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拇指刚触到黄纸边缘，指尖便传来细密的麻痒。
他展开褶皱的纸页时，北晓的呼吸几乎要贴到他后颈——那是两人在怪谈空间里躲避厉鬼时才会有的距离。
"看。"他压低声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原本写着"你仍未逃脱"的字迹正在崩解。
墨点像被投入沸水的黑芝麻，先是蜷成细碎的漩涡，接着顺着某种不可见的轨迹重新排布。
北晓盯着那些蠕动的墨迹，喉结动了动，突然抓住许言手腕："停了！
最后那句是......"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
许言顺着她视线望去，黄纸上的字迹终于凝固，新的句子像刀刻般清晰："重启程序启动，原初宿主回归。"
"原初宿主......"许言重复着这几个字，后槽牙无意识地咬合。
系统消失前说的"规则重置程序启动"突然在耳边炸响，他想起在枢纽空间摧毁核心时，那个覆盖整个空间的机械音曾说过："原初代码将回收所有衍生数据。"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幕后黑手的威胁，此刻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北晓之前半开玩笑问他"你不会是原始代码吧"，他当时答的"我就是原始代码"，原来不是戏言？
北晓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如果重启是为了让原初宿主回来......那现在的'宿主'是谁？"
许言没回答。
他摸出手机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两拍，屏幕亮起时，冷白的光映得他眼底青影更重。
搜索框里输入"本地新闻"的瞬间，他突然顿住——这是他们在现实里第一次主动寻找规则怪谈的痕迹。
从前每次都是被空间吞噬，如今却要亲手撕开平静的假象。
第一条推送就让他瞳孔收缩。
标题是"XX大学学生集体昏迷，多科室专家会诊病因未明"，配图里白被单下的人形轮廓，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们上课的阶梯教室。
"我们学校。"北晓的指尖搭在他手背，隔着手机壳都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凉，"昨天下午四点，三十七个学生同时晕倒。"她点开评论区，最新一条是辅导员的语音："小许，晓晓，别往学校跑，校医说可能是群体性癔症......"
"癔症不会有规则锁链的投影。"许言关了手机。
他站起身时，薄毯滑落在地也没捡，"去医院。"
北晓没问为什么。
她弯腰捡起毯子叠好，动作比平时慢了三倍，直到确认边角对齐才抬头："我去拿手电筒。"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
医院的走廊比深夜的宿舍更冷。
许言数着墙上的电子钟，23:17，本应安静的住院部却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行色匆匆，推床的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
北晓攥着他袖口的手越来越紧，直到他们拐进三楼特护病房，消毒水味突然被一股陈腐的土腥气冲淡。
"就是这里。"北晓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门牌，"314病房，新闻里说的昏迷学生都转来了。"
门没锁。
许言推开门时，冷空气裹着某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每个规则怪谈空间里都有的，介于霉味和铁锈味之间的诡谲气味。
病床上的学生们闭着眼，呼吸均匀得反常，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
"看胸口。"北晓的手电筒突然定住。
许言凑近最近的病床。
淡蓝色的纹路正从少年锁骨下蔓延开，细如发丝，却分明是他们在中级空间里见过的规则锁链形状——那些曾捆住厉鬼、困住活人的半透明光带，此刻正以实体的形态烙在活人皮肤上。
"如果他们也是宿主......"许言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为什么没像我们一样醒来？"
北晓的手指悬在纹路上方，又触电般收回。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下巴："可能重启程序只唤醒原初宿主。"她顿了顿，"也可能......"
"咔——"
顶灯突然暗了两度。
许言本能地拽着北晓后退，后腰抵上冰凉的床头柜。
空气里的腐朽味骤然浓烈，像是有人掀开了埋在地下十年的棺盖。
"你们不该回来。"
机械感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许言抬头的瞬间，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是他们在医院怪谈空间里遇到过的医护人偶。
它的白大褂还是皱的，胸口的工牌"张淑兰"被扯掉了半角，左眼的玻璃珠裂了道细纹，和他们在空间里最后一次见到时分毫不差。
"是它。"北晓的声音压得极低，指甲掐进他掌心，"当时它要给我们打镇静剂......"
人偶的右手突然抬起。
许言看见金属反光的瞬间，拉着北晓就往门外冲。
手术刀的蓝光擦着他耳尖划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两人跌进走廊尽头的储物间时，许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北晓急促的喘息。
"它不是怪物。"许言抹了把额角的汗，声音发涩，"系统说过规则重置会生成执行体，它应该是负责清除干扰的......"
北晓突然抓住他手腕："看你口袋。"
黄纸碎片不知何时从他口袋里滑出一角，正泛着幽微的红光。
许言摸出它的瞬间，掌心被烫得一缩——这次不是温暖的灼，而是像触到了烧红的铁块，疼得他差点松手。
"或许这就是钥匙。"他盯着碎片上又开始扭曲的字迹，想起系统消失前最后一道提示："规则核心需要原初代码激活"。
手指微微发颤，他对着空气摊开手，"试试？"
北晓没说话。她的拇指轻轻碰了碰他手背，算是回答。
黄纸接触空气的瞬间，整栋医院的灯光同时熄灭。
黑暗里，许言听见北晓倒吸冷气的声音，接着是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他耳膜发疼："检测到原初宿主......强制接入......"
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
那是比规则锁链更冰冷的存在，像是无数根细针钻进皮肤，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
许言想抓住北晓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正在变轻——不是失去力气，而是像被抽走了实体，连触感都变得模糊。
"许言！"北晓的声音突然远了，带着哭腔，"我抓不住你！"
他想应，喉咙却发不出声。
意识像被扔进了搅拌机，前一刻还能看见北晓慌乱的脸，下一秒就陷入黑暗。
最后浮起的念头是：原来系统说的"宿主即将归来"，是要把他这个"原初宿主"拉回某个地方......
黑暗降临的瞬间，许言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后颈。
那力道熟悉得可怕，像是曾在枢纽空间里，那个幕后意识试图吞噬他时的触感。
意识模糊前最后一秒，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越来越慢，像老式挂钟即将停摆的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