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尽头的金属挡板在许言肩头一抵下发出闷响,锈迹混着碎屑簌簌落进领口。
北晓先探出半张脸,发梢扫过他手背时,他才察觉自己掌心全是冷汗——方才在管道里撞出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了,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她手腕上,像颗滚烫的朱砂。
“许言,看。”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跟着挤出去的瞬间,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幽蓝光不是机械流,是房间四角悬浮的记忆存储模块在发光,淡蓝色光晕裹着无数细碎的光点,每粒光里都闪着模糊的人影:有在医院怪谈里被血手拖进电梯的少女,有在校园怪谈中被黑板擦砸穿头颅的男生,甚至还有他们曾在旧城区遇到的那个抱着布娃娃的红衣小女孩——此刻她的布娃娃正被黑影撕成碎片,而她的脸贴在模块表面,与许言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是……”北晓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最近的模块,透明导管突然泛起涟漪,光点“嗡”地聚成一段完整影像:戴眼镜的青年在暴雨夜的公交站翻规则黄纸,雷光照亮他额角的冷汗,下一秒车窗渗出黑泥,他的尖叫被电流声绞碎。
许言的解析力数值在系统界面疯狂跳动。
他摸出腰间的命运之钥,钥匙符文烫得几乎要灼伤掌心——这是他们在枢纽空间核心区抢到的残件,此刻正随着模块的震动发出嗡鸣。
“这些是失败者的记忆。”他喉结滚动,“系统说‘通关失败则消逝’是假的,他们被抽走意识,做成数据电池。”
北晓突然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宿主舱上。
许言转头时,正看见她盯着舱门玻璃的倒影——那里面映出的不是她此刻泛白的脸,而是舱内那具与她一模一样的躯体。
长发铺散在金属台面上,眼尾那颗小痣的位置分毫不差,连左腕上他亲手编的草绳手环都还在,只是草绳褪成了灰白,皮肤透着死人才有的青灰。
“晓。”他伸手去拉她,却见她的手指正贴着玻璃,与舱内那只手叠成虚影。
她的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鸣响:“我在镜像回廊里看到过这个场景。当时以为是幻觉……”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许言,你说过系统用我的记忆当情感模块的电池。如果这具身体是原版……那我算什么?”
许言的心脏像被攥住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售票亭前折黄纸,阳光穿过她发梢在地上投下晃动的金斑;想起在医院怪谈里,她举着荧光棒为他照亮藏在病床下的血字,指尖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发抖;想起在暴雨夜的公交站,她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给他时说“我不饿”,可后来他在她口袋里摸到了半片止痛药——原来那时她的旧伤就发作了。
“你是北晓。”他抓住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这里跳得这么快,是因为你在。”他的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湿意,“那些模块里的记忆,是系统偷的。但你的恐惧、你的勇敢、你折黄纸时总把边角对齐的习惯——这些是偷不走的。”
控制台的红光突然在他余光里闪烁。
许言拽着她转身,看见金属控制台表面浮起血字规则:“身份验证失败,意识将被清除。”他的解析力数值在“精析”技能激活后飙升到90,规则链在他眼底分解成流动的代码——所谓“身份验证”,根本不是检测DNA或记忆,而是检测“自我认知的坚定性”。
而最坚固的自我认知,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
他摸出怀里皱巴巴的黄纸碎片——那是他们在第一个怪谈空间,售票亭吐出的第一条规则:“不要相信穿红衣服的工作人员”。
此刻碎片边缘泛着淡金,那是他们每次通关后,规则认可的“存活者印记”。
“还记得吗?”他把碎片按在控制台上,“真正的规则不是用来遵守的,是用来打破的。”
北晓的手指与他交握。
他们的体温透过相贴的掌心传递,像两根即将燃尽的火柴,在黑暗里拼出一簇火苗。
许言望着她眼底晃动的蓝光,突然笑了:“我们是彼此的答案。”
控制台发出蜂鸣。
血字规则“唰”地碎裂成光点,金属门缓缓升起的声音像某种古老的叹息。
门外的空气涌进来时带着铁锈味。
许言眯起眼,看见圆形剧场的穹顶在视野里展开,无数水晶灯从天花板垂落,却没有一盏亮起。
剧场中央悬浮着一枚金色徽章,表面的刻痕在幽暗中泛着冷光,他不用凑近也能看清——那是“第0号宿主专属权限”的标记。
北晓的手在他掌心收紧。
她望着剧场四周的墙壁,那里嵌着数十个观众席位,每个席位上都铺着猩红绒布,却空无一人。
风从某个看不见的通风口灌进来,吹得绒布轻轻翻卷,像无数只等待鼓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