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晓站在旧民居前,潮湿的风裹着霉味钻进鼻腔,像块浸水的破布糊在脸上。
她攥着钥匙的手沁出冷汗——刚才还温热的金属,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温,指腹贴着冰凉的钥匙齿,像握着块从冰窖里刚捞出来的铁。
"更危险了。"她低声自语,喉结动了动。
手机定位提示音在口袋里震动时,她就猜到这不是普通的中级空间,但系统特意选在两人共同记忆点,说明许言的意识残留里,这里藏着最锋利的情绪锚点。
居民楼外墙的砖红在暮色里泛着暗褐,二楼半幅蓝布被风掀起又落下,拍在窗框上发出"啪嗒"声。
北晓抬头时,瞥见三楼某扇窗户的玻璃映出模糊的人影,等她眯眼细看,那影子又消失了。
"来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回应某个看不见的召唤。
钥匙突然在掌心震动,这次不是冷,是某种类似脉搏的跳动,一下接一下,撞得她虎口发麻。
推开门厅的瞬间,霉味更重了,混着点陈年老木头的腐朽气。
北晓踩在水泥台阶上,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荡开,"咚、咚",像敲在空棺材上。
二楼转角的声控灯突然"滋啦"一声亮起,昏黄光晕里,她看见每扇房门的门牌都贴着新纸——用黑色马克笔写着"许言",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手笔。
"许言...许言..."她顺着楼道走,指尖轻轻拂过第三个门牌,纸边翘起的毛茬刺得指腹发痒。
系统不会平白无故制造重复符号,这是在给她划重点。
当走到第三间房门口时,钥匙突然烫起来,隔着布料都能灼得皮肤发红。
"就是这里。"北晓深吸一口气,握住铜制门把。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霉味被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檀香味。
房间不大,老式木家具擦得发亮,靠墙的五斗橱上摆着个玻璃相框,里面是张全家福: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坐在中间,左边是穿白衬衫的男人,右边是系碎花围裙的女人,三人都笑着,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把照片边缘染成暖金色。
"这是...许言小时候。"北晓喉咙发紧,她从未见过许言的父母——他提过童年在福利院长大,但具体细节总含糊带过。
此刻照片里的小男孩眼睛弯成月牙,和许言现在笑起来时的弧度一模一样。
门内左侧的白墙上,用红漆写着一行规则:"若欲寻真我,请直面所忘之事。"
北晓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想起博士说的"恐惧触发器",想起许言意识残留时总攥着的焦黑布角——那是他从未说出口的创伤。
此刻规则里的"所忘之事",应该就是被规则体系刻意覆盖的、许言最想逃避的记忆。
"原来不是对抗,是唤醒。"她轻声说,指尖抚过照片里小男孩的脸,"你忘了,但这里记得。"
五斗橱的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本硬壳日记。
北晓蹲下身,抽出来时,封皮上的灰尘簌簌落在她裤腿上。
翻开第一页,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今天妈妈煮了红烧肉,爸爸说等我十岁,要带我去看大海。"
翻到中间某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迹晕开一片:"大火烧起来了!
我躲在衣柜里,听见妈妈喊'小言快跑',爸爸砸窗户的声音...烟好呛,我咳嗽得喘不上气...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北晓的手指在"大火"两个字上顿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言总在暴雨夜失眠,为什么他看见火焰会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些年他不是"不怕",是把恐惧封进了记忆深处,而规则体系正是利用这份被压抑的恐惧,将他的意识困在了规则缝隙里。
"晓晓。"
她猛地抬头。
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墙上的全家福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北晓摸出口袋里的碎片,刚才的灼烧感又涌上来,碎片表面的眼睛印记正在发亮,047-Beta的编号像活了似的,在她掌心投下淡蓝色的光。
"该你了。"她对空气说,将命运之钥按在日记封面上。
下一秒,房间开始扭曲。
五斗橱的木纹像被揉皱的纸,墙纸剥落处渗出橙红色的光,老式挂钟的指针倒着飞转,"咔嗒咔嗒"的声音里,家具开始冒烟——不是普通的烟,是带着焦糊味的黑灰色浓烟,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咳...咳!"北晓用袖子捂住口鼻,视线被烟雾模糊。
她看见衣柜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蜷缩着个小男孩,穿着带补丁的蓝布衫,正抱着膝盖发抖,眼泪混着烟灰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小言。"北晓踉跄着走过去,火焰已经舔上了窗帘,棉布料"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烫得生疼。
但她没停,弯腰把小男孩抱进怀里,"别怕,有我在。"
小男孩浑身都在抖,像片风中的叶子。
北晓能感觉到他的眼泪透过自己的衣服渗进来,湿热的,带着孩子气的委屈。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许言每次在她做噩梦时拍她那样:"我带你出去,我们一起出去。"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
细微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炸响。
北晓猛地抬头,烟雾不知何时散了,火焰也不见了,怀里的小男孩变成了一团半透明的光雾,正缓缓融入她掌心里的碎片。
碎片核心发出刺目的白光,047-Beta的编号在光中流转,最后定格成许言的脸——是现在的他,带着点疲惫却依然清亮的眼睛。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那声音更清晰了,带着点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北晓的眼泪"啪嗒"掉在碎片上。
她用力点头,喉咙发紧:"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不是用来遵守的。"
白光骤然收敛。
等她再睁眼时,已经站在现实世界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医院的绿化带,香樟叶在风里沙沙响。
她低头看手,命运之钥不再是残缺的碎片,而是根雕着缠枝花纹的银钥匙,三分之二的部分泛着温润的光,背面用烫金刻着:"意识复苏进度:37%"。
"37%..."北晓摸着钥匙上的纹路,指尖碰到"37"时,钥匙突然轻轻一颤。
她转身看向病房里的那张床——白色被单下,许言的轮廓安静得像座雕塑,监测仪的绿光规律地跳动着,显示他的心跳比三天前有力了些。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北晓迅速把钥匙收进口袋,转身时正看见护士推着治疗车过来。
护士冲她笑了笑:"许先生的各项指标都在好转,再观察两天,可能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谢谢。"北晓也笑,可眼底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她走到床前,轻轻握住许言的手——这次,他的指尖不再冰凉,有了点温度,像初春刚化的雪水。
监测仪的绿光突然跳得快了些。
北晓凑近,听见许言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声音,像是谁在说梦话:"晓晓..."
她的呼吸顿住。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床头柜上的病历本哗啦作响。
最上面一页,诊断结果那栏的字迹被风吹得颤动,仿佛随时会变成新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