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瞳孔在看见林晓的瞬间剧烈收缩。
那抹鹅黄色身影站在圆环中央,发梢沾着的彩漆和记忆里如出一辙,可她的眼睛——那双曾在游乐园里亮得像星子、在医院走廊里燃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像被抽干了所有温度的玻璃珠。
许言喉结滚动,喉咙里像塞了块浸了冰水的棉花,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北晓的指尖在他掌心又紧了紧,凉得近乎刺骨。
他侧头看她,她睫毛微颤,眼底翻涌着和他相同的惊痛,却在触及他目光的刹那,悄悄把颤抖的手指往他指缝里又蜷了蜷。
"许言,你以为......"
林晓的声音炸在脑海时,许言的系统界面突然泛起刺目的红光。
解析力97在视网膜上跳动,规合力89的数字像团灼热的火,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在那尾音消散的瞬间,突然看清了林晓唇形——不是未说完的话,而是完整的问句:"你们犯下了五次重大违规,是否愿意接受惩罚?"
北晓的呼吸猛地一滞,指尖在他掌心轻轻颤抖。
她下意识偏头看他,发梢扫过他手背,像片被风卷起的落叶。
许言望着林晓空洞的眼睛,喉间泛起一丝苦涩——这不是他们的林晓,可这张脸、这声音,偏偏是最能击垮他们的利刃。
"是的,我们接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早有准备。
话音刚落,五道刺目的光束从头顶倾泻而下。
许言眯起眼,光束里的影像开始翻涌:旋转木马上,他扯断写着"勿触碰马匹眼睛"的红绳,指尖沾着诡漆的黏腻;医院走廊,北晓把他推进安全通道,自己挡在"午夜后禁止进入治疗室"的警示牌前,白大褂下摆渗出血痕;旧民居里,他捏碎"每日仅限三盏长明灯"的青铜灯盏,火光映亮墙皮剥落处的血字;图书馆顶层,他们撬开"非管理员不得开启"的铁柜,霉味混着纸页脆响;地下车库,他用从诡车方向盘抠下的钥匙,插进"23:00后严禁使用"的电梯按钮——
每一幕都清晰得可怕,像有人拿着放大镜在翻找他们最狼狈的伤口。
许言闭上眼,那些画面却更清晰地在眼皮底下闪回:游乐园的诡马在他身后嘶鸣时,北晓攥着半块发霉饼干的手;医院的诡医举起手术刀时,林晓撞开他的肩膀;旧民居的黑影逼近时,三盏长明灯熄灭前最后一丝暖光;图书馆的纸人撕碎规则纸时,北晓把他护在身后的后背;地下车库的电梯门打开时,林晓塞给他的那枚沾着锈迹的钥匙——
"每一次违规,都是为了活下去。"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五道光束,声音里带着淬了火的坚定,"如果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北晓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抚摸他掌纹里的茧。
他转头看她,她眼尾泛着红,却朝他笑了笑,唇形无声说:"我也是。"
五道光束突然剧烈震颤,像被风吹散的烟雾,又在半空凝聚成一面一人高的镜子。
镜中影像不再是单独的违规片段,而是他们的轨迹——违规时的决绝、被规则反噬时的狼狈、救下同伴时的颤抖、拿到关键线索时的释然,像根被拧在一起的麻绳,罪状与救赎绞成深褐与暖金交织的颜色。
北晓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撞进他耳中:"违反规则,换取生存;牺牲道具,拯救同伴。"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镜面,镜中立刻映出他们在医院的画面——林晓挡在他身前,白大褂被诡医的手术刀划开,却回头对他笑:"跑啊,许言!"
许言喉结滚动,伸手覆住她的手背。
镜子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裂纹从中央蔓延开,像朵绽放的冰花。
林晓的虚影在碎片中逐渐透明,最后化为一道银光,融入地面的圆环。
"清算完成。"她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你们已不再是最初的你们。"
圆环的光芒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许言再睁眼时,面前的门已完全开启。
门后是片纯白的空间,没有任何家具,没有阴影,连空气都像被过滤过般干净得过分。
北晓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问:"要进去吗?"
"嗯。"许言应了一声,率先抬脚踏入门内。
地面的触感有些奇怪,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带着点凉意。
他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后颈发毛。
余光瞥见自己的影子——在纯白的空间里,影子本该淡得几乎看不见,此刻却浓得像团墨,正缓缓从他脚边爬开。
许言的脚步顿住。
他低头,影子的指尖已经脱离他的脚尖,正朝着空间深处挪动。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不是被光线牵引的自然移动,而是有什么东西,正攥着他的影子,往更深处拉。
"阿言?"北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担忧。
许言迅速抬头,面上维持着镇定:"没事,可能......空间规则的问题。"他说着,却悄悄把另一只手也覆在北晓手背上。
影子仍在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像条急于挣脱束缚的蛇。
纯白空间的尽头,有团模糊的黑影正缓缓浮现。
没有五官,没有轮廓,却让许言的系统界面再次震动——这次不是红光,而是更深沉的暗红,像滴落在雪地上的血。
他望着自己逐渐脱离控制的影子,喉间泛起一丝冷意。
门在他们身后悄然闭合,发出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