在墙壁上的手已经通红，正在通过回血被动迅速恢复。
周霖：……简单粗暴，但有效。
“看来我们得另寻出路了。”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壁上方，“那里，楼上，看见那个凸起的石块了吗？应该是控制机关的枢纽。”
墙壁上有一块形状规则的石头，周围布满了腐蚀性液体。伸缩绳甩上去，瞬间被烧穿。
“麻烦。”
林音久嘟囔一句，估算了一下距离，后退几步，加速冲向岩壁，借助冲力在垂直的墙面上连踏几步，伸手抓住了那块石头。
转动石块，地面上的水洼开始迅速退去，露出干燥的石板路。
回血被动就是这么好用。
穿过狭缝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半圆形的石室出现在面前，中央是一潭幽深的池水，水面平静如镜。
“水下通道？”周霖猜测着，从包里取出一个肉块，丢进水里。
接触水面的瞬间，肉块冒起烟，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泛起一圈涟漪。
“不是普通的水。含有某种毒素，直接接触皮肤会很容易中毒。”
林音久忽然笑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周霖已经会抢答了。
“我是想到……”
“她耐毒。”林音久话未出声，另一个声音率先响起来。
石室上方的穹顶轰然打开，白面阎罗坐在无尽黑夜之中，望了下来。
“没意思。”半神的黑色斗篷在夜风之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