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脚步在冰淇淋店前忽然顿住。
阳光透过彩色糖纸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光斑，可那些光斑忽然模糊成一片——"找到那个最先醒来的自己"这句话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动他记忆深处的弦。
他望着玻璃橱窗里草莓味冰淇淋的倒影，喉结动了动，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
是游乐园售票亭前那张黄纸的沙沙声。
"怎么了？"北晓察觉他的异样，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她的指尖还带着刚才擦眼泪时的湿润，在许言掌心洇出一片温热。
许言低头看向交握的手，糖纸被他们夹在指缝间，此刻正发出比刚才更明亮的光。
那些来自各个空间的糖纸，每一张都印着被拯救者的名字：便利店的张阿姨画的小太阳，医院302床小朋友贴的星星贴纸，校园怪谈里班长写的"谢谢"……此刻它们像活过来的萤火虫，在两人手间织成暖金色的网。
"我想起第一天。"许言声音发哑，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北晓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她在医院怪谈里为他挡下人偶攻击时留下的，"游乐园售票亭的黄纸，油墨味很重，我当时手抖得厉害，系统提示音就是在我摸到纸角的瞬间响起的。"
北晓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记得那天，许言从怪谈空间出来时，白衬衫后背全是冷汗，却还笑着把皱巴巴的黄纸塞进她手里："看，这是我们的起点。"此刻她望着他泛青的眼尾，突然明白他说的"起点"不只是一张纸。
"我们必须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许言转身，目光穿过街道尽头的废墟，落在城市天际线某处，"不是物理位置，是最初的意识节点。"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幽蓝密钥——就是前几日在镜像空间裂缝里捡到的，此刻密钥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北晓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将糖纸小心收进随身的帆布包。
她知道许言说"必须"时，一定是系统给出了某种提示，或是那些糖纸的光在传递信息。
她伸手按住他的后颈，指尖触到他凸起的骨节："需要我做什么？"
许言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密钥在掌心发烫。"跟着密钥的波动走。"他说，"它残留的能量，应该能定位到意识起源点。"
旧剧场遗址比想象中难找。
他们穿过三条老街，绕过正在施工的地铁口，最后在一片爬满常春藤的围墙前停住。
常春藤间露出半扇铁门，门漆剥落处隐约能看见"红星剧场"的字样——这是许言在城市档案里查过的，游乐园的前身正是这座上世纪的老剧场。
北晓伸手推门，铁锈蹭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
门"吱呀"一声开了，风裹着尘土扑面而来，却在他们跨进门的瞬间突然静止。
售票亭广场。
许言的呼吸陡然一滞。
水泥地面的裂缝里还嵌着他第一次闯关时踩碎的玻璃渣，售票亭的窗户半开着，窗台上摆着那盆永远蔫头耷脑的绿萝——和他记忆里分毫不差，连绿萝叶片上的虫洞都是同一个位置。
"欢迎来到第一天。"北晓突然轻声说。
许言这才注意到，售票亭的木牌上不知何时多了行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是你之前说的，系统提示里的'初始测试日'？"
许言没有回答。
他走向售票亭，伸手触碰那扇老旧的窗户。
指尖刚贴上木头，电流般的刺痛从掌心窜到胳膊，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水泥地裂成碎片，绿萝化作光点，售票亭的影子被拉长，在虚空中拼出一幅幅画面。
"第一次读规则。"北晓的声音带着颤音。
许言看见十七岁的自己蹲在售票亭前，黄纸在风里哗啦作响，少年的手指捏得发白，喉结上下滚动着念出声："本园开放时间为早八点至晚六点，六点后请勿停留......"
