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百家无姓2021-09-16 12:3510,206

  伦纳德在自己的心里念出这句话来,只觉五腔肺腑忽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正准备要发泄出来,只听得原本嘈杂的会场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伦纳德看见伯格的脸变得僵硬起来,他缓缓回头,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已经不知在何时立在了审判厅门口。

  伊莱的出现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欲恐欲惊,仿佛是在对每个人自己方才的行为进行忏悔一般,都一并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脚面,再也不能发出一声响动来,伊莱深墨色的西装在审判厅的钻石灯光下显得熠熠熠暗生光采,而伊莱那章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此刻正倒映着那个正中央牢笼上,荆棘花根的刺。

  那根刺在接触到了那张皮肤时,将会留下无法泯灭的印痕。

  看着伊莱的目光静静的在会场内巡视了一番,最终落定在了自己这里,伦纳德原本惶恐到乱跳的心脏终于变得平静下来一些,并感觉到似乎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得以呼吸起来,而那堵塞在神经末梢的血液也渐渐流通着。

  伊莱只是小小凝视了一下伦纳德,便转身朝会场外走去,死寂裹挟而来,随着每一下如钟摆般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在密党部的大楼里,审判厅众人的心脏都一一提到了嗓子眼上,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声音朝这边走来。

  脚步声像是通往地狱的启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响起,又突然转向,朝审判厅所在的方位而来,而渐渐地便可听闻到那是两个人走路的声音,一个一如兽足,在晶亮的砖地上无声逼近,等待着猎物入瓮,而另一个则无法追踪其影迹,像是藏匿在黑暗之夜下的死灵般如影随形。而当脚步声戛然而止,停顿在审判厅门口时,会场内众人的心脏已然快从嗓子里露出一半有余。

  随着那个人身影的移动,从门口到大厅的牢笼中央都携带着一股无可名状的黑暗气息,过分的空气压制致使每个人都开始无法正常呼吸起来,仿佛唯有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侍从才抵得了这种绝对性的压迫,直到来到审判法庭那个唯一被众人绕身空下的座位前,会场内的空气压制才略微好转一些。

  他张开了满溢着猩红血色的双瞳,俯视着众人,一一巡视过后在伦纳德身上稍作停留,可只有伦纳德本人才最清楚那对溢满鲜血的眸子此刻正看向的不是自己,而是越过肩后的坐在他后方的伯格。

  “亲爱的殿下……臣……臣听闻您被他们给伤到了,臣很担心殿下!不知道殿下究竟伤在了哪里……”突然间不知道从会场的哪个角落里迸发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颤栗到底的人声,人们不敢偱着声音的方向去辨别它的主人,却都又敢又不敢的暗地里将眼皮抬起,落在此此刻还未就坐,正站在法庭上方的那个人身上。

  时间过去了很久,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问题无法获取回应,便再也未有第二个人敢于做出同他一样的愚蠢举动。猩红的眼从身着黑色圣装的人们身上划过,最终停在了方才战战兢兢发问的人身上,片刻后只听得杰克薄唇轻启,却是一改往常语气,冷如冰川将融之水。

  “我很好。”

  听到杰克开口说出这三个字,众人正如同大事已定轻呼了口气,却随即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炙热再度传来,遂又都旋即低下了头。

  “可是被人出卖的感觉,我倒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

  一语既出,法庭内满是虚空死寂,瞬时内卷走一片呼吸肺腑,捏碎在人们眼前,令人颤栗不止。

  “殿下,臣是方才才从属下那里得知了汇报,有传闻说已经消失了千年有余的魔党一族茨密西族已经进入了法国境内,并且逐步向巴黎逼近,而殿下受伤的传言也是从此刻流出的,有人传言说殿下的秘密会议行踪被人出卖曝光,才给魔党茨密西族提供了可乘之机,以至于殿下飞往德国的飞机险些失事,身在飞机上的殿下也因此而遭受重伤,而今日在密党部紧急召开的大会,也是为了审理那个被指控出卖机密情报和蓄意谋害殿下的叛徒。”

  随着声音的起伏,在场内的座位上走下了一个披着黑色圣装的人影,只不过与众人有所不同的是,这个人的黑色圣装上还多佩戴着一条新月形状的挂坠,新月在黑色的衣料上发散出不可回避的刺眼纹路,晃动在那个人的胸口上,摇摇欲坠。

  布里亚特来到法庭下方,和设于法法庭正中央的牢笼并肩而立。

  杰克伸出手指来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边看着布里亚特边考虑着什么,“布里亚特,听说那个被抓起来的叛逆者,是你的侄子?”

  布里亚特听见杰克的话后当即跪了下去,“回殿下,臣身为议会内大臣,绝对不会与此等丑事粘连,就算所抓之人是我家族之人也好,还请殿下相信臣对殿下的衷心!”

  杰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脸上满是厌倦之情,“我只是那么随口一问,何至于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只是这样你就吓破了胆,那么等茨密西一族站在你面前,你岂不是会带着他们来圣杰尔斯清算我?”

