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冷汗。
那行血字浮现在纯白空间的地平线上时，他正握着北晓的手，指腹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风掀起他连帽衫的衣角，春末的暖意突然变得刺肤——像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正顺着脊椎往上爬。
“许言？”北晓的声音带着一丝发颤的尾音，指尖在他掌心里蜷缩成小团，“那行字……”
他望着血色逐渐渗入云层，那些笔画像活过来的蚯蚓，在空气里蠕动着扎根。
“规则重生计划，已启动”这几个字每一笔都在震动，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一次这种感觉，还是在特级空间里直面幕后意识时——但此刻的压迫感更沉，像有人把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塞进了这行字里。
“轰——”
天际突然裂开一道银白的光痕，像被巨斧劈开的镜面。
许言下意识护着北晓后退半步，有什么无形的波动擦着他们的发梢扫过，他听见耳膜鼓胀的闷响，眼前的现实开始扭曲：学校后操场的塑胶跑道突然泛起水波纹，远处便利店的霓虹灯融化成光斑，而在那些扭曲的空隙里，熟悉的残影正闪回——旋转木马的彩漆剥落着浮现，医院走廊的白墙渗出血痕，甚至还有某次闯关时见过的红眼睛售票亭，金属外壳上的锈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它要把所有被吞噬的空间重新融合！”北晓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
她的瞳孔映着不断闪现的残影，声音里带着被惊破的镇定，“上次摧毁核心时，那些空间只是被暂时封印……现在重生计划要把它们重新捏成一个更大的牢笼！”
许言的喉结动了动。
他没说话，而是迅速抬起左手——逆界规启系统的界面在他视网膜上展开，淡蓝色的数据流里，解析力150的数字正在跳动，规合力87的进度条竟像被注入了新能量，正以每秒0.1的速度攀升。
系统提示音不再是机械的电子音，反而像有人在他耳边低语：“检测到外部规则重构，宿主权限维持最高级。”
“我们已经超脱了原系统。”他望着不断上涨的数值，突然笑了一声，那笑里带着几分苦涩的释然，“但重生计划会制造新的控制节点。就像游戏更新版本，旧账号登不进去，他们就造新服务器。”
北晓的手指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松，又立刻攥紧。
“所以我们要抢在新规则稳定前，破坏核心传输链路。”她的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陈述——这是他们在无数次闯关里养成的默契，危险降临时，一个眼神就能交换半本作战计划。
许言点头，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银色的“重置密钥·α”。
这是上次在医院空间里，从护士长人偶胸腔里取出的齿轮状道具，此刻在他掌心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淡紫色的纹路。
“它能解码波动源头。”他将密钥举向空中，金属表面突然投射出一张半透明的动态地图，无数红点在城市轮廓上闪烁，像被撒了一把血珠。
“放射状。”北晓凑近地图，发梢扫过他手背，“以市中心为原点，每个节点间隔三公里……覆盖整个城市只需要六个小时。”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最近的红点，“最近的节点在废弃地铁站，B3出口下方。”
废弃地铁站。
许言的太阳穴又跳了一下。
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闯关的地方，当时他被“禁止触碰铁轨”的规则困在站台，是北晓记住了所有监控摄像头的转向规律，带着他从通风管道爬了出去。
此刻地图上的红点就落在那里，像某种刻意的嘲讽。
“走。”他把密钥收进外套内袋，另一只手始终没松开北晓，“赶在节点激活前。”
地铁站的铁门锈迹斑斑，许言用从系统空间里取出的折叠刀撬动门闩时，金属摩擦声在空荡的隧道里激起回音。
北晓站在他身后，握着从医院带出来的荧光棒，冷白色的光映得她的脸有些发青。
“小心台阶。”她突然伸手拽住他后领，他这才发现脚下的水泥台阶已经裂开，青苔覆盖的裂缝里渗出深褐色的液体，闻起来有股铁锈味。
越往地下走，温度越低。
许言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在隧道里反弹，还有某种黏腻的“吧嗒”声，像水滴落在腐烂的布料上。
