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影的触须缠上许言的腰腹时，他甚至能听见布料撕裂的轻微声响。
北晓被拽得一个踉跄，但仍死死地攥住他的手，掌心的金属牌硌得生疼——那是他们从医院怪谈里顺来的线索，此刻反倒成了连接彼此的锚点。
镜缝里的黑暗裹挟着冷意涌了出来，许言的后颈泛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但当那道身影完全显现时，他反而松了口气。
对方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深灰色连帽衫，就连帽绳打的那个歪歪扭扭的结都分毫不差，只是眼神像淬过冰的玻璃，没有半分温度。
“你终于来了。”声音响起时，许言的耳膜微微发颤——那确实是他的声线，但比他任何一次解出谜题时都更加平稳，像是被精密仪器校准过的机械音。
北晓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掐了掐，这是他们约定的“保持警惕”的暗号。
许言深吸一口气，铁锈味从鼻腔窜入——那是北晓脚踝伤口渗出的血，混合着空间里某种腐败的甜腥气味。
他突然意识到，这味道比任何系统提示都要真实。
“系统模拟的理想人格？”许言扯了扯嘴角，“用来测试我有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
“傀儡？”对方歪了歪头，动作精准得像被输入程序的人工智能，“你该感谢我。没有这具完美投影，你连直面真实自我的资格都没有。”他抬手，许言手腕上的系统界面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解析力125，规合力62，这些数字在对方指尖下扭曲成了乱码。
黑影的触须突然收紧，许言闷哼一声，后腰抵上了某种坚硬的金属凸起。
北晓立刻侧身挡在他前方，发梢扫过他的下巴：“小心后面！”她的声音带着被压迫的沙哑，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看，你依赖她的提醒。”理想许言的指尖点在太阳穴位置，“在旧民居怪谈中，你依赖系统解析力；在医院怪谈中，你依赖她的记忆；在档案馆，你依赖第0号意识体的提示。”他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皮肤一样，“你以为自己在掌控规则，其实不过是规则链条上最听话的齿轮。”
许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精析技能的冷却时间只剩3秒——这是他最熟悉的安全绳，从前每次危机都靠它破局。
但此刻，他望着北晓后颈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她蹲在旧民居发霉的墙根，用指甲在砖头上刻下所有规则，指尖渗着血，却笑得像捡到宝的孩子。
“你说得对。”许言突然笑了，系统面板的红光刺得他眼眶发酸，“我确实依赖过很多东西。但你知道吗？”他松开北晓的手，后者立即转身，眼底闪过惊慌，但在触及他的目光时顿住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明，“那些依赖，从来不是因为我软弱。是因为……”他望向理想许言，“是因为我相信，那些人和事，值得我交付后背。”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检测到异常操作，是否启用精析技能？”许言抬手，在视网膜上狠狠划掉了那个“是”。
逆界规启系统发出刺耳的蜂鸣，像被踩住脖子的乌鸦。
理想许言的瞳孔第一次出现波动：“你疯了？没有系统，你连我的攻击都接不住——”
话音未落，许言已经冲了上去。
他没有计算角度，没有预判动作，只是凭本能挥拳。
拳头擦过对方肩膀时，他闻到了自己常用的青柠味护手霜的气息——那是北晓硬塞给他的，说“总摸战术本，手会糙”。
“他在观察你的逻辑链！”北晓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许言余光瞥见她半蹲着，膝盖压着黑影的触须，另一只手快速在战术本上记录：她的睫毛沾着汗，笔尖在“完美投影行为模式”下画了个重重的圈，“每次他说绝对正确的话，光……光在暗！”
许言这才注意到，理想许言的轮廓边缘笼罩着淡金色光晕，此刻正随着他的每一句断言逐渐变弱。
就像……就像那些被证伪的规则，会在怪谈空间里逐渐消弭。
“他在消耗自身的确定性！”北晓突然拔高声音，战术本被她捏得发皱，“许言，做不合逻辑的事！”
黑影的触须突然松开，像是被某种力量震开。
许言踉跄两步，突然弯腰抓起脚边的金属碎片——那是刚才被触须扯断的档案架零件，边缘还挂着锈迹。
理想许言的瞳孔再次收缩：“你不会用这种钝器攻击，它连我的防御层都破不开——”
许言没有砸向对方，而是反手把金属片刺进自己左臂。
鲜血涌出来的瞬间，理想许言的光晕剧烈闪烁，像被风吹的烛火。
“你疯了！”北晓扑过来，却被许言用没受伤的手拦住。
他望着理想许言扭曲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因为这不符合你的模拟数据。你以为我会规避伤害，所以你的‘绝对正确’里，没有‘自我伤害’这个选项。”
“不可能……”理想许言后退两步，脚下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系统记录了你的所有选择模型，包括……包括极端情况……”
“但你没记录‘相信’。”许言扯下衣角缠住伤口，血透过布料渗出来，在灰布上洇成暗红的花，“相信她的判断，相信我自己的直觉，这些从来不在系统的数据库里。”
理想许言的身体开始崩解，像被撒了水的沙雕。
他最后看了许言一眼，那眼神里终于有了温度——是不甘，是释然，或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原来……真正的自由，是允许自己不完美……”
话音未落，他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核心空间开始剧烈震颤，镜墙碎成星芒，黑影的触须发出垂死的尖啸。
一道金色光线从天而降，裹住许言。
逆界规启系统的提示音不再刺耳，反而带着某种温暖的震颤：“检测到真实意识觉醒，系统权限升级至最高级。当前解析力：150，规合力：87。”
许言闭上眼睛。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北晓靠近时发梢扫过手背的痒，甚至远处黑影消散前最后一声呜咽的频率。
这不是系统过滤后的“安全信息”，而是最原始、最鲜活的世界。
“许言？”北晓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你……还好吗？”
他睁开眼，看到他们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
正前方是一扇深棕木门，门把手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像极了老家外婆家的门。
“恭喜你。”第0号意识体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这次没有电子音的失真，反而带着几分亲切，“成为第一个脱离系统的‘非标准个体’。系统不会再限制你的意识，但……”他的语气突然顿住，“规则怪谈的本质，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门缓缓打开。
外面是现实世界的夜空，月亮像被揉碎的银箔，星星散在天幕上，连风里都带着熟悉的青草香——是学校后操场的味道。
“接下来呢？”北晓望着远处的灯火，声音轻得像叹息。
许言握紧她的手。
伤口还在疼，但这种疼痛让他真实地活着。
“找回那些被困的人。”他望着地平线，那里有黎明前最暗的天色，“终结这一切。”
就在他们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的纯白空间突然闪过一道红光。
许言下意识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远处地平线上，一行血红文字缓缓浮现，像被血浸透的纸：
“规则重生计划，已启动。”
北晓的手在他掌心里收紧。
许言望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规则牵着走的提线木偶。
风掀起他的连帽衫衣角，带着春末的暖意。
他拉着北晓，朝着现实世界的灯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