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后颈还沾着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渗，把衬衫黏在背上。
他盯着自己在地面投下的影子，那道弧度诡异的笑像是刻进了视网膜——直到街道尽头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有人砸碎了整面玻璃窗。
北晓的手指立刻扣住他手腕，指尖凉得惊人："东边。"
两人同时抬头。
原本堆着建筑垃圾的街角，一面足有两人高的落地镜正缓缓滑出。
镜面蒙着灰，却在滑过碎石堆时突然震落所有尘埃，露出清晰得过分的倒影。
许言看见自己和北晓的身影映在镜中，可镜里的"他"没有像平常那样随着转头动作摆动——镜中"许言"的嘴角还保持着方才影子里的弧度，正缓缓抬起右手，指尖精准地戳向他们背后。
许言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他猛地转身，身后只有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水泥地，连片落叶都没有。
但空气里多了种黏腻的压迫感，像有人把浸了水的毛毯蒙在他鼻腔上。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边缘闪烁，解析力数值突然飙升到210，提示框疯狂跳动："检测到精神干扰源，建议启动御心。"
"御心。"他咬着牙默念，太阳穴突突跳着。
技能启动的瞬间，那层黏腻感被撕开道口子，他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意识波动，像某种透明的生物正贴着地面爬行。
"不是幻觉。"北晓的声音压得极低，她盯着镜面的目光像在看条毒蛇，"它们在模仿我们的脑电波。
上次在医院空间，那些护士人偶也用类似的方法......"
话音未落，镜中影像突然扭曲。
许言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七八个重影，每个"他"都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穿卫衣的，有套着病号服的，甚至有个穿着高中校服——那是他三年前的模样。
北晓的镜像更夸张，有的抱着笔记本皱眉，有的举着手术刀冷笑，最边上那个甚至穿着他们在旧民居空间里穿过的破棉袄。
"这些......"许言喉结滚动，解析力在脑海里翻涌，"是我们的记忆碎片？
还是系统记录的认知投影？"
最中间那个镜像突然开口。
声音像被调慢了三倍速，带着金属摩擦的刺响："你以为你赢了？"镜中"许言"举起左手，掌心里躺着枚和许言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密钥，只是表面流转着幽蓝的光，"真正的钥匙，从来不在失败者手里。"
其他镜像跟着开口，声音层层叠叠压过来。
许言感觉有根细针在太阳穴里搅动，系统界面的警告变成了血红色："精神冲击强度7级！"他踉跄两步，后腰撞在奶茶店的玻璃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清醒——北晓正攥着块巴掌大的碎片，指甲在碎片边缘掐出白印。
"医院空间的反光碎片！"他想起那是他们从停尸房镜子上敲下来的，当时那面镜子能扭曲鬼怪的视觉，"你要......"
"它们在复制我们的思维模式！"北晓额头沁着汗，却笑得像只炸毛的猫，"这破镜子靠反射意识运作，我就用反射干扰反射！"她猛地抬手，将碎片按在主镜面上。
镜面瞬间泛起涟漪。
所有镜像的动作都慢了半拍，穿病号服的"许言"正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穿棉袄的"北晓"举到一半的拳头突然垂落。
许言抓住机会，反手抽出腰间的密钥——刚才在裂缝里被规则骨架刮出的划痕还在，此刻正泛着暗红的光。
"去你妈的投影。"他低喝一声，将密钥尖端对准镜面中央。
金属与玻璃接触的瞬间，整面镜子发出垂死的哀鸣，裂纹像蛛网般从中心炸开。
许言感觉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痛，那是密钥在吸收镜中溢出的规则能量——上回在游乐园空间，他用这招烧穿了旋转木马的诡雷。
"小心！"北晓拽着他往旁边扑。
炸裂的镜碎片像暴雨般倾泻。
许言的左脸被划开道血口，温热的血珠溅在睫毛上，他却盯着其中片较大的碎片——那上面映着个穿黑风衣的"许言"，正对着他笑。
直到碎片"咔"地砸进地面，那张脸才彻底消失。
街道重新安静下来。
奶茶店的空调外机又开始嗡嗡响，修车摊的师傅叼着烟蹲在三轮车旁敲链条，连刚才被拖行时蹭掉的碎石都回到了原位。
但许言闻得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被烧着了。
北晓蹲在他旁边，用衣角给他擦脸上的血："疼吗？"
"不疼。"许言盯着脚边最后块碎片，那上面什么都没映出来，"你刚才问的......"
"如果我们也是某个镜像？"北晓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望着自己在奶茶店玻璃上的倒影，"刚才那些镜像里，有我上周在图书馆的样子，有你第一次进怪谈空间时发抖的样子......如果有个更上层的'我们'，正在看着我们？"
许言摸出内袋里的糖纸。
那些从各个空间收集的糖纸，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亮——这是他们真实存在过的证据，是每个空间里被他们拯救的人塞给他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这次影子很安分，和他同步眨了下眼。
"那就找到那个最先醒来的自己。"他说，声音比想象中更稳，"如果所有镜像都在找源头，那我们至少比它们多了把密钥。"
风掀起奶茶店"第二杯半价"的贴纸。
许言望着贴纸下若隐若现的旧痕迹——那是更早之前贴的"今日闭店"，墨迹已经褪成浅灰。
他突然想起裂缝里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想起那张嘴动的时候，他心跳漏了一拍。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认知锚点增强，解析力+5。"
北晓的手在他掌心动了动，十指相扣。
许言感觉她的指尖还在抖，但握力很稳。
他们身后的奶茶店玻璃上，两个重叠的影子正并肩站着，影子的轮廓比任何镜像都清晰。
"走吧。"他说，"去吃冰淇淋。"
北晓愣了下，笑出眼泪："你疯了？
刚被镜子追杀完就想吃冰淇淋？"
"因为糖纸会发光。"许言晃了晃手里的糖纸，阳光透过彩色糖纸落在他们脸上，"而且......"他望着街道尽头那堆还残留着镜面碎片的废墟，"真正的自己，总该有点想吃冰淇淋的欲望。"
他们并肩往街角的冰淇淋店走。
许言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路过那堆碎镜子时，有片最小的碎片突然闪了下——如果他们回头，会看见碎片里映着两个更小的影子，正手牵手走向更远的街道。
"找到那个最先醒来的自己。"这句话像颗种子，埋进了许言的意识深处。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某个更上层的空间里，面更大的镜子正泛起涟漪，镜中映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正低头擦拭枚幽蓝的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