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那只苍白的手从裂缝里探出来时，他听见北晓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比他更快拽着他的袖口往旁侧闪——废弃大楼的水泥墙在身后硌得肩胛骨生疼，墙皮簌簌落进衣领，像极了医院怪谈里停尸房天花板上剥落的白灰。
"它不是数据体。"北晓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吐息扫过他耳垂。
她的手指还掐在他小臂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能感觉到......皮肤下有温度。"许言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只手的指尖正轻轻点在地面新长出的青苔上，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他想起第一次进入游乐园时，售票亭窗口那只手递出的黄纸，当时他触到对方指尖的瞬间，也是这种冷得刺骨的温度，像攥着一块冻了百年的冰。
裂缝在扩大。
许言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那只手的小臂完全露了出来。
皮肤下流动的黑色纹路让他瞳孔微缩——和档案馆里记载的"格式化守序者"身上的规则残片轨迹几乎重合。
系统曾经提示过，那些被规则吞噬的意识体会变成维持空间稳定的"活锚"，但眼前这只手......更像是在挣脱。
"它可能曾是系统的一部分。"他压低声音，从内袋摸出重置密钥α。
金属钥匙贴着掌心发烫，是系统检测到危险时的应激反应。
北晓的目光扫过他指缝间的钥匙，忽然抓住他手腕："你要做什么？"
"试试频率同步。"许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之前在医院怪谈里，他用这把钥匙破解过停尸房的连锁规则，当时密钥也是这样微微震动。
现在它在他掌心震得更厉害了，像只急于扑向猎物的蜂鸟。
北晓的手指松开时，他看见她手背上还留着刚才被墙皮划破的血珠，突然想起半小时前她为了帮他挡住认知侵蚀，徒手砸穿了一面数据构成的镜子。
"拟规"技能启动的瞬间，许言的视野泛起淡紫色的波纹。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当前拟态相似度87%，警告：目标存在规则污染风险。"他贴着墙根慢慢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拟规技能会模糊他的存在痕迹，但过度靠近规则残片可能会被反向吞噬。
那只手的指尖还在试探地面，这次触到了一片飘落的樱花，粉白的花瓣瞬间碎成光点，像被撒了一把细盐。
锁链是在他贴近裂缝三米时发现的。
黑色纹路在手臂根部汇聚成一条拇指粗的链，每一环都刻着扭曲的规则条文，有些他认得，是游乐园的"禁止触摸旋转木马眼睛"，是医院的"午夜十二点后不得进入电梯"，更多的则是他从未见过的，像蛇信子般游动的符号。
许言的解析力突然飙升——系统界面上，解析力数值从127跳到143，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主动使用精析技能时出现这种情况。
"它被规则锁链困住了。"他回头看向北晓。
她正半蹲着，指尖轻轻触碰地面——那里不知何时漫开一片细沙状的黑色颗粒，"认知侵蚀。"她抬头时，发梢的樱花光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白，"再拖下去，我们重构的现实会被反向吞噬。"
许言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之前在枢纽空间崩塌前，林辰说过的话："规则从来不是用来遵守的，是用来打破的。"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些被规则吞噬的意识，或许从未真正死去，只是被困在了规则编织的茧里。
他握紧密钥，指节泛白："你说的断点......是切断这条锁链？"
北晓点头，发间的樱花突然亮了一瞬。
那是她启动记忆回溯技能的标志——她在快速调取所有关于规则锁链的资料。"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系统核心。"她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促，"如果现在切断，要么它彻底自由，要么......"
"要么系统会疯狂反扑。"许言替她说完。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可掌心的密钥却越来越烫，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这是系统在给他提示，还是那只手在回应？
他猫着腰靠近锁链，离得越近，解析力数值跳得越快。
150，162，178——系统界面突然弹出警告："检测到高风险规则重叠，建议立即撤离！"许言咬着牙忽略提示，将密钥尖端对准锁链连接处的缝隙。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中，他看见黑色纹路突然暴涨，像活过来的蛇群缠上密钥。
"许言！"北晓的尖叫混着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那只手突然剧烈抽搐，整条手臂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由规则条文组成的骨架。
裂缝猛地收缩，许言感觉有股巨力拽着密钥往裂缝里拖，他踉跄着向前扑，膝盖重重磕在地面，却死咬着牙不松手。
"放手！"北晓扑过来拽他后领，可那股力量太大了，两人一起被拖得蹭着地面滑向裂缝。
许言看见自己的手背被地面的碎石划得血肉模糊，却连疼都感觉不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裂缝闭合前的那道影子上。
一张脸。
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皮肤同样苍白，眼底同样有常年熬夜留下的青黑，连左眉骨上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
那张嘴在动，嘴唇翕动的频率和他心跳同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别让他们重启......"
下一秒，裂缝彻底闭合。
许言瘫坐在地，北晓扑在他身上剧烈喘气。
刚才的拉力突然消失，像有人突然剪断了无形的线。
他们周围的现实轮廓正在稳定：奶茶店的玻璃重新映出阳光，修车摊的三轮车传来熟悉的叮叮当当，连那排歪歪扭扭的自行车都回到了原位。
但空气中有什么不一样了。
许言望着掌心还在发烫的密钥，它表面多了一道细小的划痕，像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划过。
北晓撑起身子，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汗："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许言没有回答。
他望着远处的奶茶店，玻璃上"第二杯半价"的贴纸在风里掀起一角。
他摸出内袋里的糖纸，那些他们走过的每个空间里收集的糖纸，此刻正泛着淡淡的微光。
然后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
在阳光里，影子的嘴角微微扬起，和他记忆中那道裂缝里的脸，笑起来的弧度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