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指尖即将触到原型机外壳时,忽然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皮肤在发烫,像是有某种熟悉的电流顺着血管往心脏窜——那是每次系统启动前,识海深处都会泛起的震颤,此刻却更清晰、更滚烫,仿佛在说“回家了”。
北晓的呼吸声就在他耳侧,轻得像片羽毛。
她的手指还扣在他手背上,指腹蹭过他虎口处一道淡白的旧疤——那是在医院怪谈空间里,为了替她挡下暴走护士的指甲抓痕。
“等等。”她轻声说,温热的吐息扫过他后颈,“你抖得厉害。”
许言低头看交握的手。
他的手背青筋微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倒像是被什么力量拽着往前。
“我好像……”他喉结滚动,“好像身体比意识更早知道该做什么。”
话音未落,指尖已贴上原型机的金属表面。
刹那间,剧痛从太阳穴炸开。
许言踉跄半步,北晓立刻搂住他腰侧,掌心按在他后心。
但更多画面不受控制地涌来——雪白的实验室,穿白大褂的女人低头看向保温箱里的婴儿,她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戴着手套的手捏住婴儿后颈,植入一枚冰凉的芯片;再后来是旋转的镜厅,十二岁的他攥着写满规则的黄纸,面前的旋转木马眼睛突然转过来,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违规者抹杀”……
“许言?许言!”北晓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额头抵着原型机,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北晓的脸近在咫尺,瞳孔里映着他发红的眼尾,“你看到了什么?”
“实验室。”他哑着嗓子,抬手抹了把脸,“林婉秋博士……她是第一个给我植入系统的人。我不是意外进入怪谈空间的,是他们选的‘种子’,用来测试系统稳定性的实验体。”
北晓的睫毛颤了颤。
她松开他,转身从帆布包里摸出笔记本——封皮边缘磨得发毛,内页密密麻麻记满了他们闯过的每个空间的规则漏洞。
“所以‘逆界规启系统’从一开始就是人造的?”她翻开最新一页,钢笔尖悬在纸面上,“那个提示我们‘通关本国获得奖励’的声音,其实是原始协议的一部分?”
许言盯着原型机表面流动的符文。
那些幽蓝的光纹他再熟悉不过,从前系统界面弹出任务时,边框就是这样的纹路。
“可能。”他伸手按住原型机,这次没有记忆涌来,只有稳定的震动透过掌心传来,“他们需要活人测试系统的自适应能力,而我……是最早活过初级空间的实验体。”
北晓突然从颈间摘下条细银链。
链子末端坠着把小钥匙,金属表面刻着复杂的星图——那是在枢纽空间崩塌前,她从规则核心里抢出来的“命运之钥”。
“试试连接。”她把钥匙按在原型机的一处凹痕里,“之前在核心区,这钥匙能短暂切断规则对空间的控制。”
嗡——
原型机发出蜂鸣,表面的符文突然加速流动,在两人之间投射出淡蓝色的全息界面。
许言识海深处的系统也跟着震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拽着要冲出来。
界面上跳出一行血红色的文字:“检测到双宿主共存,是否合并意识?”
北晓后退半步,指尖还搭在钥匙上。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却紧紧锁在许言脸上:“双宿主……是说你的系统和这台原型机?”
许言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深处翻涌,像头被唤醒的野兽。
合并意识意味着什么?
他会彻底掌控这台原型机,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还是会被原始协议反噬,变成另一个操控规则的“幕后意识”?
“这意味着我可以彻底融合这个系统,成为它的主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也可以让它归零——就像我们摧毁过的那些次级核心。”
实验室的画面又闪了闪。
十二岁的他缩在镜厅角落,看着同期实验体的编号一个个变成“失效”;二十岁的他在医院怪谈里抱着濒死的北晓,系统提示音机械地重复“违规者无救援权限”;三天前在枢纽空间,北晓举着钥匙站在崩塌的空间里,说“规则之外,还有人性”。
北晓的手覆上他手背。
她的手很凉,却带着他熟悉的温度——那是每次他高烧时,她敷在他额角的湿毛巾的温度;是在旧校舍怪谈里,她攥着他手腕跑过回廊时,掌心渗出的薄汗的温度;是刚才在镜前,她指节泛白却不肯松开的温度。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她仰起脸,眼尾还带着刚才的红,“但你要记住,三年前在夜市摊,你说‘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也一样。”
许言望着她眼底的光。
那光比任何规则界面都明亮,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清晰。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酸。
“我记得。”他说,“那天你咬着章鱼烧说‘要是规则怪谈真来了,我肯定拽着你跑’。”
北晓也笑了,鼻尖微微发颤。“所以现在该你拽着我跑了。”
许言转回全息界面。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合并”选项上方。
系统在识海深处发出尖啸,像是在警告什么。
但他想起在旧民居怪谈里,北晓蹲在发霉的衣柜前,把写着“午夜十二点前必须关灯”的规则纸团成球;想起在游乐园,他打破“禁止触碰旋转木马”的规则时,她举着从售票亭顺来的手电筒为他照亮黑暗的通道;想起每一次他说“试试违规”时,她眼睛里跳动的光——那不是对危险的恐惧,是对“人定胜规则”的坚信。
“清除原始协议,保留自适应模块。”他轻声说。
全息界面剧烈闪烁,红色文字被绿色数据流覆盖。
原型机表面的符文开始崩解,又重新组合成更流畅的线条。
许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深处剥离,像是拔掉了扎在心脏上的刺。
系统提示音不再机械冰冷,反而带着某种熟悉的温度:“协议清除完成,剩余模块:自由意志适配中……”
“是否开启‘自由意志模式’?”新的选项浮现在界面中央。
许言没有犹豫。
他按下确认键的瞬间,整座空间剧烈震动。
光丝组成的网络发出刺目的白光,然后化作细碎的数据流,像萤火虫般涌入他的瞳孔。
他听见北晓的惊呼,却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无限扩张——他看见城市上空若隐若现的规则线,像蛛网般覆盖每栋建筑;看见某个旧仓库里,一团黑色的规则萌芽正在蠕动;看见千里外的雪山深处,有个和他一样的“种子”正在做第一个规则怪谈的梦。
“许言?”北晓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低头,看见她担忧的脸,“你刚才……眼睛在发光。”
许言笑了。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我能感觉到规则的脉络。”他说,“它们不再是束缚,而是……可以沟通的存在。”
光丝网络彻底消散,原型机的蓝光逐渐暗去,变成一枚菱形挂坠,轻轻落在北晓掌心。
“送给你。”许言说,“现在它归我们共有。”
北晓低头看挂坠,又抬头看他。
她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和三年前那个夜市的夜晚一模一样。
“那接下来?”
“该回家了。”许言牵起她的手,走向空间尽头的门。
门后是熟悉的白墙,墙上挂着块监控屏幕——他们离开“第50单元”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红光,一行血字缓缓爬过:“警告:全球范围内出现未知规则波动,疑似新系统启动。”
许言脚步微顿。他转头看向北晓,她也正看向他。两人同时笑了。
“看来,我们的故事还没结束。”北晓说。
许言握紧她的手,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