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醉仙居果然名不虚传,刚刚踏进来,满目皆是烟火气息,食客虽多着粗衣,嬉笑怒骂,却很是随性。走过几步路,沿着门边上墙,就是通向二楼的木阶,用料虽不算名贵,却也纹理均匀,色泽温润,看得出来东家也是极有品味之人。
楼下明明热闹喧嚣,这楼上却是一派文雅,红木的八仙桌纷纷靠在墙边,墙上都开着一扇窗,方便座上的客官边吃边欣赏楼下的风景,每桌都用青纱帐隔开,确保相邻两桌能隐约可见人影,却又瞧不真切。
最吸引眼球的还是二楼中央,四面垂下素幔,其间一个抱着琵琶的美人,信手闲弹,婉转悦耳,让人听了生出一股心平气和,悠闲自在地感觉。
陈晚篱喝了一口茶,赞道,“这琵琶之声,虽算不得绝色,但配着这风景和清茶,也算得上别有风雅。”
乔婉柔再次投去赞赏的眼神,端杯道,“当真是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为这一句风雅,我当敬妹妹一杯。”
陈晚篱端起面前的茶杯,跟乔婉柔碰了一下,将杯子里的茶水饮尽。
被派去买果子蜜饯的橘安和顺宜在铺子里挑拣了几样,打包好就朝外走,却不想,刚出店门,一个身影就撞在了橘安身上,包裹洒了一地不说,就连人,也被撞倒在地上。
“怎么样,没事吧?”顺宜扶起橘安,左右瞧瞧没什么大碍,就冲着眼前的人叉腰凶巴巴道,“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撞到人了知不知道?”
橘安将地上的包裹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薄土,仔细查看了一番,牵了牵顺宜的衣角,小声道,“算了,没什么大碍,他也不是故意的。”
顺宜瞪了橘安一眼,那人就进了铺子。
顺宜没好气道,“你看看,这人什么素质?我就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和姑娘次次都说我,这下好了,果然被欺负了吧?”顺宜双手一摊,‘果然’两个字都写脸上了。
橘安张张嘴,欲言又止,顺宜无奈的叹口气,看了看包裹,正打算回去再买一份,就见那人拎着一堆包裹又出来了,几步走到橘安跟前,将手里的包裹尽数塞到她怀里,提步走了出去。
橘安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再回头,那个身影就走远了。
顺宜看了看橘安怀里的包裹,又看了看远处的身影,嘀咕道,“这人真是奇怪。”说着,将一部分包裹揽到自己怀里分担。
醉仙居的二楼,一只肥腻的手握上琵琶女的胳膊,将人一把拉出素幔。
“美人,来陪爷喝一杯。”
琵琶女吓得不住摇头。
“来。”说着那肥腻的公子哥就大力把琵琶女往一个青帐里拉。
“不要,不要,我不会喝酒。”琵琶女泪流满面,用尽全身力气抵抗,却还是轻易被拉着,踉跄着往前走。
呵~
那胖子‘嗤’地一声轻笑,从怀里摸出块银子,朝琵琶女脸上丢去,“不就是要银子嘛,陪爷喝杯酒,爷赏你,要多少有多少。”
姑娘的额头登时就被砸红了一块。
陈晚意捏了捏拳头,刚要站起来,就被陈晚篱按住,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来,喝喝。”琵琶女被灌了一杯酒,多半进了嘴里,少半顺着下巴滑进衣领,“哈哈哈哈,好,就是这样,再来一杯。”
“放开她。”陈晚意从掀开帐帘走出来,一眼就瞧见瘫坐在地上的姑娘,上前将姑娘拉起来。
“呦,又来一个美人,你也来陪爷喝一杯。”说着,肥腻的猪手就要摸上陈晚意的脸。
陈晚意拍掉凑上来的手,厉声道,“放肆,光天化日,你竟欺辱民女,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呵,王法,你跟老子说王法?”对方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跟老子说王法。”
酒气扑过来,陈晚意皱了皱眉头,耐下性子道,“愿闻其详。”
旁边立刻就有人补充道,“这可是李相爷的二公子,五皇子殿下的表兄。”那得意洋洋的语气,好像他才是皇亲国戚一样。
“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遑论皇亲国戚?便是五皇子,也不该随意欺压百姓。”陈晚意据理力争。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和我顶嘴,今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他妈的叫王法。”说着,那胖子就举起手来。
“住手。”乔婉柔从青帐里冲出来,将小妹护在身后,陈晚篱也跑到妹妹身边。
胖子眯着眼睛凑近些,醉得脚下摇晃,大着舌头道,“你,你看着眼熟,你是谁?”