  “殿下!臣……”布里亚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又一个踉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面,膝盖碰撞石砖地面发出一记巨响。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苍白的脸上连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杰克却也并未理会,调整了下坐姿后闲适的靠在椅背上。

  “卡佩。”

  “臣在。”

  “有情报已经确定茨密西是前天午夜时分进入法国的境内,那么大一支军队,为什么在悄无声息的逼近法国后,竟然连隔了两天时间才截取到了情报汇到我这里来?”

  卡佩早已起身来到大厅中央,和布里亚特站在了一列。“回殿下,臣其实在三天前就已经听闻有传言说魔党茨密西族正在朝欧洲方向而来,可是传言却一度无法证实,况且魔党一支本就行踪诡异,很不容易被容人发现,据臣所知,他们之所以能如此悄无声息的逼近欧洲方向,是因为他们的行军路线都走的是雪山荒野一带,这样一来便更不好掌握其活动轨迹了。”

  杰克摩挲着下巴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滑向眉心轻轻揉着。

  “魔党既然已经想要通过一次飞机失事来置我于死地,就说明他们是有所企图才来的,千年以来,茨密西族消失匿迹,如今却又再度出现,这意味着这个世界将不会再继续安宁下去……”

  “殿下,魔党世代将布鲁赫与密党视为眼中钉,而当年莫伊陛下带兵所收复的法国地区也是茨密西一族所觊觎很久的,现在他们忽然凭空出现,会不会是因为魔党之前所统辖的地域出现了什么问题,才导致他们向南迁徙,来到法国境内,想要再度尝试夺取布鲁赫政权呢?”

  杰克忽然缓缓张开了自己的那对血瞳,血色如从杯中溢满般向眼眶外溢出,染红了半边他白皙到透明的脸庞,“从父王的祖辈那代起,我们就与魔党断绝了来往,魔党一族深不可测,永远也无法窥探的出其真实面貌,所以千年以来,无论这边中土世界的历史究竟发展成了何种样貌,他们也从不关心,甚至是连死亡氏族卡帕多西亚那边也与他们交际甚少,现在却不惜跨越冰川万河试图逼近法国边界,居心由此可知。”

  “既然魔党大军已经来到了欧洲中土,那么也请殿下作出个决断,联同十三氏族一起,由布鲁赫举旗讨伐!”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大声震到,紧接而来的便是全场的愤声呐喊,所有人无一例外的都表示愿意和魔党一族对抗到底。

  伊莱偏头望着杰克,看杰克似乎并没有要阻止场内沸腾的热情,也便不好制止众人安静下来,杰克的脸却忽然偏向伦纳德那头,等伦纳德缓缓站起省后,从那对金色双瞳中潜伏进场里的压制也如同杰克进入审判法庭一般,令众人难以呼吸。

  知道伦纳德将要开口说话,众人都一应默契的闭上了嘴,伦纳德微微朝杰克鞠躬行礼,方才缓缓启齿,“即使如此,非人族联盟已经决定要召开部落会议了,所以臣以为,关于讨伐魔党茨密西一族之事,还需要和众联盟商议后决定,这样以来才有可能将布鲁赫的利益损失降低到最小,其实魔党与密党之间曾在二代血宿那一辈便开战过,可是那一次布鲁赫损失惨重,几乎丧失了百分之九十的军力与人马,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伦纳德转过脸来看着杰克,在那对眼瞳中此刻正冒出徐徐上升的升腾的烟雾,“殿下,魔党天性狡猾奸诈,难以揣摩,至于用兵方面更是阴狠毒辣,相较于布鲁赫而言,对方此刻或许正占据着一个更大的优势。”

  “哦?什么优势?”杰克似乎有了什么兴趣一般,挑起唇角微微笑着对伦纳德到。

  伦纳德正色后缓声说到:“臣猜测,此次魔党来到欧洲中土世界,可能已经和某个氏族结为了联盟,如此一来就会对布鲁赫密党一方产生巨大的压制。”

  “你所说的‘可能已经和魔党产生联盟的氏族’是指什么氏族?”杰克的声音幽远而来,像是从审判法庭的外部飘进了场内,打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如同针扎般无法忍受,这正是所有布鲁赫的不能忍受的地方,如果魔党一旦与某个和布鲁赫长期对立的氏族结为了联盟,那么势必就会对布鲁赫产生致命威胁。

  此话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审判法庭再度喧嚷起来,众人都将目光瞧向站在上方的伦纳德身上,明明是身处一片漆黑的海洋,可唯有伦纳德一人依然穿着一袭白色西装,在这个大厅里显得更加苍白悲凉,犹如一道从万丈漆黑的夜中猛然夺框而出的白色惊雷,在劈裂开左右两半对称的黑色大海后,又忽而独自消失在了暗不见底的天空之下。

  “雷伏诺,和卡帕多西亚。”

