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后颈渗出细密的冷汗，影子脱离脚踝的触感就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往深处拽，他甚至能听见布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直到那团模糊的黑影在纯白空间尽头显形，他后槽牙轻轻一咬——这声音太熟悉了，像极了第一次进入怪谈空间时，系统在他脑海里响起的机械音，只是此刻多了几分温凉的人味。
“你们终于来了。”黑影的话刚落，许言的系统界面“叮”地弹出一行猩红提示：检测到规则源体，解析力加10。
他喉结动了动，余光瞥见北晓已经侧身站到他跟前，脊背绷得笔直，指尖微微蜷起，像是随时要攥住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要制造这些规则？”北晓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尾音却稳得惊人。
许言知道她在害怕——她攥着他的那只手，掌心正沁出薄汗，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虎口——可她还是把自己挡成了一堵墙。
黑影“嗤”地笑出声，没有五官的轮廓却让许言无端想起每次通关后系统弹出的“恭喜”界面。
“我是规则本身，也是你们所有选择的集合体。”它的声音像在水面上荡开的涟漪，“从你们第一次违反售票亭规则时，从林晓替你挡下手术刀时，从你们在医院人偶脚下发现隐藏线索时……每一次判断、每一次违规、每一次合作，都在往我身体里填砖加瓦。”
许言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想起在中级医院空间里，为了救被诡医缠住的北晓，他故意撞翻了写着“禁止触碰医疗设备”的警示牌；想起在旧民居空间，北晓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他时说“规则没说不能分享食物”；想起林晓消失前那句“违反规则，换取生存”——原来他们每一次与规则的博弈，都成了眼前这个存在的养分。
“而你，”黑影突然转向他，无形的“视线”像根冰锥扎在他额角，“是最接近‘破局者’的存在。你的解析力突破过120，规合力达到过87，连‘拟规’技能都提前解锁了。”它的“声音”里浮起一丝兴味，“你早就在怀疑我不是单纯的系统，对吧？”
许言没接话。
他的系统界面此刻疯狂跳动，解析力数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58、62、67……这是他离规则本质最近的一次。
北晓突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他低头，看见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正悄悄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他们约定的“准备行动”暗号。
“想要终结这一切，就必须做出选择。”黑影展开“双臂”，纯白空间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许言抬头，头顶的“天花板”正片片剥落，露出下方流动的蓝光——那是无数条交织的规则代码，像活物般纠缠扭打，偶尔炸开几点火星，在空气中留下焦糊的气味。
北晓倒抽一口冷气，她的影子不知何时与许言的影子绞成了一团，在地面投下扭曲的黑团。
“保留规则，维持秩序；或彻底摧毁，重置一切。”黑影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的颤音，“选前者，你们会成为规则的守护者，获得永生；选后者……”它顿了顿，“所有被规则吞噬的空间都会消失，包括你们的记忆，你们的同伴，还有……”
“林晓。”北晓突然插话。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代码流里，炸出一片短暂的空白。
她侧过脸，眼睛里映着蓝光，“你想说包括林晓，对吗？”
许言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林晓消失前的笑容，想起她的影子融入圆环时那道银光，想起北晓在镜子前说“我们已不再是最初的我们”——原来所谓的“清算”，是他们用同伴的牺牲，换来了站在这里的资格。
“我们不是破坏者，也不是守护者。”许言突然开口。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手心的汗把北晓的手浸得发黏，可他的声音稳得像块铁，“我们要做的，是让规则回归它应有的位置。”
黑影沉默了。
代码流的波动突然加剧，几缕蓝光擦过许言的脸颊，烫得他皮肤发红。
北晓迅速抬手替他挡开，手腕上立刻多了道红痕。
许言的系统界面“唰”地弹出技能栏，“拟规”图标正疯狂闪烁——这是他在高级校园空间里用三条隐藏规则换来的技能，当时系统提示：“该技能可用于规则源体核心区隐匿”。
“抓紧我。”他低声对北晓说。
她的手指立刻收紧，像根锚链把他拴在现实里。
许言深吸一口气，在系统界面上点下“拟规”。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规则代码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却连衣角都没掀起。
黑影似乎察觉了什么，“轮廓”剧烈扭曲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许言没理它。
他顺着代码流的方向望去，在最中心的位置，有团更亮的蓝光正在旋转——那是规则核心。
他拽着北晓往那边挪，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可他能清晰感觉到，核心里有股牵引力，正把他们往正确的位置拉。
“输入终极指令。”北晓突然说。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在枢纽空间收集的线索，那个刻在人偶后颈的符号，是指令代码对不对？”
许言点头。
他想起在医院空间最后，他们撬开了护士长人偶的后颈，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符号，当时系统提示：“该符号与规则源体核心兼容度89%”。
他抬起手，指尖触到核心的瞬间，蓝光突然包裹住他的手臂，像无数只冰凉的手在读取他的记忆。
“阿言！”北晓惊呼。
她的手被他攥得生疼，可她能看见，许言的瞳孔里正倒映着流动的代码，他的嘴唇在动，无声地念着那个人偶后颈的符号——G、H、S、7、9、X……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代码流开始疯狂坍缩。
许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意识，像是有人要把他的记忆一片片剥下来。
他咬着牙，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终于，在最后一个符号出口的瞬间，核心蓝光猛地炸开。
“指令执行完毕。”系统界面突然响起机械音，这次是许言熟悉的、最初的那个声音。
黑影发出一声绵长的哀鸣，化作千万点银光消散在空气中。
代码流开始重构，许言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北晓的手突然松开——不，不是松开，是他们被某种力量推着向前跌去。
等他站稳时，眼前的场景彻底变了。
雾气像团浓得化不开的墨，裹着他们的脚踝。
地面是青石板，泛着潮湿的光。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模模糊糊的，像被雨水打湿的霓虹灯牌。
许言抬头，看见入口处有块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的字被雾气浸得发花，但他还是看清了——
“欢迎来到第55单元。”
北晓的手重新攥住他。
她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让许言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这样，在旧民居空间的走廊里，拽着他躲过了追逐的黑影。
雾气在他们脚边翻涌，远处的霓虹灯牌闪了闪，映出几个模糊的字。
许言眯起眼，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混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这次……”北晓的声音裹在雾气里，带着点他从未听过的颤音，“会比之前更难吗？”
许言转头看她。
她的睫毛上沾着雾珠，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他笑了笑，把她的手往自己手心里按了按：“不管多难，我们都一起。”
雾气突然散开些，远处的霓虹灯牌清晰了一瞬——“晨光路23号”，然后又被浓雾吞没。
许言感觉后颈又开始发毛，这次不是危险，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期待，或许？
他拉着北晓，往雾气深处走去。
青石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敲一扇门，轻轻的，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