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虚空里，镜面蒙着的薄雾早已散去，映出两个交叠的身影——许言与镜中那个穿深灰制服的自己。
系统界面突然黑屏的瞬间，许言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这是他自觉醒逆界规启系统以来，第一次遭遇完全失控的状况。
"你终于来了。"镜中人开口时，尾音带着几分他自己惯有的低哑，却比记忆中更冷，像冰锥凿在玻璃上的声响。
许言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北晓温热的手掌按住后腰——她不知何时已挡在他身前，脊背绷成一道弦，指尖微微蜷起，指节因用力泛白。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到这里来？"北晓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尾音却稳得惊人。
她眯起眼睛打量镜中人，像是在观察某个随时会暴起的危险生物。
许言注意到她的右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从医院怪谈空间顺来的银质护士胸针，虽不知是否能对抗当前的诡异，却是她习惯的"安全感开关"。
镜中"许言"的目光扫过北晓紧绷的肩膀，嘴角扯出极淡的笑："你是唯一一个能脱离系统的人，但你也必须承担代价。"他抬手时，袖口翻折露出一截银链，与许言腕间那根系统赠送的"规则锚"纹路如出一辙，"每一次突破，都是对你认知的一次撕裂。
你现在拥有的，不只是自己的记忆。"
话音未落，虚空中突然浮现出无数碎片。
许言瞳孔骤缩——那是游乐园旋转木马剥落的彩绘、医院走廊尽头的红门、校园公告栏被雨水打湿的作息表，每一幅画面里都有一个"他"：在售票亭前撕碎黄纸规则的他，在护士人偶举起针管时转身逃跑的他，在教室后门看见血字却选择装聋作哑的他......
"这些是......"许言的喉咙发紧。
那些被他遗忘的选择像潮水般涌来——原来在某个平行的规则空间里，他曾因为恐惧遵守了所有规则，最后被吞噬成一片数据；在另一个空间里，他提前三天破解了嵌套规则，却在胜利时刻被跨空间规则反噬，意识碎裂成星尘。
北晓侧头看他，发现他睫毛剧烈颤动，眼尾泛起薄红。
她悄悄勾住他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渗进来："小言？"
许言回握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原来......原来系统记录的不只是成功通关的我。"他望着那些碎片里截然不同的自己，突然想起林辰说过的"每一次重生都是测试"——原来测试的不是规则本身，而是"许言"这个意识体在无限可能中的稳定性。
镜中"许言"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划开他的困惑："我是你的'标准样本'，是你所有可能性中最稳定的一个。"他抬手点向虚空里某个最明亮的碎片——那是许言在枢纽空间按下回车键的画面，"当其他可能性因极端选择崩溃时，只有我能维持系统需要的'完美数据'。"
"所以你是我的'最优解'？"许言的声音发颤。
他想起每次通关后系统界面浮现的"解析力+3"，想起规合力从0涨到87时的成就感，原来那些数值攀升的真相，不过是系统在筛选最"稳定"的他。
镜中人点头："是的，但我并不完美。
因为我无法拥有你的不确定性。"他突然转身，指尖叩向身侧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那里裂开一道细缝，像被某种尖锐之物强行划开的伤口，"那里藏着你的'非标准记忆'，如果你愿意接受，就能真正成为独立个体。"
北晓的手瞬间攥紧许言的手腕："万一这是陷阱呢？"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你忘了在校园怪谈里，那个自称'引导者'的老师怎么骗我们的？"
许言低头看她泛白的指节，又抬头望进镜中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系统的数据流，没有规则的倒影，只有某种他从未在自己眼中见过的东西：平静的悲悯。
"如果是陷阱，那也是我自己设下的。"他轻轻掰开北晓的手，掌心贴上她手背，"你记不记得在医院空间，那个护士人偶说'真正的病人从不说疼'？
其实我们一直在害怕的，从来不是规则本身。"
北晓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许言在重症监护室里，明明被"必须保持安静"的规则压得喘不过气，却还是对着濒死的老人说了句"别怕"；想起他在校园怪谈里，为了救被困在储物间的学生，不惜违反"禁止夜间进入教学楼"的铁律。
那些"不稳定"的选择，从来不是系统教他的。
许言走向墙缝时，脚步比任何一次闯关都稳。
他伸手触碰裂缝的瞬间，无数画面如暴雨倾盆：有他小时候蹲在巷口救受伤的流浪猫，被妈妈骂"多管闲事"；有高考前夜他放弃复习，帮同桌补习数学，结果自己考砸了最后一道大题；有在第一个规则怪谈空间，他本可以丢下北晓独自逃生，却转身拉住了她的手......
"原来我一直以为在对抗规则，其实是在对抗自己。"许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像被风吹散的雾。
那些被系统筛选掉的"不完美"记忆，此刻像火种般在他心里燃烧——正是这些犹豫、软弱、不甘，才让"许言"成为了许言。
当他再回头时，镜子已经空了。
镜面中央浮着一行淡金色的字，是他熟悉的系统提示音："你可以继续前行，也可以停下。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北晓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发亮的眼睛。
她突然笑了，伸手帮他理了理被虚空乱流吹乱的额发："所以现在，我们要去哪？"
许言握住她的手，掌心还带着刚才触碰墙缝时的余温："去找回那些被困的人。"他想起那些碎片里崩溃的"自己"，想起林辰消失前的眼神，"系统能筛选出最稳定的样本，但真正的意识......"
"在我们自己心里。"北晓接完他的话，十指相扣的手又紧了紧。
虚空开始扭曲。
许言感觉有股力量托着他们的脚，像穿过一层温热的水膜。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他闻到了熟悉的柏油马路味——是现实世界的空气，带着汽车尾气和雨后青草的腥甜。
北晓松开手，转身望向身后。
他们来时的虚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街道：便利店的霓虹灯在暮色里闪烁，流浪狗在垃圾桶边翻找食物，一切都和他们被困在规则怪谈前一模一样。
"小言，看那边。"北晓突然拽他的衣袖。
许言顺着她的手指抬头。
远方的城市天际线处，一道幽蓝色的光柱正缓缓升起，像一把刺穿云层的剑。
伴随而来的，是熟悉的广播声，带着电流杂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规则系统自检完成......"
"欢迎回归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