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已离开村子,向市内出发,这是我每次出门进城必经之路,如今我似乎失去自由。
我扭动着身子,绳子依旧束缚着我,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位兄弟,能不能把我儿子身上的绳子解了,我儿子被绑的很痛苦。”我妈提议。
“在车上给他解绳子?你是开玩笑吧,他要是在车里给疯起来,我们可招架不住。”老绑不同意的说。
“千万不要解绳子,就让他绑着,如果给他解了绳子,这小子若是闹起来,抢夺了方向盘出了车祸,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司机插嘴说。
“儿啊,你听妈的话,不要闹,在行驶的车里闹,会很危险的,你只要不闹,老实的躺着,我就让他们给你解绳子,绳子捆在身上也不舒服,解掉绳子就轻松了。”我妈对我好言相劝。
“好的,我保证不闹。”我点头说。
“兄弟,我儿子都说了,他保证不闹,你就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吧,绑着够难受的。”我妈怏求。
“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我可不敢保证他不闹,这要是在车里闹腾起来,出了事故,我可担待不起,你不要命可以,我可不想给他陪葬。”老绑警惕的说。
“老绑,你不要解绳子,别听她的,这小子定会出尔反尔,到时出了车祸,有你苦头吃。”司机说。
“就让他绑着吧,死不了,有些重病患者,我们都是这样绑的,给他解绳子,你就别开玩笑了。”主任回头说。
“一会就到了,就让他坚持会吧。”村长也发话了。
“这小子鬼心眼多,别被他给骗了,我可不想再费劲抓他。”老秦看着我说。
“给他稍微松松绳子还是可以的,至于给他解开绳子,那就别想了。”老绑扯着一截绳头,我就觉得绳子松了些,不制于绑得那么紧。
我见到车外有公交车驶过,车里坐满了人,我要开始喊叫了,引起他们的注意,也许他们会报警。
“救命,救命,我被人绑架了。”我张着大嘴喊叫着。
“真是噪音污染,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告诉你,喊叫是没用的,旁人会认为你患了严重的精神病。”司机说。
车身上有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几个字,我的喊叫是无意义的。
我歪着头透过车窗,看到广袤的田野,曾是先辈们热爱的土地,春种秋收,是众多的食物来源地。眼下,众多田野上无农作物,那可是良田,农耕文明似乎要被淘汰,进入了工业化,农民不种田了,进城务工,在工厂里上班或做建筑工的一年工资要比一年种田的收入多。
我终于看到一块麦田,绿油油铺着,长势非常喜人,我似乎闻到青涩的味道,似是多年没闻到,记起儿时走在麦田埂上,看着白色的几条狗在麦田里追赶。
我看着身上一道道的绳索,渴望自由自在,我愤怒的喊:“我没有病,你们才有病,我不去精神病院,你们放开我。”
“儿啊,你就别喊了,你病得不轻,你都三十多了,还没结婚,跟你同岁的人,孩子都十多岁了。”我妈说。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婚姻也是自由的,这年头三十多岁没结婚的人多着呢。”我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结,你一直在逃避。”
“我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跟谁结啊?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你的眼光太高了,想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可你只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找个女人结婚,已经不错了,我们能奢望什么,活着已经不错了,什么事都不容易。”
“不是我眼光高,是她们眼光高,不是我看不上她们,是她们看不上我,爱是相互的,我已经低到尘埃,奈何她们看不上我,有什么办法。”我怒吼。
“你就是要求高,要对方的脸蛋好看,嫌弃别人长的丑,你都没看看自己什么样?我家经济条件不好,只要有人愿意上门,长得丑有什么关系,能够顾家,给你生孩子,给荆家传宗接代。”
“现在男多女少,丑女子也成了香饽饽,我已经降低标准了,你不要说我的家境,未来我家的条件会改变的。”
“你还是有标准,可我家的家境贫寒,改不了呢,你能不能认清现实。”
“妈,我要择偶,要看对方的人品,工作上的积极态度。你让我找一个坑蒙拐骗的女人吗?我相信通过我的努力,我家的境况是会改善的,你不要把我一眼看到老。”
“改善,你不要欺骗自己了,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们都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也挣不了多少,你又没读过多少书,能力不怎么样。”
“你不要打击我,行不行?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即使幻想破灭,我也要有希望的活着。”
“哼,你不要白日做梦了,等你成功呢,世界上的人都成功了。”
“我懒得跟你说,跟你说话费劲,就拿村里的房子说,我当初提议,把房子买到镇上,你偏要在原址做,说屋前屋后都是自己的,缺柴火还能砍点,就这鬼不生蛋的地方,离街又远。”