当他们转过第三个弯道时，那声音突然变密了——是脚步声。
“守序体。”北晓的声音压得极低，荧光棒的光照亮前方的阴影。
那些半透明的身影正从隧道两侧的墙壁里渗出来，有的穿着游乐园的玩偶服，有的套着医院的白大褂，还有个小女孩抱着褪色的布娃娃，正是许言在旧民居空间里见过的“不能给糖就哭”的鬼魂。
他们的脸都模糊着，只有眼睛是清晰的——那些眼睛里流转着许言熟悉的规则条文，像被刻进视网膜的代码。
“它们是规则碎片凝聚的。”许言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那些身影每走一步，地面就泛起规则的涟漪，“带着旧怪谈空间的记忆片段……”
“御心。”他低声念出技能名。
系统界面在他眼前闪过一道金光，精神力像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那些试图侵入他意识的规则碎片突然变得模糊。
他看见最近的玩偶服身影抬起手臂，指尖凝聚着蓝色的规则光刃，但下一秒，光刃“啪”地碎裂成星屑——北晓闭着眼睛，额头抵着隧道墙壁，睫毛剧烈颤动。
她的记忆正在共鸣，像把钥匙插进了这些守序体的核心：“别怕，旋转木马不会咬人的……护士姐姐的针筒是消毒过的……”
玩偶服身影的动作顿住了。
布娃娃小女孩突然松开抱着娃娃的手，歪着头看向北晓，嘴角裂开一个僵硬的笑。
许言抓住机会拽着北晓狂奔，他们的脚步声在隧道里撞出回音，直到跑过最后一个弯道，看见前方金属门上方的“B3”标识时，他才敢大口喘气。
发射器核心藏在门后的密室里。
那是个十米见方的空间，天花板垂着几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光线里漂浮着灰尘。
正中央是台一人高的黑色机器，表面布满规则纹路，顶端的红色指示灯正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闪烁。
而在操作面板上，一行血字刺得人眼睛生疼：“输入真实姓名以激活清除协议。”
许言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像在敲一面战鼓。
真实姓名——他们在规则怪谈里用过太多编号，“3号实验体”“B区幸存者”“玩家X”，此刻键盘上的字母突然变得陌生，仿佛每按一个键都在撕裂某种无形的枷锁。
“如果我们不是‘编号’，而是真正的名字……”北晓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发颤的迷茫，“那意味着什么？”她站在他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键盘，“在规则里，名字是最基础的锚点。它们用编号把我们变成数据，用名字……”
“意味着你选择了自由。”许言握住她发凉的手，把她的指尖按在“B”键上，“就像上次在核心空间，我选择允许自己不完美。”他低头输入“许言”两个字，键盘下的机械发出轻响，“现在，我们选择做自己。”
北晓的睫毛抖了抖。
她盯着键盘看了三秒，然后快速输入“林晓”——这是她的本名，他从未听她在怪谈空间里用过。
当最后一个字母落下时，机器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红色指示灯转为刺目的白光，规则纹路开始崩解，像被火烧的纸页。
许言拽着北晓后退，看着机器顶端喷出蓝色的烟雾，那些烟雾里漂浮着熟悉的规则碎片，正在肉眼可见地消散。
“成功了？”北晓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
但许言的表情却更凝重。
他望着机器屏幕上突然跳出的新界面，倒计时的数字正在跳动：“72:00:00”。
而在他们来时的隧道方向，有更强烈的规则波动正在逼近，像某种巨兽苏醒时的低吼。
“这只是第一个节点。”他转身拉着北晓往回跑，隧道里的守序体已经重新凝聚，但这次它们的目光不再聚焦，反而像在躲避什么。
许言能感觉到，有什么更庞大的存在正在苏醒，“重生计划不会这么容易被阻止……”
当他们钻出地铁站铁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许言抬头看向夜空，却在眨眼间产生了错觉——月亮的边缘似乎被什么东西切割了，有极细的黑线正在天幕上蔓延，像有人用无形的笔在画格子。
北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屏住了呼吸。
但许言没有停下脚步。
他拉着她往最近的便利店跑去，那里有能联系外界的电话，有需要被保护的普通人，还有72小时后即将降临的终局。
风掀起他的连帽衫衣角，这一次，他闻到了风里的青草香，还有若有若无的，规则崩解时的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