旁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荇爷,这是陈时仪新娶的夫人啊。”
“陈时仪?”胖子更开心了,“不过是个被皇上放出去的废物,一个小小知府。”
“都是为国家效力,为皇上分忧,官职大小有何所谓?”
说完,寂静的厅堂从角落里传来一阵掌声,接着一个长相秀美的少年走了出来,赞道,“好,夫人说得好,为官当是如此。”
乔婉柔要屈膝行礼,少年抬了抬手道,“夫人不必了,”接着转身冲桌上的其他人喝道,“还不把他送回去。”
那些人手忙脚乱的架着胖子,恭敬地退了出去,众人见热闹散了,纷纷继续吃饭,转眼间,醉仙居的二楼又热闹起来。
少年转过身来,依旧和煦如春风,“夫人和几位姑娘受惊了,在下代他赔罪。”
乔婉柔回礼,“岂敢。”
少年温和道,“这两位姑娘倒是没见过?”
乔婉柔低头回话,“这是相府的两位姑娘。快来拜见五殿下。”
两个姑娘行礼,“陈晚篱(意)拜见殿下。”
“两位小姐请起,今日多有冒犯,这顿饭钱就算在我账上,算是给几位姑娘压惊,改日我定让表兄亲自向两位姑娘赔罪。”五皇子很是谦和。
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身着绸衫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跑了上来,连连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扰了贵客的雅兴,我是醉仙居的掌柜,几位可伤着吗?可有什么打紧的?”
陈晚意看了眼身边还没缓过神的琵琶女,道,“我们倒没什么,只是这姑娘怕是吓着了。”
掌柜看了一眼琵琶女,道,“这丫头是新来的,今儿第一天上工,就,”说到这面色尴尬的顿了顿,接着道,“那几位贵客慢用,我就先把她带下去了。”
闹剧散去,几人又坐回位置上,陈晚意四处望了望,人们吃饭喝酒,依旧热闹,不由心中憋闷,“这么多人,怎么各个袖手旁观?”
陈晚篱替妹妹斟了杯热茶,道,“这醉仙居二楼想来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客人,其他人估计是不想得罪贵人吧。”
乔婉柔看了一眼陈晚篱,赞赏的目光中透着惊讶,点点头道,“妹妹说得正是,这醉仙居也是近几年生意才这般好起来,这一楼招揽走商百姓,二楼便经营权贵仕族,若只是普通的富户商人,也是上不得这楼上来的。”
陈晚意闻言,想起五皇子,开始后知后觉的担忧起来。
“无妨,父亲是大越左相,最得皇上倚重,这许多年来,门生旧故更是遍布天下,皇子也要敬重三分的,妹妹大可不必担忧。”乔婉柔像支解语花,“等会儿,便有游龙队伍,正从这窗子底下经过,听说那龙足有几十米长呢,妹妹鲜少出门,该是没见过,一会儿可要好好看看。”
陈晚篱亲手剥了只柑橘放在陈晚意面前的碟子里,笑吟吟道,“难得出一趟门,还要忙着行侠仗义,这等英雄救美的快事,在你那些画本子里,岂不是要叫姑娘以身相许啦?”
陈晚意见二姐取笑她,眼睛一瞪,双手攀上陈晚篱的腰,轻轻抓着,“让你取笑我。”
陈晚篱痒得受不了,连连求饶。
翠澜从楼阶走过来,看自家姑娘在三姑娘手底下,忙护道,“哎呦,三姑娘可饶了我家姑娘吧。”
乔婉柔看着几个人闹,脸上一派温柔。
三楼,一扇窗后,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睛也瞧着这处风景,目光中盛满温柔与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