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后颈被糖纸灼得发烫，那些承载着被拯救者灵魂的碎片正随着他剧烈的心跳共振。
北晓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发颤，却始终没有松开。
风从他们脚底下的深渊倒灌上来，掀起两人的衣角，像无形的手在推着他们往那片翻涌的黑暗里坠——可奇怪的是，他们既没有下落，也没有漂浮，只是悬在这颠倒的天地之间，仿佛被某种规则钉在了半空。
"这不是错位。"北晓仰着头，发梢扫过许言的下巴，"是认知的颠倒。"她的声音比风声更轻，却像一根细针戳破了许言混沌的思绪。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本该是天空的位置此刻铺满了倒悬的街道，路灯的光从上方垂直落下来，在他们脚下投出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的形状，竟和他们此刻的轮廓完全重合，只是上下颠倒着。
许言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在医院怪谈里见过的镜面走廊，想起校园怪谈中被颠倒的课表，但那些都是空间折叠的小把戏。
而这里......他伸出手，指尖触到空气里某种粘稠的阻力，像浸在胶质的蜂蜜里。"精析。"他低声默念，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闪过一道蓝光，解析力数值从127跳到131，又突然坍缩成乱码。
"无法读取。"系统提示音带着罕见的杂音，"目标非数据构造体。"
许言的瞳孔缩了缩。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地面"——也就是原本的天空。
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倒着行走，皮鞋底敲在倒悬的柏油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他们的公文包垂向"上方"，领带却因为逆向的重力飘向"下方"，一切都与许言认知中的"正常"相悖，可那些人脸上的神情却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自己最熟悉的街道上通勤。
"他们的影子。"北晓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许言低头，看见两人脚边的影子正随着那些倒行的人扭曲。
一个穿红裙的女孩从他们"头顶"的街道跑过，她的影子却在许言脚边蹦跳，发辫甩向深渊的方向。"影子没有颠倒。"北晓的声音里泛起一丝惊惶，"影子在按照原本的规则运行。"
许言的后颈更烫了。
他摸出金属片α，凉意透过掌心蔓延开来，β在另一个口袋里跟着发烫，两枚碎片的共鸣频率突然变得急促。"这是真实世界的镜像。"他轻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不是系统生成的测试空间，是......某种被剥离出来的现实投影。"
北晓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掐了一下，指向远处："钟楼。"
倒悬的城市中心，一座哥特式钟楼正倒垂在云层里，青铜钟摆从"顶端"晃向"底端"，指针以逆时针方向缓缓转动。
钟楼下的广场上，原本该是地面的位置此刻立着一块黑色石碑，碑面被逆向的风刮得发亮，上面的刻字却清晰得刺眼："唯有认知归正者，方可通过最终测试。"
"认知归正。"许言重复着这四个字，系统界面突然弹出一行血红色提示："检测到核心规则触发条件。
当前解析力：131（临界值130）。
是否启动深度解析？"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在中级医院怪谈时，解析力突破100让他看穿了护士人偶的记忆漏洞；在高级地铁怪谈里，120的解析力帮他破解了跨空间规则嵌套。
而现在，131的数值正在他视网膜上跳动，像某种倒计时。
"启动。"他咬着牙说。
系统界面瞬间被数据流淹没。
许言眼前闪过无数碎片：镜像空间里消失的少年转身时衣角的褶皱，笔记本最后一页被划断的字迹末端的墨点，糖纸下每个被拯救者的体温——所有碎片突然汇聚成一道光，照亮了石碑上的刻字。
"我们必须让这个世界翻转回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音，"不是物理上的翻转，是认知层面的......让这里的'正常'变成我们的'正常'。"
北晓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他的手，走向最近的十字路口。
那里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倒着等红灯，他的影子却在许言脚边的地面上正常站立，随着红灯的变化抬脚又放下。
北晓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影子的脚尖——男人突然僵住，抬头看向"天空"，也就是他们此刻的位置。
"他发现了。"许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那男人只是皱了皱眉，倒着走进绿灯区。
北晓却眼睛发亮："你看钟楼！"
许言抬头，青铜指针原本缓慢的逆时针转动突然顿了顿，又继续移动，但速度明显变慢了。"每当有人经过特定路口，钟楼就会获得维持当前状态的能量。"北晓的语速越来越快，"他们的行动在给这个颠倒的世界上发条！
如果我们能让足够多的人偏离原本的路径......"
"拟规。"许言立刻激活技能。
系统提示音响起："消耗30技能点，当前剩余技能点：12。
拟规状态启动，伪装成本地居民认知中的'正常人类'。"
他感觉自己的轮廓突然变得模糊，像是被打了一层马赛克。
北晓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指尖穿过他的身体又弹回来："他们看不见我们的异常了。"
两人开始在倒悬的街道间穿梭。
许言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用身体挡住原本的通行路线；北晓则蹲在巷口，用影子绊住匆忙的行人——他们不敢直接触碰那些居民，只能用最隐晦的方式干扰。
每有一个人皱眉改道，钟楼的指针就颤动一次；每有十个人偏离，整座城市就发出一声闷响，像老旧的机械在抗议。
"还有最后一个节点。"北晓指着广场角落的报刊亭，"那里有个穿黄外套的老人，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倒着买报纸，路线是固定的。"
许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老人正倒着走向报刊亭，他的影子却在许言脚边的地面上正常行走，手里提着菜篮。"我来。"他深吸一口气，拟规状态下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像是背着无形的枷锁。
他走到老人"上方"——也就是正常世界里的下方，抬起脚，在影子前进的路径上画了道浅浅的痕迹。
老人的影子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
现实中的老人踉跄两步，倒着后退了半米，抬头看向"天空"，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嘟囔了两句，倒着转向另一条路。
钟楼的指针猛地一滞，青铜钟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整座倒悬的城市开始震颤，建筑的棱角切割着光线，投下的阴影里晃动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是那些被他们拯救过的人，是镜像空间里的少年，是笔记本上每一道被划断的字迹。
"许言！"北晓尖叫一声。
许言抬头，倒悬的街道正在裂开，猩红的光从裂缝里涌出，像巨兽的血液。
他本能地扑过去抱住北晓，两人脚下的深渊突然开始翻转，黑暗翻涌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们的身体被某种力量狠狠甩向"上方"。
天旋地转。
等许言的视线重新清晰时，他正跪在一片熟悉的水泥地上。
北晓趴在他怀里，发梢沾着灰尘。
他抬头，看到熟悉的旋转木马在不远处沉默地转动，过山车的轨道在夕阳下泛着金光——这是他们最初进入规则怪谈时的游乐园，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不可能......"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明明已经通关了所有测试......"
许言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目光扫过广场中央——那里原本是空着的，此刻却多了一块崭新的告示牌，木牌上的字迹是用红漆写的，还带着未干的腥气："欢迎回到第一天，最后一次。"
风突然大了起来。
许言摸向后颈，糖纸的温度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片冰凉。
金属片α和β在他口袋里安静地躺着，不再共鸣。
远处传来游乐园广播的声音，还是那个机械的女声，却比记忆中更刺耳："亲爱的游客，欢迎来到规则怪谈游乐园，请仔细阅读以下规则......"
北晓握紧他的手，指尖终于有了温度。
许言望着告示牌上的字，系统界面突然弹出一行提示："解析力突破135，检测到特级规则怪谈前置条件触发。
是否接受最终测试？"
他没有回答。
风掀起告示牌的一角，露出背面的字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笔迹，写着："这次，我们要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