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在许言掌中轻颤，"终焉之后，欢迎回家"的回响还未消散，两人已被门内溢出的空气裹了进去。
入目是陈腐的粉笔灰味。
北晓的鞋尖先触到了地面——不是纯白空间的虚无，而是带着裂纹的水泥地。
她猛地抬头，入眼是掉了漆的绿黑板，上面歪歪扭扭的算式像被人仓促写下又放弃擦拭，窗外的天空灰得像浸了水的旧报纸。
"这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许言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捏，替她说出了后半句："太普通了。"
普通得反常。
没有血渍，没有悬浮的规则黄纸，没有任何怪谈空间标志性的诡谲。
课桌椅整整齐齐排成六列，每一张木头桌面都泛着岁月打磨的包浆，直到北晓蹲下查看最近的课桌——刻在右下角的字迹让她呼吸一滞。
"我曾在此醒来。"她指尖抚过那道刻痕，木刺扎得指腹发疼，"许言，你看。"
许言弯腰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讲台上的粉笔灰簌簌飘落。
他看清那些刻字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每一张课桌都有，深浅不一，有的新得能看见木屑，有的旧得几乎被磨平，却全是同样的内容。"像某种仪式感的记录。"他低声说，"有人反复在这里醒来，又反复离开。"
北晓的手指突然顿住。
她摸到第三张课桌时，刻痕里卡着半片糖纸——和许言之前收集的那些一模一样，泛着幽蓝的光。"糖纸......"她抬头看向许言，"它们之前在发光，现在不亮了，但这里......"
许言的注意力已经被讲台吸引。
抽屉的铜把手生了锈，他用拇指顶了顶，"咔嗒"一声开了。
一本硬壳笔记本躺在里面，封皮泛黄，扉页上的字迹却清晰得像是刚写的："致下一个你。"
他翻开第一页的手在抖。
"7月12日，游乐园售票亭。
规则黄纸说'不要直视穿红裙的女孩'，但她在哭。
我给了她糖，系统提示解析力+5。"
"8月3日，医院三层。
护士人偶的眼球转错了方向，北晓记起她昨天说'电梯只到二楼'。
我们没坐电梯，在安全通道找到急救箱，规合力+3。"
"9月17日，镜像空间。
少年问我'规则是用来遵守的吗'，我想起被糖纸照亮的生命力。
我说'规则是用来理解的'。"
每一页都是他的字迹，却比他记忆里更工整，像是有人在替他记录。
北晓凑过来看，指尖扫过某页边缘的批注："解析力突破80时，能听见规则的'呼吸声'——它们在害怕。"她喉咙发紧："这是......谁写的？"
许言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行字像被人用钢笔狠狠划断，墨迹晕开一片："真正的终点不在系统里，而是......"
"轰——"
天花板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北晓本能地拽住许言的袖子。
整面墙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课桌椅开始倾斜，最前排的桌子"哐当"砸在地上。
许言的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闪现，解析力数值疯狂跳动："空间不稳定！
是规则崩解的前兆。"
"那我们——"北晓的话被一阵尖锐的嗡鸣截断。
许言突然拽着她往教室角落跑，他的瞳孔收缩成细线："看扭曲的方向！
所有裂缝都在指向那里！"
地砖缝隙里渗出幽蓝的光。
许言半跪在地上，用那枚幽蓝密钥撬起地砖，碎石磕得膝盖生疼。
北晓也蹲下来帮忙，指甲缝里嵌进水泥渣。
当第四块地砖被掀开时，金属的冷意顺着指尖窜上来——一枚和重置密钥α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属片躺在坑里，只是表面刻着小小的"β"。
"这是......"许言的指尖刚触到金属片，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
教室的墙壁像融化的蜡，课桌、黑板、糖纸刻痕全部崩解成细碎的光点。
北晓惊呼一声，被许言紧紧护在怀里，"拟规"技能启动的刺痛从后颈蔓延到指尖，他能感觉到系统在疯狂消耗技能点，试图维持两人的存在形态。
光芒铺天盖地涌来。
失重感像潮水般漫过头顶。
许言听见北晓的呼吸擦过耳畔，带着点发抖的尾音："许言，我好像......在飞？"
等意识重新聚拢时，风灌进了衣领。
许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鞋尖——悬空的。
他抬头，瞳孔骤缩。
倒悬的城市在头顶蔓延。
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像巨型蛛网，街道倒着铺在云层里，路灯的光从上方倾泻而下，在他们脚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而他们的脚下......是无尽的深渊，黑暗里翻涌着模糊的轮廓，像无数双未闭合的眼睛。
"你们终于来了。"
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分不清男女，却带着某种熟悉的震颤——像极了系统提示音的变调。
许言下意识护住北晓，后者正仰头望着倒悬的城市，发梢被逆向的风掀起："这是......"
"最后一个测试，开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许言感觉后颈一凉。
他摸向那里，掌心触到一片温热——是糖纸。
那些原本安静的糖纸此刻正在他皮肤下发光，每一片都对应着某个被拯救的人，某个在规则里挣扎着醒来的灵魂。
倒悬的城市在头顶发出嗡鸣，建筑的棱角切割着光线，投下的阴影里仿佛有无数身影在晃动。
北晓握紧他的手，指尖冰凉："许言，你说......真正的终点，是不是在这里？"
许言望着脚下的深渊，又望向头顶倒悬的街道。
他想起镜像空间里的少年，想起每一张被糖纸照亮的脸，想起系统界面里不断攀升的解析力数值。
"不。"他说，声音被风声撕碎又重组，"真正的终点，是我们再也不需要测试。"
但深渊里的低语已经淹没了他的话。
倒悬的城市在头顶裂开缝隙，有猩红的光从裂缝里渗出来，像某种巨兽的眼睛。
许言感觉到金属片β在口袋里发烫，和α产生了共鸣。
北晓的手指突然收紧，指向远处："看！
那里有......"
她的话被风声截断。
许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倒悬的街道尽头，有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着。
那身影的轮廓，和镜像空间里消失的少年，和笔记本最后一页被划断的字迹，和他自己此刻的影子......
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