“我还是那句话,你住镇街上喝西北风吗,我们是农民,老了要回家种地的。”
“我这么多年没有种地,没有饿死,不要总守着那几块田地,我眼前都没顾着,我还管以后吗?妈,你太守旧了,我们要变通。”
“变通,你拿什么,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别人都在城里买房了,可你还往农村里钻。”
“别人有本事,他们会挣钱,你能跟他们比吗?你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不量力。”
“妈,你总说这样的丧气话,我需要的是鼓励,而不是打击,我和你无法沟通。”
车驶上了一座大桥,桥上有白色的雕花栏杆,桥下是条大河,河水浑浊的流着。
河堤上有垂钓者,他们戴着白色的帽子,手持着黑色的钓杆,悠闲的坐在折叠椅上,静静的看着水面。
水面映出一个圆圆的太阳来,阳光强烈刺眼,气候怡人,不焦不燥。
我努力的回头,却看到一辆白色的警车迎面而来,车顶还闪着光,我不禁笑了。
“救命,救命,我被绑架了。”我再次大声呼喊着,我使出全身力气喊叫,希望警车里的人会听见。
警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开车,另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副驾驶座。
我眼睁睁的看着警车从旁驶过,我没有停止喊叫,“救命啊……”
警车一闪而过,也没有停下,我的希望也一闪而过,变的失落。
“小子,别喊了,吵死人了,消停会。”老绑说。
“这小子还挺机灵的,看到警车了,就喊过不停,希望警察来救你,可惜啊!”主任笑着说。
“刚才过去的警车是我们镇派出所的车,王所长坐在车里呢。”村长随口说。
“你再喊,我就用毛巾堵住你的嘴,我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老秦威胁的说。
“就用老秦的臭毛巾堵你,他的汗味毛巾非常纯正,能熏死一头牛。”老绑嘻笑的说。
“这天气还搭毛巾擦汗吗?真没臭毛巾堵你,你再喊叫,就让老绑的臭袜子伺候你,他可是香脚,能熏死十头牛,比杀虫剂还厉害。”老秦微笑着说。
我再次看到警车,不知道警车何时调的头,它贴着医用车并行。
我再次燃起希望,硬起脖子大声喊着,“救命,救命……”
警车再次离开我的视线,我看到警车的车尾,离我越来越远,失望再次向我袭来。
“小子,别喊了,省点力气吧!别以为警车掉头是为了你,警方在执行任务呢,没时间理你。”主任阴阳怪气的说。
“老绑,先前我都警告过他,他不听,又鬼哭狼嚎的叫,吵的我脑仁疼,老绑,你脱袜子吧,让这小子尝尝鲜。”老秦郁闷的说。
“他妈和村长都在呢,你还真让我脱啊,吓唬吓唬就行了。”老绑无趣的说。
“如果他妈和我不在,你们还真用臭袜子堵啊?”村长好奇的问。
“说不准,一急之下还真能脱袜子。”老秦笑着说。
“除了袜子外,你不能让我脱了裤衩子吧。”老秦呵呵的笑着说。
村长也跟着笑出声来,“老秦,你可真幽默,裤衩子可就变味了。”
我感觉到身体向前,心好像堵住,车瞬间停了,还靠边停稳了,我回头观望,见警车停在路边,我真是喜极而泣,村长口中所说的所长,就站在警车旁,肯定是他示意着此车停下的。
我再次看到了希望,星星之火可以燎燃,天好蓝啊,鸟儿在天空中自由飞翔。
主任迅速开了车门,随后下了车,村长也拉开车门,双手攀着车沿,低着头下了车。
“王所长,您有什么事吗?我是荆家村的村长。”村长自报家门。
“所长,我们是精神病院的,是村长让我去他们村接个病人。”主任如实诉说。
“我刚才听到有人喊救命了,是你们车上吧?我就跟上来看看。”王所长疑惑的问。
“王所长救我,我没有病,他们绑架我。”我在车里高呼。
“所长,我们接病人回医院,患者病得不轻,疯疯癫癫的,还不服管束,我们只好把他绑着,他一路上糊言乱语大喊大叫的。”主任介绍。
“小子,救你是医院的事。”所长对我说。
“所长,我没有病,他们硬要把我送医院。”我再次说。
“如果你没有病,他们也不会把你送到医院,你去医院,让医生仔细检查。”所长严肃的说。
“所长,我发现他行为反常,常在村委和学校旁游荡,我又担心再出现个申经斌,对别人的人身造成伤害,我对主任介绍了他的病情,主任怀疑他是精神病,我就把他们请来,送他去医院看看。”村长忧愁的说。
“村长,精神病杀人这样的恶性事件不能再发生了,要防犯杜绝,群众的生命安全最重要啊!”所长叮嘱。
“所长,只要威胁到群众安全,我就不会放过他,何况我还是一村之长,我留意他很久了,他心中有事,狂燥不安的,现在的年轻人承受能力差,稍有不逊就叫苦连天要死要活的。现在村里老人孩子又多,我怕出事呢。”村长感慨的说。
“村长一心为民,还真是一位好村长。”所长夸奖。
“所长,你一定要救我,我真的不是精神病。”我带着哭腔说。
“所长,这人说话反复无常,他先前还承认他是精神病呢。”主任说。
“是吗?既然他承认了,就该去医院治,不要拖久了,小病成了大病,如果真疯了,也是一大隐患。没事呢,你们去医院吧,车开慢点,注意安全。”所长挥手说。
我看着所长低头进了警车,随手带上了车门,我怀揣着的希望之门被关上了。
主任和村长钻进了车里,车摇晃着,车门发出撞击的声音,车再次启动了。
“小子,怎么样?我叫你别白费力气,你偏不信,我们说你是精神病,你就是精神病,神仙也救不了你。”主任笑着说。
“侄子,别喊了,喊了也白喊,你消停会,闭着眼休息会,”村长接着说。
车开了没多久,就听到主任说:“到医院了,路上花了个把小时。”
我回头看,只见一幢灰白色的大楼立在眼前,保安室侧有标示牌,市精神卫生中心这几个大字很是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