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手指在“重置密钥·α”的边缘轻轻摩挲，金属凉意顺着指腹爬进血管。
他望着售票亭上被风掀起的黄纸，规则字迹在红光里泛着不真实的亮，连折痕都和第一次见到时分毫不差——可当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没有现实中游乐园常有的爆米花甜腻味，没有孩子们遗留的奶香气，甚至连风里的灰尘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晓，你闻。”他侧过脸，鼻尖几乎擦过北晓发顶，“这里太‘干净’了。”
北晓正盯着地面交叠的脚印，闻言抬头时睫毛轻颤。
她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卷来的黄纸碎屑，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瞳孔微缩——不是现实中粗糙的草纸触感，倒像某种高精度模拟的虚拟材质。
“温度也不对。”她轻声说，“刚才空间坍缩时我碰到你的手，现在你掌心的温度比那时候还低两度。”
许言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林辰消失前瞳孔里翻涌的数据流，那些时间戳像根细针扎进记忆——他们通关每个怪谈空间的时长、每个关键抉择的节点，此刻都在他太阳穴里跳着疼。
“模拟复现的初始空间。”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不是我们真实经历过的过去，是某个存在用数据复刻的‘起点’。”
北晓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他的袖口。
她望着旋转木马区的方向，那里的彩色顶棚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和他们第一次来时一样静止着。
“所以林辰说的‘测试’，是让我们在循环里不断验证规则的本质？”
许言没有回答。
他的解析力数值在系统界面疯狂跳动，50、60、70……那些被他破解过的隐晦规则突然在脑海里串成线：医院怪谈里护士人偶反常的作息表，校园怪谈里永远少一阶的楼梯，甚至是第一次在售票亭拿到的黄纸规则——所有矛盾点都指向同一个可能：规则的约束力，或许取决于他们是否“相信”规则是真实的。
“破坏第一条规则。”他突然转身，眼底有锐光闪过，“夜间进入旋转木马区。”
北晓的呼吸顿了顿。
他们第一次进入游乐园时，黄纸第一条规则明明白白写着：“不得在夜间进入旋转木马区域，否则将被鬼影缠身。”当时他们严格遵守，可此刻许言的提议像颗火星，在她心里炸开。
“你确定？”她问，但手指已经悄悄勾住他的指节，“如果这里是模拟空间，规则可能只是数据代码……”
“所以需要验证。”许言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如果规则失效，说明这个空间的‘真实’只是表象。”
夜色渐深。
游乐园的霓虹招牌在头顶投下血红色的光斑，许言拉着北晓避开路灯的照射范围，两人的影子在地面被拉长，叠成模糊的一团。
旋转木马区的铁栅栏没上锁，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呀声。
北晓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她想起第一次经过这里时，曾听见木马里传出若有若无的童谣，可此刻只有风声灌进耳朵。
木马们静止在各自的轨道上，彩绘的马头有的扬起，有的低垂，眼睛处的玻璃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许言松开北晓的手，伸手摸向最近的木马背——没有传说中潮湿的鬼气，木头表面干燥得近乎脆硬，甚至能摸到彩绘颜料未干时留下的笔触。
“规则失效了。”他转身看向北晓，嘴角扬起一点弧度，“鬼影没出现，木马也没启动。”
北晓走到他身侧，指尖轻轻划过木马颈间的银铃。
那串他们第一次来时被传言“一响就会召鬼”的铃铛，此刻在她触碰下发出清响，余音消散得干干净净，没有引出任何异变。
“所以这里的规则，只是用来维持模拟空间‘真实感’的程序。”她低声总结，“就像游戏里的NPC台词，触发条件不满足时，永远不会执行。”
许言的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提示：【解析力+10，当前70】。
他望着界面上跳动的数值，突然想起“拟规”技能——这个需要消耗大量技能点的能力，原本是用来模拟规则隐匿身形的。
现在，或许能用它绕过维持模拟空间的“守序人偶”。
“跟紧我。”他低声说，激活技能的瞬间，系统界面的技能点疯狂减少。
两人的身影在空气里渐渐模糊，像被撒了层透明的雾。
远处传来金属关节转动的声音，许言拉着北晓闪到旋转木马的阴影里，看见三个白色人偶正沿着固定路线巡逻——它们的脸是空白的面具，胸口刻着“守序”二字，和他们在中级医院怪谈里见过的医护人偶结构如出一辙。
人偶的脚步声渐远后，许言拽着北晓往游乐园深处跑。
主控室的位置他记得清楚——在过山车轨道下方的地下室内，第一次通关时他们曾从那里拿到过钥匙，但当时没深究。
此刻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幽蓝的光。
推开门的瞬间，北晓倒抽一口冷气。
整面墙都是电子屏幕，无数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最中央的主屏幕显示着一行血字：“选择重启或终止。”
许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第0号意识体说过的话——那是他们在高级怪谈空间里遇到的神秘存在，当时它的声音像从四面八方涌来：“真正的规则，不在系统里，在你自己的意识深处。”此刻，那些话突然变得清晰，像一把钥匙捅进锁孔。
“规则怪谈是认知模式的测试。”他喃喃自语，“我们以为规则是外部施加的束缚，其实是自己用‘必须遵守规则’的认知，给意识套上了枷锁。”
北晓的手按在他后腰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所以删除当前认知模型……就能打破循环？”她望着主屏幕上的输入框，声音发颤，“可如果终止，我们会不会……”
“不会。”许言打断她，指尖已经按在键盘上，“林辰说‘每一次重生都是测试’，测试的是我们能否跳出‘规则必须被遵守’的思维定式。”他的目光扫过屏幕角落的代码，那些0和1组成的序列，正是他们每次通关的时间戳，“这里的‘我们’，只是数据投影。但真正的意识……”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敲下回车键，“在我们自己心里。”
输入框弹出新提示：“确认身份验证？”
许言没有犹豫，快速输入自己的全名。
北晓凑过来，指尖覆在他手背上，和他一起按下“确认”。
下一秒，整个空间剧烈震动。
售票亭的黄纸突然扭曲成蛇形，旋转木马的彩绘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灰白的金属骨架。
守序人偶的面具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
主屏幕的数据流疯狂倒卷，最终化作无数光点，像一场星雨落进许言和北晓的瞳孔。
失重感再次袭来。
许言本能地搂住北晓的腰，这次他没有闭眼。
他看见那些曾困住他们的规则文本——医院的护理守则、校园的作息表、游乐园的游客须知——全都在虚空中崩解，碎片里隐约能看见林辰的脸、第0号意识体的影子，还有他们自己在各个怪谈空间里的身影。
“自由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轻松。
等脚踏实地时，许言的呼吸还带着急促。
他松开北晓，抬头望去——这里没有血红色的霓虹，没有售票亭，没有旋转木马。
四周是灰白色的虚空，只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静静立在中央，镜面蒙着层薄雾，看不清里面的影像。
北晓揉着被他勒疼的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是……”
话音未落，镜子里的薄雾突然散开。
许言的瞳孔骤缩——镜中映出的，是个穿着陌生制服的“自己”。
那人的制服是深灰色，领口别着枚银色徽章，图案像条衔尾蛇。
他的眉眼和许言一模一样，但眼神更冷，像是看透了所有规则的本质。
“你终于来了。”
镜中人的声音响起时，许言的系统界面突然黑屏。
他望着镜中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听见心跳声在寂静的虚空里格外清晰——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