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国民饭店季禾没来过。
现在还不是饭点，但店里也很热闹。
想来也是，这里离医院近，一些远道住院的人嫌弃医院食堂餐食贵就会出来买一些馒头就着咸菜对付一口。
所以这里馒头包子是抢手货，大家都怕来晚了卖没，早早过来排队。
季禾点了几道素菜，又点了几个肉包子。
没一会儿菜上来，她挨个试吃，说实话，味道一般。
但也比医院食堂的好吃不少。
季禾找到服务员订了半个月的饭菜。
服务员看她长得好看，年纪又小，忍不住提醒，“小姑娘啊，你订这么长时间的做啥，咱们饭点天天会做出来几道营养餐，一些有钱的不嫌贵的都会过来买，你到时候只管来就是了。”
季禾摇头，“姐姐，不瞒你说，我家不是本地的，单位只给开了五天证明，明天我就得回去了，
但是我丈夫还得在医院住院，也没个陪护，我只能把所有饭点都订好了，还得麻烦咱们店里人给送去，辛苦费每天一块钱，您看这样成不。”
大姐叫王芳今年三十八，季禾叫声姨也不为过。
“哎呦，你这小姑娘嘴巴怪甜的嘞，原来你是为了丈夫啊，可你不在，你男人上个厕所啥的可咋办。”
季禾也在为此发愁，她想着这件事只能麻烦赵团长了。
“这事有人管，只是已经麻烦了人家，总不好再麻烦人家过来打饭。”
她愁绪满面，让人瞧了就心疼。
王芳当时就拍了胸脯，“成了，这事你交给我，我每天三顿饭按时给你送去，辛苦费也不要你一块，给个五毛钱意思一下得了。”
五毛钱已经很多了，她在这里干活也不过一个月十五块。
一天五毛钱，半个月就有七块五，抵得上半个月工资了。
季禾也没推脱，连连道谢，临走之前送了王芳好几朵头花。
至此，她临走前从纺织厂带的头花全部送没了。
头花好看又和市面上卖的不同，王芳稀罕的紧，转身就选了一个颜色素一点的戴在了头上。
还剩下两个红色的，适合她闺女。
头花还没收起来，就被同事沈玉看见了。
沈玉今年二十八岁了，是个漂亮寡妇。
女人长得好看，照理说改嫁应不是问题。
可她不成，因太败家。
家里养三个孩子，她赚的工资虽日子难一些，但也能把孩子养大。
可她一发了工资，就拿去买一瓶雪花膏。
把自己打扮的那叫一个美，根本不顾家里三个饱一顿饥一顿的瘦的骨肉如柴的孩子。
王芳看不上她，一把抢过头花。
“小沈，我的东西，没让你碰你少挨着。”
沈玉跺脚，噘嘴生气，“王姨，你咋这么小气，一个头花而已，给我看看又能怎么的。”
王芳几下把头花塞进兜里，狠狠瞪她一眼。
“别和我整这死出，我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男人，沈玉，你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吧，孩子三个，最大的也有五岁了，我就比你大了十岁，你咋好意思喊的我姨。”
呸，真不要脸。
王芳不爱看她扭捏那一出，转身就去后厨把季禾订的餐告诉了李大厨。
李大厨拿过单子瞅了瞅笑，“谁订的餐，这人不简单啊。”
王芳性子直，“咋个不简单法？”
李大厨随手点了上面，“你看这上面，除了早上点了简单的包子粥，剩下的两餐都两道菜，一荤一素，餐餐如此，最主要的是，咱那菜单写的那么杂，按照上面点餐这么快就搭配出来可不容易。”
王芳点头，“那小姑娘长得好看，瞅着就不是寻常人。”
李大厨想了想，“上面下了指标，让咱们店重新规划菜谱，说要为百姓提供更好的服务。
我这正没头绪，现在正好，全都有了，这人帮了我大忙。
我去找主任，咱们以后餐单就按照这上面的写，一准没错。”
王芳顺势把五毛钱拍路费的事提了一嘴，李大厨心里感念季禾的点拨，回头道：“辛苦费你就别要她的了，到时候我补给你。”
王芳在这里干了五六年了，听这话立马明白李大厨的意思。
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都开口了，还要什么要，再说，那孩子心善，走之前给我留个三个头花，好看着嘞，这就够了。”
李大厨点头，也不摘围裙直接出去了。
这边季禾打包了饭菜回到医院。
肖恒还在睡觉，她忙活了一天也累了，看肖恒身旁有地方，她便小心翼翼的过去，蜷缩着身子躺好。
