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盯着金属板上跳动的“37%”，后颈的皮肤烫得几乎要渗出汗来。
消毒水的气味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电流穿过空气的焦糊味，像极了高中实验室里变压器过载时的味道——那时候北晓总说他的注意力全在实验数据上，连眉毛被烤卷了都不知道。
“情感链接检测……”他喉结滚动，声音比预想中更沙哑。
余光瞥见身侧的影子，北晓的发梢被某种无形的风轻轻掀起，露出耳后那枚淡粉色的痣——和三年前夜市里，她举着糖画转过脸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他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晓晓，你说系统突然检测这个，是因为……”
“或许我们从来就不是偶然相遇。”北晓的声音打断了他。
她的指尖正抵着金属板的投影边缘，那里泛着暖黄的光晕，和糖画的颜色重叠在一起。
许言这才发现她的睫毛在轻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从第一次在旧校舍怪谈里遇见，我就觉得你的眼睛……太像我梦里见过的人了。”
系统的嗡鸣就是这时响起的。
那声音像极了老式收音机调到无信号频段时的杂音，却带着某种压迫感，震得许言的耳膜生疼。
金属板表面突然泛起涟漪，无数画面从中涌出来：旋转木马前他举着写满规则的黄纸皱眉，北晓踮脚帮他理乱发；医院怪谈里，她攥着他的衣角躲在灭火器箱后，指节发白却还在数秒计时；还有枢纽空间那次，他被规则反噬咳血，她咬破自己的掌心按在他伤口上，说“血是热的，规则总不能连温度都吞噬”。
但每段画面的角落都浮动着浅灰色的“模拟”二字，像被水浸过的墨迹。
北晓突然踉跄一步。
许言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其中一段——是旧校舍顶楼的逃生梯，他背着昏迷的她往下跑，她的脸在画面里模糊成一片雾，只看得见轮廓。
“这不是我。”她的声音发颤，“那天我明明醒着，还在你耳边说‘往左拐，第三个台阶有裂缝’。”
许言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迅速调出系统界面，指尖在半空中划出银色的指令光痕。
系统日志翻页的速度比往常慢了三倍，每一页都泛着不正常的幽蓝。
当他翻到“关联者档案”时，后槽牙几乎要咬碎——北晓的编号是X -050-B，而他的是X -050-A。
更刺眼的是，她的时间线在“2022年6月17日”之后出现了长达三个月的空白，像被人用橡皮擦用力擦过，只留下模糊的炭痕。
“不管编号是什么，不管时间线有没有空白。”他握住她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红，“在旧校舍替我挡那道规则反噬的是你，在雪山里用体温捂热我冻僵的手的是你，刚才在走廊里说‘我们一起’的也是你。”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虎口的薄茧——那是上次医院怪谈里，她为了掰开锁着治疗室的铁链留下的。
北晓的眼泪砸在交握的手背上。
她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覆住他的眼睛：“我信你。但现在……”
白色空间突然开始崩塌。
头顶的“天花板”像被石子击中的湖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每道裂缝里都渗出墨色的雾气。
金属板发出刺耳的蜂鸣，一行血红色的规则从中浮现，像被刀刻进空气里：“若双方情感链接强度超过阈值，则可解锁‘共感模式’。”
许言的解析力在疯狂跳动。
他想起系统刚激活时，那个提示他“寻找情感锚点”的机械音；想起每次规则反噬时，北晓的存在总能让疼痛减轻三分。
此刻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那是她总用的洗发水味道，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更清晰。
“确认共感模式。”他对着空气说出指令。
系统界面闪过刺目的白光，再亮起时显示：“共感链接建立中，请同步心跳频率。”
两人面对面坐在逐渐消散的白色里。
北晓的膝盖轻轻碰着他的，像从前在图书馆复习时那样。
她闭眼前冲他笑了笑，酒窝浅得像片月牙：“跟着我呼吸。”
许言闭上眼睛。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擂在战鼓上。
然后是北晓的心跳，比他快两拍，轻得像蝴蝶振翅。
他调整呼吸，让呼气的节奏追上她的吸气，吸气的长度贴合她的呼气。
渐渐的，两种心跳声重叠了，像两块原本错开的齿轮终于严丝合缝地咬合。
意识开始交融的瞬间，许言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十二岁躲在楼梯间时的压抑，被北晓握住手腕时的温暖；她高考前夜因为痛经蜷成一团，却还给他发“加油”的消息；还有今天在走廊里，她指节泛白却不肯松开的手。
这些记忆不再是被锁进盒子的标本，而是有温度、有声音的活物，在他和她的意识里来回流淌。
系统的嗡鸣声突然变高，像拨正了跑调的琴弦。
许言“看”见那些曾经让他头痛欲裂的规则条文，此刻正泛着柔和的光，自动排列成清晰的脉络。
中级怪谈里那个总在午夜三点出现的红衣护士，她的行动轨迹原来是在守护未完成的“情感羁绊”；高级怪谈里不断进化的规则，其实是在测试他们是否愿意为彼此打破桎梏。
当意识重新归位时，许言的睫毛上沾着湿润。
他睁开眼，正撞进北晓同样湿润的眼底。
金属板不知何时修复了，上面的进度条已经跳到“78%”，在暖黄的光晕里像团跳动的火焰。
下方新增的文字泛着和糖画一样的颜色，每个字都像被精心雕琢过：“情感链接不可逆，是否继续深化？”
北晓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
许言望着她眼里的自己——那是个不再需要把情绪锁进盒子的人，是个可以和另一个灵魂坦诚相对的人。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见她轻声说：“你选的，我都信。”
金属板的光映着两人交握的手，在逐渐稳定的空间里投下重叠的影子。
许言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画了个圈，那是他们约好的“没问题”暗号。
他抬头看向金属板，目光坚定得像把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