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沈之言的声音在火舌吞噬粮草的噼里啪啦声中,显得尤为凄美。
有着杜鹃啼血的悲壮,还有乌鸦盘旋低空啄食腐肉的恐怖,听得兰清雅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臣也曾想要做一个纯粹的大燕人。”
于沈之言而言,他除了这条命是他身为大津人的父母给的,人生中的每一天都与大津没有关系,是那一次意外,让他面临着抉择。
看到火苗离沈之言越来越近,兰清雅没空听他废话,大声喊:“无论你有什么冤屈有什么苦闷的事情,先回来,没有什么事情比活下去更重要了,你先活下去!活下来我们再好好算账。”
“没必要了。”沈之言的嘴角露出一个哀婉的笑,指着离自己不足一丈的火焰说道,“从做下决定那一刻起,就知道是这个结局,生与死,还重要吗?连自己毕生的追求都能弄丢。”
“沈子语!你不要冲动!”
兰清雅情急之中叫了他的字,反倒使沈之言的笑容更加苦楚。
火光映照着他俊美的容颜,曾经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沈侍郎,狼狈地站在高山之巅,等着死亡的到来。
“皇上,您变了许多。”许是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干站着让他感到难受,又或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沈之言格外珍惜这仅剩的一点友好时间,絮絮叨叨地说不停,“本来,一个文人,谁愿意为了蝇头小利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可皇上却偏偏将其变成了一种风气,世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是朝廷毒瘤。”
“只可惜,臣一直记着那时候与皇上的初相见,却从未料到会是那般,皇上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来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从不推拒,现今变成妄图一生一世一双人。臣苦苦一颗真心,却碍于身份,无法表明,谁知皇上转眼便可爱上北越皇子。”
兰清雅出言反驳:“情爱之事本就是圣人都难解之事,朕愿意与谁交付真心,又与子语何关?”
沈之言无奈一笑:“是呀,所以那时候,知晓皇上与臣不会有结果时,臣便转换了想法。”
山头的凤忽然大了起来,烈火越发熊熊,火舌伸出来,将周围的一切舔舐干净。
兰清雅看到火舌已经点燃了沈之言的衣角,而沈之言却依旧如此淡定,免不了想要提醒他:“子语……火!”
“皇上大概不会明白,权力是一个多么吸引人的东西。”沈之言没有去管衣角的火苗,甚至转身朝着火焰中心走去,夜空中只回响着他最后一句话:
“可惜啊,臣是等不到皇上大权旁落,沦为阶下囚的那一日了,本以为还能趁机救下皇上,现在我要走了,奈何桥边,黄泉路上,臣,恭候皇上。”
“沈子语——”兰清雅想要将他拉出来,却被亲卫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舔上沈之言的身体,借着火光,他看到那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粉面桃腮之上,一滴泪水缓缓滴落。
“皇上,皇上?”亲卫轻轻把手放兰清雅眼前晃了晃,兰清雅这才回过神来。
他扶了一下亲卫的肩膀,看着那山间不熄的火焰,沉默了一会,吩咐道:“沈侍郎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向君后透露。另外,速速派人去催新的运粮使。”
从没有想到沈之言会如此疯狂,人谢思微就上个吊,他竟然还想联通外人颠覆他的王朝,再来一场灭国的皇上禁断爱?
这种事情,自己了解就好,万万是不能传到纳兰云诺耳边去的,不然以他的醋劲,就算他嘴上不说,那眼神就能将他给酸化。
内奸现在是清除了,接下来就看凌青锋那边了。
话说凌青锋派人打探消息,果见营帐中设下了埋伏,他们不动声色地通知第一军取代了第二军,越过莫泽,直抄敌人空虚的后方,将他们打得措手不防。
原本作为正面主攻的第二军,此时仍然守在莫泽江边,等着将军令发。
“凌将军怎么这么慢啊……”主将袁飞忍不住烦躁起来,这都快下半月了,将军令还未到。眼看着东方都要发白了,他再能忍,还是止不住地烦躁起来。
纳兰云诺的主要任务就是看住这个将军,看他这副模样,便激他:“袁将军这是不准备等下去了?”
“哪能呢?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既然将军没有下令,那就必须在这里等着。”
这番话出来,纳兰云诺还是颇为意外的,他还欲说两句调侃一下,却见营帐后山升起火光,忍不住一惊:“皇上!”
袁将军也抬起头看,分析道:“看方向,应该是粮仓那边,这群该死的耗子,竟然趁我们空虚而烧粮。”
“皇上会不会有事?”纳兰云诺是关心则乱,一心想着兰清雅还在营中,就要跨马回去,却被袁将军给拦住了。
“对不住了君后,现今您是我的副将,而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等候将军下令,这般贸然回去,容易中敌人的奸计。”
纳兰云诺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看着营帐的方向,祈祷兰清雅平安。
临近清晨,将军令是下来了,可是却是令他们退兵。
袁飞不解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传令使回道:“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现在打破敌军,是时候回军营报道。”
他这般不近人情的回复,只有纳兰云诺听明白了,这下他收拾妥当,第一个翻身上马,催促道:“袁将军,既然凌将军已经发话,那不快走?”
等纳兰云诺回到军营,兰清雅已经端坐在帅帐中,丝毫看不出他心里藏着事,面对劳累一晚回来的纳兰云诺,他张开手抱了他一下,关切道:“怎么样?感觉还好吧?”
“守了一晚上,除了打几个蚊子什么都没有干,说不上好与不好。对了,”他脱下自己的头甲,放在了一旁,一脸笃定地说,“那个袁将军不是内奸。”
“我知道。”兰清雅淡淡应了声,“内奸已经找到了。”
“是谁?”
“吏部侍郎沈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