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指尖还残留着北晓掌心的温度，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抓不住。
混沌里没有风，却有无数碎片在他视网膜上横冲直撞——是游乐园旋转木马上褪色的彩漆，是医院走廊里歪斜的电子钟，是枢纽空间那道被他击碎的金色屏障。
这些本应被规则封存的记忆像被人扯开了线团，在虚空中飘成乱麻。
他想伸手去抓最近的那片，指尖刚碰到边缘，碎片就像被火燎过的纸，“刺啦”一声烧成灰。
“许言。”北晓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点失真的嗡鸣。
他立刻转头，看见她的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光斑——那光斑他认得，是上次在校园怪谈里，教室窗外透进来的夕阳。
她的左手紧攥着什么，指节发白，许言不用看也知道，是那把命运之钥。
“看数据流。”她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微微发颤，指向右上方。
许言顺着望过去，一簇幽蓝的光团正在膨胀，里面翻涌着扭曲的字符，像一群被踩碎的蚂蚁。
“未录入的规则碎片。”北晓的声音比平时轻，却像冰锥扎进耳膜，“它们在吞噬存在……刚才我看见，东边那团灰雾里飘着半张脸，是上周在旧仓库怪谈里死掉的法国选手。”
许言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试着调用系统界面，却只看见一片雪花噪点，解析力数值像被风吹的芦苇，从18跳到53又跌回9，技能点的位置空着，像被挖走了一块肉。
“这里不是怪谈空间。”他喉咙发紧，“系统核心是规则的终点，而这里……”他盯着那簇数据流里突然浮现的“禁止触碰玻璃”六个字——那是水族馆怪谈的第一条规则，此刻正被撕成两半，“是规则的起点。还没成型的原始地带。”
北晓忽然松开他的手。
许言心脏猛跳，刚要开口，就见她从外套内袋摸出半张黄纸——是他们从售票亭顺来的，边角还沾着游乐园的铁锈。
她把黄纸举到面前，许言看见纸面上的字在蠕动，像被泡发的蚯蚓。
“试试用这个稳定意识？”她的声音里带着试探，可话音未落，黄纸边缘就开始发黑，“嗤啦”一声裂成碎片，飘进数据流里的瞬间，那簇蓝光明显亮了几分。
“没用。”许言攥住她的手腕，摸到她脉搏跳得飞快，“规则碎片会吞噬任何成型的信息……包括我们的记忆。”他想起刚才闪过的那些画面，游乐园的彩漆、医院的电子钟，都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可此刻在混沌里，这些记忆正在被拆解成最原始的字节，“如果连‘许言’和‘北晓’都变成数据，我们就真的——”
“不会的。”北晓打断他，把钥匙按在自己心口。
金属凉意透过毛衣渗进皮肤，她望着许言的眼睛，“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在图书馆三楼，你蹲在推理小说区翻《希腊棺材之谜》，书角都卷了边。”许言瞳孔微缩——那是他们现实里的第一次相遇，他以为这些记忆早被规则怪谈的高压冲刷得模糊了。
“我记得你解出医院怪谈的那天，在走廊里转圈圈，说‘原来护士人偶的左脚总是先迈’。”北晓的声音越来越稳，钥匙在她掌心烙出红印，“我记得你说‘我们不接受重置’时，眼睛里的光。”
许言忽然觉得鼻腔发酸。
他伸手覆住她按在钥匙上的手，金属的温度透过两人交叠的掌心传来，像一团烧不熄的火。
“你看那边。”他突然偏头，北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混沌深处裂开一道细缝，像被刀尖划开的幕布，缝里漏出的光不像纯白空间那么刺眼，带着点暖黄，像老式台灯的光晕。
“有秩序感。”许言的解析力数值突然跳到27，虽然很快又跌回15，但足够他捕捉到那丝若有若无的规律，“可能是出口，也可能是陷阱……但总比等死强。”
北晓没说话，只是握紧他的手。
他们开始奔跑——在没有方向的混沌里奔跑，许言能感觉到数据流在身后逼近，那些扭曲的字符擦过他后颈时，像被撒了一把碎冰。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左侧飘着半张学生证，照片上的男生他认识，是上个月在商场怪谈里为救队友被镜面鬼拖走的日本选手。
学生证上的名字正在剥落，先是“松本”，然后是“翔太”，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裂缝越来越大，能看清里面的轮廓了——是石墙，是青铜灯台，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纹路。
许言的解析力突然飙升到41，系统界面闪过一行乱码，又迅速消失。
他听见北晓在喘气，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快到了……”
就在他们的脚尖即将触到裂缝边缘时，身后传来刺耳的撕裂声。
许言回头，看见最大的那簇数据流已经膨胀成巨茧，表面爬满他熟悉的规则条文——“夜间十点后禁止进入摩天轮”“输液时若液体变绿请立即拔针”“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永远空着”。
这些曾救过他们命的规则此刻都在扭曲，“禁止”变成“必须”，“立即”变成“永远”。
“低头！”北晓突然拽他的胳膊。
许言本能地弯腰，一团泛黑的规则碎片擦着他头顶飞过，撞在裂缝边缘，炸成星尘。
两人趁势扑进裂缝，许言的后背擦过石墙，粗糙的触感让他眼眶发酸——这是真实的触感，不是数据模拟的！
黑暗只持续了一瞬。
等许言再睁眼，他正半跪在青石板上，北晓压在他身上，钥匙还攥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里。
他抬头，看见头顶是极高的穹顶，青铜灯台里的火焰安静地跳动，墙壁上刻满螺旋状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密码。
“欢迎回来，真正的宿主。”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熟悉得让许言血液凝固——是系统的机械音，但比之前更清晰，带着点金属的回响。
可“真正的宿主”这几个字，又陌生得像根冰锥，扎进他后颈。
北晓猛地抬头，她的发梢还沾着混沌里的星尘。
许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青铜灯台的阴影里，他看见一道门。
门是青铜铸的，上面刻着和墙壁一样的螺旋纹，门把手上挂着个眼熟的东西——是他在第一个怪谈空间，售票亭里捡到的黄纸碎片，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
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滴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