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胃袋在空间倒转的瞬间重重撞向横膈膜，失重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脊椎。
他本能地收紧手臂，将北晓往怀里带了带——青年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虚影此刻竟有了真实的体温，发梢扫过他下颌时甚至带起细小的痒意。
"稳住呼吸。"北晓的声音裹着金属嗡鸣钻进他耳中，许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闭紧了眼睛。
他缓缓睁眼，瞳孔因眼前景象剧烈收缩——原本缀满星子的夜幕正悬在脚下，每颗星星都在倒悬的虚空中流淌，像被打翻的金粉；而他们头顶漂浮着本该是地面的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藤蔓正倒着生长，嫩芽往黑暗深处钻，老叶却朝着"天空"蜷缩。
"解析力47，规合力91%。"系统提示音带着刺啦的电流声，许言低头看向手腕，淡蓝色的系统界面正随着空间扭曲泛起波纹，"拟规"技能图标在闪烁红光。
他试着默念激活指令，皮肤表面刚泛起一层模糊的雾霭，那层雾气便像被高温融化的糖霜，"嘶"地一声消散了。
"这里的规则是反向的。"北晓的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背，顺着她的目光，许言看见二十米外的钟楼——说是钟楼，其实只剩半面倾斜的墙壁，生锈的铜钟倒吊在墙顶，钟摆却在往相反方向摆动。
而钟楼下悬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镜面正像被风吹皱的水面，不断翻涌出他们的脸：上一秒是许言攥着钢笔在图书馆抄笔记的模样，下一秒变成北晓在旧民居怪谈里苍白着脸咳嗽，再下一秒，许言看见自己站在医院怪谈的走廊，眼睛里没有焦距，嘴角咧到耳根。
"内心规则的映射......"许言重复着北晓方才的话，喉咙发紧。
他想起系统面板上暴跌的解析力——那是他花了三百多个日夜，在二十七个怪谈空间里逐条破译规则才攒到的数值；而规合力却像脱缰的野马，他甚至能感觉到某种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正顺着脊椎往大脑里钻，像是......被规则认可的喜悦？
"小心！"北晓突然拽着他往左侧扑去。
许言的后背撞上冰冷的石壁，转头便看见方才站着的位置，一个与他轮廓完全相同的身影正从虚空中凝实——那"许言"穿着他在游乐园怪谈里的旧外套，左手捏着半张泛黄的规则纸，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放弃抵抗吧。"幻象的声音像被按了倒带键，每个字都带着回音，"你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
不过是规则选中的提线木偶。"它举起规则纸，许言瞥见上面的字迹正是自己在旧民居怪谈里写的批注，"你看，连你破解规则的方法，都是我们故意留下的漏洞。"
许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幻象的话语像根细针，正试图往他意识里钻——这是精神侵蚀！
他立刻默念"御心"技能，系统界面闪过一道蓝光，脑海中瞬间清明。
青年盯着幻象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他熟悉的坚韧，只有空洞的黑："如果规则真的能操控一切，你为什么要劝我放弃？"他反问，"因为你害怕我不按你们写好的剧本走。"
幻象的表情出现裂痕。
几乎是同一时间，第二个幻象从另一侧的阴影里走出来——这次是北晓的模样，却穿着她在医院怪谈里沾血的护士服，眼眶红肿："许言，你还记得我在光茧里说的话吗？
如果我永远只能做虚影......"
"够了。"北晓的声音突然拔高。
许言转头，看见他身边的少女正盯着那个"自己"，虚影表面泛起细碎的金光，"你不是我。
真正的我在旧民居握住他的手时，说的是'规则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在医院怪谈躲在他身后时，数的是第17块地砖的裂缝。"她向前一步，指尖几乎要戳到幻象的鼻尖，"你连我记地砖的习惯都不知道，凭什么装我？"
两个幻象同时发出尖啸，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消散在空气里。
许言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北晓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松开。
"它们在试探我们的弱点。"北晓抬头，目光锁定那面不断变换的镜子，"真正的考验应该在那里。"
他们一步步靠近钟楼，金属嗡鸣声越来越刺耳。
当许言的鞋尖终于碰到镜面投射在地面的光斑时，镜中影像突然凝固——这次出现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他熟悉的烟草味。
"小言。"老人开口的瞬间，许言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他三年前因车祸去世的爷爷，此刻正穿着常穿的蓝布衫，手里端着那只豁了口的茶缸，"你真的相信自己是在拯救世界吗？
还是说......"老人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你只是在用这种方式，逃避没能救我的愧疚？"
许言的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浸水的棉花。
他想起那个暴雨夜，他在图书馆复习到十点，接到电话时爷爷已经被推进抢救室；想起在旧民居怪谈里，他躲在衣柜时，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是规则，而是爷爷教他下象棋时说的"落子无悔"。
"爷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我曾经恨过自己没能及时赶回去。"他松开北晓的手，走到镜前，指尖轻轻贴上老人的脸——镜面冰凉，像爷爷墓碑上的大理石，"但后来我明白，后悔救不了任何人。"他转身看向北晓，少女眼里的星光让他的心跳重新有力起来，"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人要守护，有更值得拼的未来要争取。"
镜面在他话音落时轰然碎裂。
无数碎片像被风吹散的银沙，露出后方一扇青铜色的门，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门后传来那道曾在枢纽空间听过的幽灵般的声音："欢迎来到真正的终点。"
北晓走到他身边，手指穿过他指缝："准备好了吗？"
许言望着她发间碎钻折射出的光，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她时，阳光也是这样穿过她的发梢。
他握紧那只带着温度的手，点点头。
门开的瞬间，光线涌了出来。
不是想象中的战场，不是规则核心的巢穴。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空旷的图书馆。
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深褐色的木质书架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每一层都摆满了皮质封面的书籍。
许言随意扫过最近的几本，瞳孔骤缩——《旧民居怪谈·破局》《医院怪谈·人偶轨迹》《枢纽空间·命运之钥》，最新的那本放在最上层，烫金书名在光下流转：《最终选择》。
北晓的手指轻轻颤抖："这些是......"
"我们的故事。"许言替她说完。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激起层层回音。
就在这时，图书馆中央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
一个发光的球体缓缓升起，直径不过巴掌大，表面却流转着无数金色的纹路——那是许言在每个怪谈空间见过的规则条文，此刻正像活物般交织缠绕，在球体内部形成复杂的光网。
许言的系统界面突然发出轻柔的提示音。
他低头，看见解析力数值不再下跌，反而开始缓慢回升；规合力停在了99%，进度条末端闪烁着未解锁的微光。
北晓靠在他肩头，轻声说："看来，我们的故事，还没到终章。"
球体的光突然更亮了些，有几缕规则纹路从球体内溢出，像好奇的触须般试探着空气。
许言望着那团光，掌心的命运之钥突然发烫——这次的温度不再灼人，反而像爷爷泡的茶，带着温暖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