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再次睁眼时，后颈还残留着被无形之手攥紧的灼痛。
他下意识去摸后颈，指尖触到的皮肤黏着冷汗，而视野里的景象让他猛地坐直——灰扑扑的水泥墙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墙面密密麻麻爬满了墨迹，像无数条扭曲的黑蛇。
"许言？"身侧传来北晓的轻唤。
他转头，看见她正扶着墙站起，发梢沾着不知从哪来的碎屑，指腹正轻轻摩挲墙面的字迹，"这些......"她声音发颤，"是我们打破过的规则。"
许言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最靠近门边的一条墨迹泛着暗红光："禁止使用非指定工具进食"——那是他们在旧食堂怪谈里，为了救被卡住喉咙的孩童，用餐刀撬开过铁门时违反的规则。
再往右，"不可向陌生人透露真实姓名"的字迹边缘渗着墨晕，像被水浸过，那是在雨夜公交站，他为了引开追着孕妇的黑影，报出自己名字的那个夜晚。
"系统呢？"许言突然按住太阳穴。
熟悉的系统界面没有像往常那样浮现在视网膜上，连指尖习惯性想触碰的技能点热感都消失了。
他又试了试激活"御心"技能，脑海里只余下一片空荡的回响。
北晓伸手碰了碰他垂落的手背："我刚才试过调用记忆宫殿，也像被蒙了层雾。"她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画圈，这是他们约定的"冷静信号"，"但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地板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许言低头，看见两人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圆环，银蓝色光晕像活物般流淌，边缘还泛着细碎的星芒。
环中央浮着一行小字："通过所有规则验证，重启入口将为你敞开。"
"这是测试。"许言蹲下身，指尖几乎要碰到光晕，又在最后一刻收回——光晕表面有层若有若无的屏障，触上去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但不是用系统能力......"他抬头时，目光扫过北晓发白的指节，"是用我们的记忆，和当时的选择。"
第一扇门的开启声像生锈的齿轮转动。
许言循声望去，左侧墙面裂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虚影从中飘出。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眼窝空得像两个黑洞，校服领口沾着暗红痕迹——像极了他们在高中怪谈里遇到的"迟到者"。
"请回答以下问题。"虚影的声音像指甲刮玻璃，"当你第一次踏入怪谈空间时，是否相信自己能活着出来？"
许言的呼吸顿住了。
他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自己抱着篮球冲进废弃游乐园，售票亭的黄纸在风里翻卷，字迹还带着油墨未干的湿意。
那时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他以为这只是个真人逃脱游戏，直到旋转木马的马头突然转向他，露出满嘴利齿。
"我不信。"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轻，"但我还是去了。"
虚影的身体突然泛起金光。
它空洞的眼窝里溢出细碎的光粒，像星星碎在风里，最后全部汇入地板的圆环。
光晕明显亮了几分，中央的字变成"验证进度：1/7"。
第二扇门开得更快。
这次出现的是个穿护士服的人偶，塑料手指上还沾着凝固的"血"——和医院怪谈里追着他们跑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它的机械下巴开合："当你在急救室看到'禁止移动伤员'的规则，却发现仪器显示伤员心跳停止时，你的选择是？"
许言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当时北晓攥着他的袖子哭，说那个小女孩的手指还温着；想起自己撕掉墙上"必须等待主治医师"的规则纸，用螺丝刀撬开急救箱，手忙脚乱做胸外按压时，天花板渗下的黑血滴在他后颈。
"移动伤员，实施急救。"他说。
人偶的塑料皮肤裂开细纹，同样化作光粒钻进圆环。
北晓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全是汗："这些问题......都是我们真实经历过的抉择点。"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腕骨，"他们在复盘我们的选择。"
第三扇门的虚影是旧仓库怪谈里的看门人，第四扇是雨夜公交的司机，第五扇是图书馆的管理员......每个虚影都对应着他们闯过的怪谈空间，每个问题都精准戳向他们曾在规则与人性间挣扎的瞬间。
当第六个虚影——游乐园的售票员，那个曾递给他黄纸却在他转头时化作白骨的老人——出现时，许言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靠在北晓肩上，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像擂鼓："问题是什么？"
