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叫杀人!”解子卫白她一眼:“本就是父精母血,不过还给了父母,官府都没法管,你能管?”
沐婉悦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是判官,也对抗不了这个世道。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娘娘既然不愿意大爷娶腊梅,为什么还要严令他娶?岂不是自相矛盾。”
沐婉悦想做个鸵鸟,管不了,索性不管这事,把话又扯回来。
“若是人活着,是非要娶,若要是人死了,岂不是就不用娶了?”解子卫幽幽道。
沐婉悦腾一下站起来。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一个女人,若是为了孩子,哪怕去书院做支女,也想要活下去。我要你跟我一起,救腊梅出去。”解子卫肃声道。
“我本来该相信你,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沐婉悦问。
“相不相信我,你心中不是早有了答案?”解子卫道。
沐婉悦心里已经相信她了,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人的话。
“腊梅要抱着孩子跳井,我也看到了,那时候我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救她,因为那时我在想与其让她痛苦的活着,不如让她们母女一起死了重新投胎的好。
可你却拼了命去救了她们母女,其实从那时起,我就在想,就算冒着被逐出齐家的风险,我也要跟你讲实话,让你帮我把她们救出府去。”
沐婉悦揉揉鼻子,不好做决定。虽然心里边已经完全相信了解子卫的话。
解子卫瞧出她的犹豫,凄然一笑:“你不信我是对的,毕竟我们相识的日子短,对彼此也不了解。能看见的只是表面的东西,我也是鼓起了好大勇气才跟你说了这些话。”
“你为什么不找二爷帮忙?”沐婉悦问。
“老实说,在跟你讲这件事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被他休掉的打算。”解子卫正色道,自袖里掏出一张娟布,在桌子上展开来:“这是我写好的休书,如果这件事被发现,我也不想二爷为难,已经替他写好了休书。”
“好,我帮你。”沐婉悦一口答应。
解子卫换一脸诧异神色。
沐婉悦懒散一笑:“早就跟你说了,我这个二八少女,唯有情爱之事方能打动我的心,你都不怕被二爷休掉,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三爷他也能休了我不成?”
“若是二爷休了我,三爷休了你,那咱们俩个从此以后就仗剑走天涯,专门解救腊梅母女这样的妇人与女婴。”解子卫豪气说道。
沐婉悦不怀好意的笑笑:“这才是你真正的理想吧?跟二爷结婚也许是个意外?”
解子卫根本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拉着她走出屋子,径来到大爷院子里。
腊梅正抱着悦笑在树下坐着,嘴里哼着一曲摇篮曲儿,轻声细语,好听的很。
“大嫂是吴越人?这乡语端的是好听的紧。”沐婉悦走近前去,笑道。
腊梅抬头望一望她,笑容凄楚:“三奶奶也是那边的人么?”
“我外祖母家是金陵人,自小我也是听我娘唱这样的摇篮曲长大的。”沐婉悦笑道。
腊梅点点头,笑容更盛也更苦痛:“我家在苏州,门前有条河,还有两棵桂花树,我爹爹每年都会在树下埋两坛自己酿的桂花酒,说待我出嫁里拿出来招待客人。”
“大嫂,你爹明明是前街贩履的小贩!”解子卫失声说一句。
腊梅抬头瞧瞧她,愈加清冷的声音:“那不是我爹,那年我六岁,正月十五,我娘给我换了一套新衣裳,湖州的丝绸,江南的丝绦,还给我梳了两条小辫子,扎上了我最爱的蝴蝶结。我爹把我扛在肩膀去街上看花灯。
我只记得街上的花灯好漂亮,各式各样的都有,我喜欢那个莲花样式的,爹爹便给我买了两盏,我一只手提着一盏灯,高兴的大叫大嚷。后来,爹爹把我放在一处寺庙的门口,让我等他一会儿,他去去就来……”
腊梅话说到一半,怀里的悦笑忽然大声哭起来。
“二奶奶,你抱抱她,你一抱她,她就笑了,丫头跟你有缘。”腊梅把孩子递给解子卫。
解子卫笨手拙脚的接过来,还真是有缘,悦笑当真不哭了,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哼喔哼喔似乎想说话的模样。
解子卫星星眼,满脸洋溢着母爱的笑容:“笑笑想说话呀,你瞧,才多大的孩子,想说话了呀!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儿!”
“三奶奶,孩子就拜托你了。”腊梅脸上的笑容僵直,弱弱对沐婉悦说一声,话音未落,嘴角便渗出暗红的血渍,身子摇晃两下,便要倒地。
“大嫂!”沐婉悦惊叫一声,扑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腊梅躺在她怀里,嘴角流的血洇湿了她的前襟。
沐婉悦抖袖掏出一颗药丸往她嘴里塞,腊梅拉住她的手, 不肯吃,流着血泪,哑声道:“三奶奶,一个人的心碎了,是没法救的,你就让我体体面面的走罢。这人世间,我实在是受够了,你就让我安安静静的睡吧,自从六岁起,不再也没有安安稳稳的睡过觉,现在终于可以睡个够了……”
“你放心,有我在,有解子卫在,你不用死,也可以安安稳稳的睡觉,听我的,吞了这颗药丸,这是解世间百毒的,吞下去,就不用死了,吞下去啊,你倒是吞下去啊……”
沐婉悦尖利的嗓音嚷着,努力撬开腊梅的嘴,试图把药丸给她塞进去。
腊梅嘴角带着抹释然微笑,眼神转向自己的女儿,看似无力的人,却用最后的意志抵触着沐婉悦的坚持。
“你是不是总是这样霸道,喜欢替别人作决定?她自己明明想死,你为什么非要让她活?她若是觉得活着好,还用几次三番寻死?”
解子卫冷冷的声音在沐婉悦耳朵边响起来。
“没有人想死,他们只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若是我们能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们一定会好好活着!”沐婉悦大声辩驳道。
“理由呢,你能给腊梅活下去的理由呢?你能让大爷爱上她?心甘情愿娶她作正妻?你能抚平她这些年被卖来卖去受尽折磨的苦?你不能!你什么都不能,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去死?”解子卫的冷冷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扎进沐婉悦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