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指尖在触碰到空气的瞬间,彻底失去了实体感。
他像一片被风卷起的纸页,轻飘飘地浮在虚无里。
现实中最后那抹北晓的哭腔还在耳畔嗡嗡作响,可等他想再抓住那丝温度时,眼前突然炸开万千星芒——是记忆碎片。
游乐园旋转木马上凝固的血手印,医院走廊里永远少一阶的楼梯,校园公告栏上被雨水晕开的规则纸条。
每一道碎片都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电影,在他意识里闪过又消失,却在心底砸出滚烫的坑。
他看见自己在售票亭前攥着发黄的规则纸发抖,在停尸房数第17盏应急灯的红光,在教室后排用铅笔在课桌上刻下北晓的名字——原来那些他以为的“第一次”,不过是被系统反复剪辑的“第N次”。
“疼吗?”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许言猛地转身,看见林婉秋的虚影立在数据洪流中。
她的裙角泛着电流的蓝光,发梢却像被水浸透般往下滴落星点代码,哪还有前一刻实验室里的冷静模样。
“你……”许言的意识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你不是被系统清除了?”
“被清除的是我的肉体。”林婉秋抬手,指尖划过他身侧的记忆碎片。
当她碰到那张刻着北晓名字的课桌时,碎片突然静止,“但意识残留永远存在——尤其是当系统需要一个‘引导者’的时候。”
许言盯着她眼底翻涌的数据流,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音里偶尔出现的杂音。
那些他曾以为是设备故障的电流声,此刻在耳边清晰起来——是林婉秋的声音,在无数次副本里轻声说:“解析力需要结合直觉。”“规合力不是顺从,是理解。”
“第0号宿主。”林婉秋后退半步,让出身后翻涌的规则海,“这不是编号,是你的原始身份。”
规则海?
许言下意识伸手。
指尖刚触到那些流动的光带,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就顺着神经窜进来:他坐在实验室的转椅上,屏幕里是游乐园的3D建模;他握着笔在白板上写“规则需具备自洽性”,身后站着穿白大褂的同伴;他跪在地上,看着最后一个实验体在规则反噬中消散,系统警报声里机械音重复:“宿主意志不稳定,建议清除。”
“所以那些失败的同伴……”许言的意识体蜷缩起来,像被人攥住心脏,“他们不是被规则杀死的,是被我编写的规则杀死的?”
“你编写的是框架。”林婉秋的声音放轻,“但规则会自我进化。就像你在医院副本里发现的嵌套规则,本质是系统在填补漏洞。而你的‘不稳定’,是因为你总在修改规则去救他们——这违背了系统最初的设计目的。”
许言想起在旧民居副本里,他偷偷把“晚上八点后不许开窗”改成“晚上八点后必须开窗”,结果救了被困的小女孩;在小公园副本,他把“禁止投喂黑乌鸦”划掉,反而让一直追着他的黑影消失。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歪打正着”,是系统在排斥他这个“不稳定因子”——所以他被删除、分裂,变成无数个被困在规则里的“许言”,在不同空间里挣扎,直到这具意识体终于拼凑完整。
“现在的你,是所有分裂体的集合。”林婉秋的身影开始透明,“你可以选择重置系统,让一切回到最初的空白;也可以让它继续运行——但规则会永远存在,因为人类需要秩序,哪怕这秩序偶尔会变成囚笼。”
规则海突然掀起巨浪。
许言看见自己在游乐园第一次捡起规则纸的画面,看见北晓在医院走廊攥着他的手说“我记着所有规则”,看见他们在校园天台背靠背对抗暴走的规则兽。
那些被系统判定为“不稳定”的瞬间,此刻在规则海里折射出比任何数据都耀眼的光。
“如果我是起点……”他伸出手,规则海在他掌心掀起细小的漩涡,“那我该成为终点。”
指尖即将触到规则海核心的刹那,一道熟悉的呼唤穿透数据洪流。
“等等!”
许言的手悬在半空。
那声音带着他熟悉的急促,像每次他要做危险决定时,北晓拽住他衣袖的力度。
他转身,看见虚无的尽头有团幽蓝的光在移动,像他曾在系统核心代码里见过的数据流——可那团光里,分明映着北晓的轮廓。
“你还不能做决定!”
声音更近了。
许言望着那团光,突然想起前一刻现实中,北晓掌心的徽章闪过的幽蓝。
原来她从来不是旁观者,那些被他护在身后的时刻,她早就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规则的缝隙里种下光。
规则海的浪突然变缓。
许言收回手,嘴角扬起个笑。
他知道,真正的终点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选择——而是两个人的影子,在规则海里重叠成更坚固的锚。
幽蓝的光越来越近,带着北晓急促的呼吸声。
许言等着,等着那个总说“我记着”的女孩,告诉他,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一起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