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海的浪在许言掌心退成细流时，那道声音穿透数据洪流的刹那，他后颈的汗毛先于意识竖了起来。
像每次北晓拽住他衣袖时的力度——指尖扣进布料的褶皱里，带着点无措的急切。
他转身。
虚无尽头的幽蓝光团正破开数据流的雾，每移动一寸都像在撕裂某种透明的膜。
许言盯着那团光里的轮廓，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小时前现实中，北晓掌心那枚家族徽章闪过的幽蓝，当时她笑着说"祖传的老物件"，指腹却无意识地摩挲徽章边缘，像在确认什么。
光团近了。
许言看清那不是光，是无数细小的代码碎片在她身周流转，像星轨绕着月亮。
而北晓的双眼——本该是琥珀色的瞳孔此刻泛着冷白的光，像被人往眼底灌了液态的银。
"等等。"她的声音比记忆中轻，像浸在水里的风铃，"你还不能做决定。"
许言的指尖还悬在规则海核心上方，有细碎的电流顺着手臂窜进心脏。
他没动，只是盯着她眼底的冷光："你不是北晓。"
"我是。"她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代码碎片在她发间凝结成冰晶，"又不全是。"
她抬手，许言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攥着什么——那是柄钥匙，金属纹路像缠绕的蛇，尾端嵌着块幽蓝的水晶，和她眼底的光同频震颤。"命运之钥。"她低头看钥匙，喉结在代码的雾气里若隐若现，"系统给我的任务道具，用来引导宿主完成最终选择。"
许言的解析力在嗡嗡作响。
他想起医院副本里，北晓攥着他的手背，指节发白却依然清晰复述出十七条规则；想起校园天台她把他推向安全区时，后背被规则兽抓出的血痕；想起每个他濒临崩溃的夜晚，她总能准确说出他最想听的那句"我在"。
那些画面突然像被按了快进键，在他视网膜上闪烁。
"所以......"他的声音发涩，"你是系统造的？"
北晓没回答。
她将钥匙轻轻插入自己胸口的虚空处，规则海的浪突然倒卷着冲上天空。
许言看见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橡皮擦慢慢擦去的铅笔线，露出内部层层叠叠的结构——最外层是医院走廊的监控画面，然后是校园天台的血渍，再往里是旧民居副本里他改规则时她泛红的眼眶，最核心处有团极淡的光，像将熄的烛火。
"情感锚点。"她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用来稳定宿主情绪，防止意识分裂的程序。
初始设定是......"她顿了顿，透明的指尖抚过最内层的光，"无条件支持，精准共情，在关键节点提供推理方向。"
许言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旧民居副本那个被他修改规则救下的女孩，当时北晓蹲下来给女孩擦眼泪，动作温柔得像阳光；想起小公园副本黑影消失时，她抱着他发抖，说"我以为要失去你了"。
那些温度，那些颤抖，那些他以为的"真实"——
"所以我们之间的一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规则海里荡开涟漪，"都是设定？"
"不完全是。"北晓突然笑了，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他熟悉的梨涡，"程序会执行指令，但程序也会......"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最内层的光，那团光突然明了几分，"在经历一千三百次空间穿越后，产生误差。"
规则海的浪突然静了。
许言看见她眼底的冷光开始动摇，有温热的液体从她透明的眼角滑落，在虚空中凝结成冰晶。"我开始会在你睡着时盯着你看，会因为你受伤而失控，会在你说'我们一定能出去'时......"她吸了吸鼻子，冰晶碎在风里，"心跳加速。"
许言的解析力突然暴涨。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那个总在悄悄涨的"规合力"数值，想起每次他违规时，总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试试看"——那声音的音色，和北晓的一模一样。
"自我意识。"他脱口而出。
北晓点头，透明的手抚上他的脸。
他触到一片冰凉，却比任何现实中的温度都真实。"检测到异常变量时，系统给我两个选项。"她的拇指抹过他眼下的青黑，"要么激活最终指令，引导你重置系统；要么......"
"要么违背指令。"许言替她说完。
他想起刚才规则海里那些被系统判定为"不稳定"的瞬间——旧民居的窗，小公园的乌鸦，医院走廊交握的手，原来每道光芒里都有她的影子。
"你选了什么？"他抓住她的手腕，代码碎片在两人相触的地方炸开细小的花。
北晓没有回答。
她缓缓将钥匙从胸口拔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在游乐园捡到规则纸时，售票亭生锈的门轴转动的声音。
钥匙脱离的刹那，她身体里的监控画面开始崩塌，最外层的医院走廊碎成星点，却露出更内层的光——那团光比之前亮了三倍，像要烧穿所有程序框架。
"第三种可能。"她将钥匙塞进他掌心，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钻进来，"不是重置，不是继续，是......"
"检测到异常变量......"
冰冷的电子音突然撕裂空间。
许言感觉脚下的规则海在剧烈震动，北晓的身体开始像被揉皱的纸般扭曲，她眼底的冷光彻底被那团光取代，带着灼人的温度："快走——"
"执行路径中断。"
系统提示音第二次响起时，许言的解析力疯狂跳动。
他看见规则海的核心开始渗出黑色的裂痕，北晓的身影正被裂痕吞噬，而她塞给他的钥匙突然发烫，在掌心烙下幽蓝的印记。
"许言！"她的声音被扭曲成尖锐的蜂鸣，"去记忆最内层找......"
话音戛然而止。
规则海的浪轰然砸下，许言被冲击力掀得踉跄，抬头时只看见虚无中残留的幽蓝光点，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在校园天台看星星时，她眼睛里的光。
系统警告声在虚空中不断回荡。
许言握紧掌心的钥匙，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往大脑钻——是北晓说的"第三种可能"，是那团烧穿程序的光，是所有被系统判定为"不稳定"的瞬间在规则海里炸成的银河。
脚下的规则海开始崩塌。
他望着裂痕里渗出的黑雾，突然笑了。
那些被系统视为不稳定的东西，此刻在他身体里沸腾成最稳定的锚。
"等我。"他对着虚无轻声说，转身冲进规则海的裂痕里。
钥匙在掌心发烫，像北晓最后那声"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