折腾了一天，实在太困，几乎沾上枕头她就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肖恒才敢睁开眼睛。
季禾一进门的时候他就醒了，只不过是想猜猜她见他睡觉会做些什么。
她会不会靠过来静静的守着他，或者握住他的手……
肖恒睁开眼缓慢侧头，看到她熟睡的容颜，缓缓伸出手去。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揽在季禾肩头，季禾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你做什么？”
肖恒眨巴眼睛，收回手指向她身后病床头前桌子上的茶缸。
“我想喝水。”
季禾支起身子，帮他拿过来了茶缸，里面还有半缸水，肖恒一饮而尽。
季禾放好了茶缸再次躺下，随口问道：“我躺在这上面会不会挤到你？”
肖恒：“不会。”
季禾已经闭上了眼睛，“我想我这么瘦，应该也不会……”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睡着了。
肖恒看着觉得好笑，又瞅见她日渐消瘦的下巴，心底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来。
这几天，她一直没闲着。
一边照顾他，一边跑业务，这样的工作强度抵得上他们军营的日常训练了。
明天，她还得开一整天的车回去。
他舍不得。
肖恒这回悄悄凑过去，哥哥虚圈住季禾的身子。
她真香啊。
但这个香和他第一次背她时的那股香还不同。
他说不出哪里不同，但是就知道不是一种香。
听说省城百货大楼卖一种香胰子，能洗脸还能洗衣服，洗完之后不管是脸还是衣服都香喷喷的。
他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直到护士进来换药，他才醒过来。
醒来时胳膊实实在在的搂在季禾腰间，软乎乎的感觉真是让他欲罢不能。
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护士立马噤声。
等护士给他换好药，他又挨着季禾睡着。
等到太阳西斜，国营饭店的王芳过来送饭，两人才醒过来。
季禾醒过来觉得睡了一觉身子却比之前还要疲乏，尤其自己的腰，感觉僵硬的很。
她抬头去瞅肖恒，他斜靠在床头，正低头看报纸，见她醒来抬头笑的人畜无害。
“你醒了？”
季禾点点头，起身招呼王芳。
“不是说明天再开始送饭，怎的今晚就过来了。”
“还不是我们李大厨，说你点的饭菜什么营养搭配，帮了他老大的忙，非要我送饭过来表示感谢，哦，是店里好不容易弄来的羊排，李大厨炖了羊汤，热乎乎的，你们喝点。
这还有饼子，配羊汤老香了。”
“羊肉温热滋补，是个好东西，芳姐，麻烦您回去帮我谢过李大厨。”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掏了五块钱，“这是饭钱，您拿好。”
王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李大厨说了不要钱，请你们喝，还有跑腿费，李大厨说也给你免了，季禾妹子，你放心，不收你跑腿费，这饭菜我一准也准时送过来。”
季禾没想到还有这好事，更是将钱塞了过去，态度十分强硬。
王芳拿不准，生怕季禾是真的不高兴，最后只能道：“你要是非要给，那就给一块钱得了，一碗羊汤不值五块钱。”
季禾拒绝让步，“五块钱，羊肉不好弄，这一大碗，值这个价。”
王芳心思一动，这才反应过来季禾的意思。
她来送羊汤，收没收钱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她说收了就收了，说没收李大厨也不能跑来医院要来。
季禾妹子这是听到给她免了跑腿费，变相给她塞钱呢。
至于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床上的这个男人。
害怕他吃不上饭。
王芳收了钱，笑呵呵的对着肖恒道：“小兄弟，你真有福，找到这么一个好媳妇。”
肖恒卸下了身上的生冷气息，目光专注落在季禾身上。
“我媳妇，天下第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