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辉远仍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唐家的马车夫来了,这一次没背柴,一问原因,他说昨天背得多,够烧七八天。
来的时候,正是早饭时间,厨房里冒着阵阵米粥的香气,辉远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这个举动唐果果留意到了,上课的时候,就让厨娘送了几个包子来。
“喏,你还没吃早饭吧,咱们一起啊。”唐果果大大咧咧道。
辉远摇头:“唐三姑娘你吃过,我吃过了。”
“一个人吃不香,你不陪我一起,我都没胃口。”唐果果抱怨着:“我吃不饱就没力气读书,学不好就要被大姐骂,大姐不高兴了,你也吃不饱兜着走……”
她一连串的话听得辉远也嘀咕了一句:“说得吃饱了就能好好学似的……”
不过辉远的声音极小,几乎就是唇语。说归说,他仍是老老实实地拿了一只包子……
唐家自从大伟走了之后,重新找了一位厨娘,厨艺么,只能说中规中矩。唐果果和娘不挑食,可是大姐却总觉得不好吃,这些日子都瘦了好些。
但就是这样的中规中矩,对于辉远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大葱肉馅的包子,选的是半肥半瘦的五花肉,锅烧热,皮在上面烙得黄黄的,然后再切成小丁和了大葱一起包。
至于佐料嘛,也就是姜末和盐而已。辉远轻轻咬下一口,油脂和肉香一下子在嘴里激荡开来,一时之间,他竟舍不得将它咽下肚去。
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肉了啊……远到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上一次似乎是过年的时候,爷爷一大早就背了自己编的竹篓去集市,说今天把它们都卖了,过年得吃顿好的。
那么多的竹篓,最后只换回了一小块的肥肉,还没有辉远的巴掌大。爷孙俩人就那么切了块煮了,就放了一点盐,就这样过了一个年。
辉远心中一酸,嘴里的包子忽然咽不下去了,这么好的东西,光是自己吃了心里内疚得慌,于是他趁了唐果果没注意时,将剩下的大半个包子揣进了袖笼里。
唐果果并没察觉,喝了一口粥后招呼起来:“吃呀,还有这么多呢。”
“不,不用了,我不饿。”辉远低下头,没有再看那盘包子。
唐果果也觉得无趣,以为他不饿,就让人撤了那盘包子。两人也开始继续上课。
这一天,唐果果也没有任何起色,仍然是啥也听不懂,一问三不知。两个人莫名的都有些焦灼。
中午时分,课也结束了,辉远出了门,就看见唐豆豆在门外等着。
唐果果一脸惊喜:“大姐,你怎么来啦?”
“我来看看你学得怎么样。”唐豆豆一脸温柔的笑:“来,把书本拿来,我考考你……”
这一句话让唐果果脸色大变,马上说:“大姐,我有好好学习的。”
“嗯,走吧,进屋。”唐豆豆很坚持。
无奈之下,唐果果和辉远也跟着进了屋。不同的是,唐果果一脸死灰,辉远却很坦然。
唐豆豆翻开书,问了几个最简单的问题,可是唐果果要么一脸茫然,要么乱答一气,一看就是压根没学会的样子。
唐豆豆恨铁不成钢,一把将砚台扫在地上:“我对你那么用心,专门请了神童来教你,你居然学成了这副样子,你对得起我吗?”
唐果果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去:“大姐我下次一定好好学,你别发火啊!”
“书本改变命运,你不学无术一无是处,以后如何在扬州城里立足,这偌大的平鸠院如何接手?”
唐果果挣扎地说:“平鸠院不有大姐你吗?”
“呸!”唐豆豆暴怒:“我这把年纪了,难道永远不嫁人,一辈子死守在唐家吗?”
两个人一个嚎一个哭正热闹着,辉远缓缓开口:“是在下无能,教不好三姑娘,唐大姑娘,那些银子我记着数的,我还你。”
唐豆豆瞥他一眼:“拿什么还?你这一点点年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出去做事都没人要,怎么还?”
辉远低垂着头,手捏着紧紧的,他觉得羞愧难当又毫无办法,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接那些银子……
可是,也亏得有了那些银子,才能请上大夫,给爷爷抓来药啊。爷爷吃了药,身体也有了些好转。
唐豆豆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我三妹顽劣,还是得找个厉害的先生收拾她……我倒是有个主意。”
两人看向她,唐豆豆看向窗外:“你陪我妹去私塾吧,她学不好,你也不准出来。”
辉远忽然反应过来上当了:“唐大姑娘,我说了不会回去的,你是不是骗我……”
唐豆豆看他一眼:“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上课的地点我说了算。你把我妹教成这样,还不能去私塾上课了?”
辉远心里直呼上当,可是毕竟拿人家的钱手软,心里翻江倒海想要拒绝,可理智也告诉他,不能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他只能黯然低头,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唐豆豆声音提高了八度:“这样就行,我让车夫送你回吧,明天老时间来接你。”
辉远走了之后,唐果果爆发出一阵如同母鸡打鸣的欢快笑声:“大姐,还是你狠,劝说不用,就用骗的。”
唐豆豆低声说:“我也是为了他好,不直面伤疤,怎么能解开心里那道锁呢?”
面对校园暴力,躲闪与逃避毫无意义,必须勇敢面对,大声禁止,寻找他人帮助。给予施暴者教训,这才是唯一解决的办法。
所以,唐豆豆才想了这个逼他回私塾的招,只要他一回去,那些害他的人必然会浮出水面的。
而此时此刻,坐在马车里的辉远一脸沮丧,他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再回私塾的。
曾经的那些污辱与伤痛,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心底,那是永远也挥之不去的。
凭白无故还要回去,任凭那些人羞辱自己,想想这个,辉远都觉得生不如死。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他纵是再不情愿,回私塾的时刻也一点一点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