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指尖刚触到那枚黑钥匙，太阳穴便炸开一道白热的刺痛。
他踉跄半步，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意识里翻涌着无数重叠的声浪，像有人同时按下了所有收音机的开关——有规则碎片崩裂时的脆响，有高塔坍塌前的轰鸣，还有更遥远的、类似婴儿啼哭与古钟长鸣交织的杂音。
最清晰的那道声音裹着金属刮擦的刺响，在他颅内炸出回音："你准备好成为新的规则了吗？"
"许言！"北晓的手覆上来时，他几乎要松开学键。
她掌心的温度像根细针，精准刺破了意识里的混沌。
许言低头，看见两人交叠的手在纯白空间里泛着淡影，连指节的纹路都像被浸了水的墨迹，随时会消散。
"别怕。"北晓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空响，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耳膜上震动。
她另一只手轻轻覆住他手腕的脉搏，"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拿。"
许言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黑钥匙在掌心发烫，不是温度的热，而是某种更本质的灼烧——像有无数细小的触须正顺着指缝往他血管里钻，企图啃食他的意志。
但北晓的体温顺着皮肤渗进来，像道若有若无的防线，将那些触须挡在表皮之外。
"一。"北晓的睫毛在眼尾投下淡影，"二。"她的拇指轻轻摩挲他手背上的薄茧，那是以前解魔方磨出来的，"三。"
许言咬了咬舌尖，疼意让意识更清醒几分。
他攥紧黑钥匙，刺痛感瞬间攀升到顶点，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画面：红色规则纸在火中蜷曲成灰，医院走廊的人偶突然转头露出血肉，校园公告栏的字迹正在自我覆盖，最后是一片混沌中，无数光点像星尘般重组，又被某种漆黑的力量碾碎。
"这东西......"他猛地松手，黑钥匙"当啷"坠地——在这没有声音的空间里，却像在他心尖敲了一记重锤，"不是钥匙。
是'否定'本身。"
模糊身影的轮廓晃了晃，声音低沉得像风中残烛："你们必须选择，是否用它去改写一切。"
许言抬起头。
身影的边缘正在渗出淡金色的光，像老式胶片电影里即将消散的ghost image。
他突然注意到，那身影的肩线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或许曾经也是个普通人？"你是谁？"他向前半步，"为什么要引导我们？"
身影沉默了。
许言能看见它眼底翻涌的情绪，像被搅乱的深水潭，有悔恨、有急切，还有某种近乎解脱的释然。"我曾是第一位进入此地的人类。"它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年轻男人的尾音，"现在只是残留的意志。"
话音未落，它的身形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时间不多了。"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做出选择。"
北晓突然拽了拽许言的衣角。
许言转头，看见她不知何时摸出了随身的皮质笔记本——那本总塞在背包侧袋里、写满各次怪谈空间线索的本子。
她翻开空白页，指尖在纸上游移片刻，抽出钢笔："如果这里是规则诞生前的空白之地......"笔尖悬在纸面，"或许任何规则都能重新定义。"
许言屏住呼吸。
北晓的笔尖落下，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光存在于此处。"
空白空间突然泛起涟漪。
先是极淡的鹅黄，从北晓笔尖触纸的位置晕开，像滴进清水的蜂蜜。
接着是暖白、浅金，逐渐漫过两人脚边的虚无。
许言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光里清晰起来，连指腹的倒刺都纤毫毕现。
北晓的眼睛亮起来，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有效！"
许言的目光落在黑钥匙上。
他弯腰捡起，将钥匙尖端轻轻抵在那行新写的规则上。
黑钥匙像活了过来。
原本死寂的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如无数条黑色的蛇在游走。
它触到纸面的瞬间，那片刚刚泛起的光突然剧烈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成一团。
许言听见北晓倒抽冷气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意识里感知到的震动。
当钥匙移开时，纸页上的字迹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压痕都没留下。
刚才还明亮的空间重新陷入纯白的虚无，仿佛那抹光从未存在过。
"原来如此。"许言的声音发沉，"它不是修改规则的工具......"他握紧钥匙，能感觉到它在掌心轻轻震颤，"是抹除存在的媒介。"
话音未落，空间突然震动。
许言踉跄着撞向北晓，两人后背抵在一起。
纯白的虚空里裂开蛛网状的裂纹，每道裂缝都泛着令人作呕的紫黑色，像腐烂的伤口在渗脓。
某种无法形容的存在正顺着裂缝渗出——不是具体的形态，而是一种"违和感"，像看见猫在天上飞、数字12排在3前面时的生理性不适。
北晓的手指掐进他胳膊："我们必须离开！"她的呼吸急促，"这是更高层次的混乱，这里的规则压制不了它！"
许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望着逐渐扩大的裂缝，脑海里闪过系统面板上的解析力数值——此刻正疯狂跳动，像要冲破上限。
他握紧黑钥匙，突然想起高塔崩塌前北晓脸上的血痕，想起第一次进入怪谈空间时她递来的巧克力，想起她总在他犹豫时说"我信你"。
"跟紧我。"他转身，用身体护住北晓，"等下不管看到什么，别松开手。"
裂缝扩张的速度越来越快。
许言看见虚空中浮现出无数双眼睛——不，不是眼睛，是规则被撕毁时的"伤口"。
他的意识突然与黑钥匙产生某种共鸣，那些伤口的轮廓在他眼里变得清晰，像一张巨大的网，每根丝线都连接着某个怪谈空间的核心。
"许言！"北晓的尖叫刺破意识。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正缓缓走向裂缝中心。
黑钥匙在掌心发烫，那些触须终于突破了防线，顺着血管往他大脑里钻。
"回来！"北晓扑上来，指甲在他手腕掐出月牙印。
疼痛让许言一个激灵，他猛地甩开黑钥匙——却发现钥匙像长在手上似的，根本甩不脱。
"别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
模糊身影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许言转头，只看见一片即将消散的淡影。
他突然想起身影消失前那抹释然的光，想起它说"曾是第一位进入此地的人类"，喉间泛起苦涩："你......是不是也曾经尝试过使用否定密钥？"
淡影没有回答。
它消散的位置飘下一片半透明的碎片，像某种记忆的残片。
许言伸手去接，碎片却穿过他的掌心，融入黑钥匙的纹路里。
裂缝的轰鸣达到顶点。北晓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指节发白："跳！"
许言被她拽着冲向裂缝边缘。
在坠下的刹那，他回头望向空白之境——那里的光与暗正在疯狂交织，黑钥匙在他掌心发出兴奋的震颤。
而那道淡影消散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极了他自己的脸。
失重感袭来。
等意识重新归位时，许言听见熟悉的石砖摩擦声。
他睁开眼，看见北晓正趴在他胸口，发顶沾着细碎的石屑。
两人周围是完好无损的高塔穹顶，红色规则纸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从未坍塌过。
北晓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褪的惊惶。
她摸向自己的脸颊——那里没有血痕，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场梦。
但许言知道不是，因为他掌心的黑钥匙还在发烫，而他的系统面板上，解析力数值正停在一个从未达到过的高度：127。
更重要的是，他听见了。
在高塔的风声里，有个极轻的声音，像叹息，像提醒："小心......下一次，它不会再给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