"第一次违规。"许言听见自己的声音。
画面里的少年攥着半融化的冰淇淋，正越过"游客止步"的警戒线，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炸响："检测到违规操作，规合力-5！"少年的额头沁出冷汗，却还是咬着牙往前挪。
"第一次怀疑系统。"北晓抓紧他的手腕。
这次画面里的许言坐在医院怪谈的走廊长椅上，系统界面浮现在他眼前，解析力数值停在78不再增长。
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抓起旁边的病历本，用钢笔在系统界面上重重划了道线——界面没有破碎，钢笔却断成两截。
"够了。"许言低喝一声。
画面突然加速，校园、旧民居、跨空间枢纽......最后所有碎片汇聚成一个身影——穿着白T恤的许言坐在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这是......"北晓的指甲掐进许言掌心。
"初始人格。"许言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控制台前的少年比现在的他瘦些，左眉骨上还留着和混混打架的疤痕——那是他十七岁生日当天的伤，后来在第一次怪谈里被系统修复了。
此刻少年正在输入指令，屏幕上的字逐渐清晰："规则怪谈测试计划——实验体001启动。"
"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实验对象。"北晓突然明白过来。
她望着控制台前的少年，想起许言曾说过系统日志里的异常记录："所有实验体数据最终都指向001号，仿佛......"
"仿佛我在测试自己。"许言接完她的话。
他缓缓走近控制台，影子覆盖住少年的背影。
少年像是察觉到什么，手指顿在回车键上，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许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控制台前的少年眼里没有经历过生死后的冷静，只有十七岁少年特有的冲劲。
他望着突然出现的许言，瞳孔地震般收缩，手指下意识护住键盘："你是谁？
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你。"许言蹲下来，和他平视，"十年后的你，或者......另一个维度的你。"他摸出糖纸，递过去，"看，这是我们救过的人给的。"
少年的目光落在糖纸上，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这些......这些名字我在日志里见过！
实验体001在第三次测试时说，有个穿蓝裙子的女孩塞给他糖纸......"他猛地抬头，"你是说，那些被拯救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系统生成的测试数据？"
许言点头："他们会哭，会笑，会在你离开后继续生活。
张阿姨的便利店现在开了分店，302床的小朋友已经上小学了，班长成了老师......"
少年的手指在键盘上蜷成拳，指节发白："那我之前杀死的......"
"不是。"许言按住他的手背，"你遇到的危险都是系统生成的，但你保护的人是真实的。
所以你看，"他指向糖纸的光，"这些光不是系统提示，是他们的生命力在回应你。"
少年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所以我没做错。"他说，"我就知道，那些规则里藏着漏洞，那些'必须遵守'的警告背后，有更重要的东西......"他抬头看向许言，眼里有星光在闪，"所以你是来让我停下的？"
许言摇头："我是来告诉你，你走的路是对的。"他摸出那枚幽蓝密钥，"你输入的指令启动了测试，但你可能没料到，测试体在不断进化——我们现在，是来告诉你，该结束测试了。"
少年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犹豫了三秒，最终按下。
控制台发出蜂鸣声，屏幕上跳出"测试结束"的字样。
许言看着少年的身影逐渐透明，突然喊住他："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按下启动键吗？"
少年转身，笑容和现在的许言如出一辙："会。
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有人能真正醒来。"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开始崩解。
水泥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售票亭化作飞灰，糖纸的光却愈发耀眼，在两人周围织成保护罩。
北晓抓紧许言的手，将脸埋进他肩窝："抓紧我！"
许言收紧手臂，望着逐渐消散的少年，轻声说："我们醒了。"
再睁眼时，他们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正前方一扇门。
门是木质的，纹路古朴，上面用金漆写着一行字："终焉之后，欢迎回家。"
北晓伸手触碰门扉，指尖刚贴上，门内传来模糊的响动，像是很多人在说话，又像是某种机械启动的嗡鸣。
许言摸出糖纸，它们此刻安静地躺在他掌心，不再发光，却带着某种温暖的重量。
"这就是答案？"北晓转头看他。
许言望着门上的字，忽然笑了。
他想起镜像空间里那个更小的影子，想起每个被拯救者的脸，想起系统提示里不断增长的解析力数值。
他牵起北晓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不，这是新的开始。"
门内的响动突然清晰了些，像是有人在转动钥匙。
许言望着那扇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记忆里第一次触发系统提示音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