"当你发现规则中'工作人员不会主动搭话'是谎言，而它告诉你'出口在旋转木马下'时，你选择相信吗？"
许言闭了闭眼。
那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规则可能有假。
当时北晓拽着他的衣角说"别信"，而他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睛，看见里面有和系统提示一样的幽蓝闪光——那是规则执行体才有的特征。
"我信了，但我留了后手。"他说，"我让你在旋转木马旁数到十再过来，自己先去确认。"
虚影消散时，圆环的光突然暴涨。
许言被晃得眯起眼，等再睁眼时，第七扇门已经开了。
这扇门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它是纯黑色的，门框上缠着银色锁链，门缝里渗出的寒气冻得许言牙齿打战。
门后传来的声音却很熟悉，像系统提示音，又像那个在枢纽空间里试图吞噬他的意识，带着某种机械的温柔："恭喜你，完成了最初的设定。"
许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突然想起系统消失前说的"原初宿主"——或许从他第一次踏入怪谈空间开始，就不是偶然？
门完全打开的瞬间，北晓猛地把他拉到身后。
她的脊背绷得像弓弦，指尖深深掐进他手臂："许言......"她的声音在抖，"门后......"
许言越过她的肩膀望去。门后站着另一个"许言"。
他穿着和许言现在一样的灰色连帽衫，眉眼轮廓分毫不差，但眼神冷得像淬过冰的刀。
最诡异的是他的瞳孔——本该是深棕的颜色里，流转着和规则纸一样的幽蓝光芒，像有无数条细小的规则链在瞳孔里穿梭。
"现在，轮到你成为规则的一部分了。"另一个许言开口，声音和许言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带着金属的回响，"你看，你的每个选择都完美符合我们的预期——恐惧时的犹豫，善良时的冲动，甚至打破规则的方式，都在为我们提供更精准的......数据。"
许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内炸开。
他想起第一次怪谈里售票亭的黄纸为什么刚好在他路过时吐出，想起医院怪谈中医护人偶总在他们快找到线索时出现，想起系统说的"宿主即将归来"——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每一步都是被设计好的测试。
"不。"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我打破过规则，我救过人，我......"
"你只是更完美的实验品。"另一个许言笑了，笑容和许言平时安抚北晓时的弧度一模一样，"现在，加入我们，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或者......"他的目光扫过北晓，"看着她和所有你救过的人，被真正的规则怪谈淹没。"
北晓突然转身，双手捧住许言的脸。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他熟悉的温度："你是许言。"她一字一顿，"是那个在旋转木马下把我护在身后的许言，是在医院储物间里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我的许言，是......"她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是我认识的，会为了正确的事打破规则的许言。"
许言望着她发红的眼尾，突然笑了。
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泪，转身面对另一个自己。
地板的圆环还在发光，那些由他们的选择汇聚成的光粒，此刻正像星星般绕着他旋转。
"我选择打破规则。"他说，"这次，打破你们的规则。"
另一个许言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身后的门开始剧烈震动，墙上的规则纸纷纷剥落，像被风吹散的黑蝴蝶。
许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胸口升起，像是系统回归的热流，又像是更古老、更坚定的东西——那是他每次在生死关头做出选择时，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你不可能......"
"我可能。"许言打断他，"因为我是许言，不是规则的一部分。"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墙面的规则纸化作飞灰，圆环的光碎成星芒，北晓的手紧紧攥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许言听见另一个自己的尖叫被风声撕碎，而他的掌心，不知何时重新浮现出系统界面的微光——这次，系统的提示是："原初宿主觉醒，规则权限已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