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指节在告示牌边缘抠出白痕。
木牌上的红漆还沾着湿腥气,像刚被人蘸着血写就。
他能听见北晓的呼吸扫过耳畔,一下比一下急促,像敲在绷紧的琴弦上。
"最后一次。"北晓的声音发颤,指尖掐进他掌心,"许言,我们明明已经摧毁了枢纽核心......"
风掀起告示牌背面的边角,露出他熟悉的字迹——那是他在某个深夜,用钢笔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的决心,墨迹晕开的纹路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许言喉结滚动,后颈那片曾经贴着糖纸的皮肤开始发烫,像是被某种力量灼烧着提醒:这里,才是一切的锚点。
"去售票亭。"他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镇定。
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吹得广场上的"游客"发梢轻扬——那些穿碎花裙的女孩、牵气球的小孩、推轮椅的老人,他们的目光同时转向他,瞳孔里没有焦距,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北晓的脚步顿了顿。
她望着最近的"母亲",那女人正弯腰替"孩子"系鞋带,指尖却始终悬在离鞋带三厘米的位置,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他们的动作......"她抿紧嘴唇,"像卡带的录像带。"
许言没有接话。
售票亭的黄纸在风里哗啦作响,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连卷起的边角都叠成相同的弧度。
他伸手触碰纸张,掌心刚贴上那些歪扭的规则字迹,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十七岁的自己站在这里,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发抖,系统界面第一次在视网膜上展开,解析力50的数字刺得眼睛生疼。
"疼!"北晓突然拽他手腕。
许言这才发现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在黄纸上晕开一个小红点。
而记忆里的"他"还在继续,抬头对售票员说"买两张票",声音里带着未被磨损的清澈。
"这些不是回忆。"许言抹掉掌心的血,"是......被封存的现场。"他转向北晓,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惊涛,"这里是规则怪谈的原点,所有循环的起点。
我们之前打破的,可能只是衍生体。"
北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金属片——那是他们从医院怪谈里救回的护工阿姨塞给她的,说是"能打开隐藏门"。
此刻金属片贴着皮肤发烫,像在呼应什么。"那刚才那些影子......"她想起坠落前看到的、被他们拯救过的人们的身影,"是真实存在过的证明?"
许言点头。
广场上的"游客"突然同时转头,空洞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旋转木马方向。
广播声响起时,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机械女声比记忆中更尖锐,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请遵守以下规则,第一条,不得在夜间进入旋转木马区域......"
"试试违反第一条。"许言突然说。
北晓的瞳孔骤缩:"你疯了?
之前第一次进来时,守序人偶就是因为有人违反规则......"
"现在是白天。"许言打断她,指了指天空——夕阳正坠向地平线,将将染出暮色。
他拉着北晓往旋转木马区走,每一步都踩在记忆里自己的脚印上,"如果这里是原点,规则应该和最初完全一致。
但刚才那些'游客'没有反应,系统也没弹出警告......"
旋转木马的彩灯在暮色里次第亮起。
许言站在围栏前,望着木马背上褪色的彩绘——那匹白色的小马,他第一次进来时曾摸过它的鬃毛,当时指尖触到的潮湿,后来才知道是鬼影的涎液。
"进来。"他跨过围栏。
没有警报声,没有黑影从地底爬出,连木马都没有开始转动。
北晓紧跟着他,手心里全是汗:"守序人偶呢?
上次它从售票亭冲出来时......"
"没有。"许言摸着木马冰凉的木头,"系统停止运作了。"他抬头看向天空,原本应该悬浮的规则条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灰色的云,"就像被抽走了核心代码的程序,现在只剩下空壳。"
北晓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他们脚边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那些"游客"的身影开始模糊,像被水打湿的画。
许言摸出兜里的金属片α和β——α是从枢纽空间的暗门里抠出来的,β是在校园怪谈的图书馆密室找到的,当时它们在玻璃展柜里共鸣,发出蜂鸣。
"这是重置密钥。"他说,声音里有压抑的震颤,"之前在枢纽空间,那个声音说过'要回到起点才能彻底摧毁'。"
北晓没有问他怎么知道的。
她见过他在深夜翻找所有线索时的模样,眼底的光比任何系统界面都明亮。
当两片金属同时插入售票亭黄纸下方的缝隙时,整座游乐园开始摇晃。
规则条文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化作金色的光粒。
过山车轨道扭曲着坍缩,旋转木马的马头纷纷坠落,在地面砸出深坑。
北晓被许言护在怀里,抬头看见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真正的阳光倾泻而下,带着久别重逢的温暖。
"这就是结束了吗?"她仰起脸,阳光在睫毛上跳跃,像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落在她发梢的光斑。
许言没有回答。
他望着逐渐消散的售票亭,那里的黄纸最后飘起,露出背面用血写的字:"你以为你打破了规则,还是规则塑造了你?"
风突然转向。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踩过碎裂的玻璃和木屑,很慢,很慢。
许言和北晓同时转身。
废墟边缘的阴影里,另一个"许言"正缓步走来。
他穿着和许言一模一样的黑色外套,连袖口的线头都分毫不差,只是眼神更冷,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结束了?"他的声音和许言如出一辙,却带着冰碴子般的锋利,"还是才刚开始?"
阳光落在他肩头,将影子拉得老长,恰好覆盖住许言脚边的血迹——那是刚才他掐破掌心时滴下的,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