  随着伦纳德的话音落下,会场内部议论的声音又更上一个音阶,众人都围绕着伦纳德的这个猜测而惴惴不安,而从方才起一直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布里亚特则是满额冷汗直流,后背上的薄薄一层冷汗早已经浸透了黑色长袍,连带着挂在胸口正中央那条和卡佩胸前一样的新月形挂坠也不时滴下汗水来。

  杰克的眸子紧紧盯着伦纳德的脸,从他说出那两个氏族的名字起,伊莱便已经从杰克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压制的愠怒,怒气正在从杰克的心底不断扩散开来,虽然在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显露,可是他那对随时想要溢出血来的瞳孔已经说明了一切。

  “殿下。”伊莱忽然开口打断了会场内的喧嚣,众人都停下嘴巴来看向伊莱,只见伊莱朝伦纳德看了一眼后对着杰克道,“关于魔党的问题,还是等到那场部落首领会议召开后再多加商议吧,那个被指控死罪罪名的囚犯已经押解过来了,正在等候殿下指令。”

  杰克慢慢点了点头,可眼睛却还是放在伦纳德的身上,直到摩挲着下巴的指尖从肌肤上移开,方才对伊莱做了个手势示意将被指控的囚犯送上法庭,于是伦纳德只好坐下身来,只是刚坐好之后余光便看见伯格起身从后门离开了会场,伦纳德稍等了一会儿后,也起身离开了会场。

  当牢笼从石砖地底下旋转着来到地上时,荆棘之刺轻微的颤动着,被关在牢笼里的人散乱着黑色短发,几乎遮盖住了一半的脸庞,令人无法看清他真实的模样,只是微有血色正从他眼眶流出,顺着额角来到下巴滴打在衣襟上,从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味随之侵入法庭内每个人的鼻孔,搅动着人们的肺腑。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被带上了地面,关在牢笼内的人缓缓睁开了眼,试图抬起头来,却因为自己的头颅太过沉重而无法抬起,直到试了几次之后方才能用自己的脖颈支撑起自己的头,那对早已丧失了光芒的瞳孔无力的张开望着眼前的一切,分不清虚假与现实,梦境与世界,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分钟,才能聚起了周围朝自己涌来的光,看清楚身边的人与物。

  “罪徒坎特伯雷。赫伯特,”密党部审判法庭审判长敲了敲放在手旁的小锤,试图测试刚从地牢里被带上地面来的囚犯的意识是否依旧清醒,而被关在牢笼里的人只是轻微的对锤音作出了回应,于是尤尼乌斯又多敲了几遍金锤,“罪徒坎特伯雷。赫伯特,你被指控为出卖密党机密情报与蓄意谋害殿下之罪名,现对此案件进行审判,如若你不愿作出反抗并当场认罪,那么法庭将会判处你死刑处理,如果你还有话要说那么现在会给你时间对自己的行为作出澄清,以证你的清白。”

  一时间法庭内变得死寂下来,静的只听得见人们均匀的呼吸声,连伊莱在内都将视线紧紧焦灼在那个名叫坎特伯雷的被关在荆棘牢笼里的人,坎特伯雷像是慢慢感受到了众人炙热的视线一般,终于慢慢动了一下身体,想要更加清楚的看清眼前的一切,于是便不断向前靠拢,直到身体挨上了牢笼刺向内部的荆棘之刺被刺伤后,才忽的反应了过来,又朝后退去,可却又同时被身后的荆棘刺进了皮肉。

  坎特伯雷如遭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伸出双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并蹲下身去浑身颤抖着,口中喃喃不断的说着什么话,法官尤尼乌斯看到他这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将目光转向站在杰克身旁的伊莱身上,乞求帮助,伊莱看着坎特伯雷,那一头散乱而肮脏的黑发此刻正在他的脸上来回摩擦着,而坎特伯雷就像是发了羊癫疯一般蹲在牢笼里不起来,用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就在众人都在对此议论纷纷之时,尤尼乌斯无奈下又向伊莱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只见伊莱已经踱步而出,缓缓走下阶梯,来到了牢笼前,望着蹲下身的坎特伯雷,同时伸出手去放在那些刺向牢笼内部的荆棘上,蓝光显现的同时,荆棘之刺已经全然消失,只剩下了一个空荡的笼子还在原地,会场内随即传来了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按条例规定,因为密党部的牢笼上所有的荆棘之刺都是带有剧毒的从遥远的死灵之地运来的死亡荆棘,每一根上都涂抹了可以瞬间致死的剧毒,可是如今却在伊莱的手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现在还痛吗?”伊莱声音平淡的对着关在牢笼内的人道,听见了伊莱声音后的坎特伯雷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头从紧拥着的双臂中抬起,睁着双眼看着来到自己眼前的那个人。忽而不知从哪里而来的一阵风,吹开了他眼前散乱的黑发,露出了他真实的脸庞。

  伊莱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莫名感觉到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可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张脸上因为带着太多的血痂而令他无法完全判断出此人究竟是否为自己所熟识,于是便深深皱起了眉头。看见伊莱皱起了眉头,坎特伯雷的双眼更加死死的盯着身前的人不放,像是要望穿一个洞一般,每深入一分,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坎特伯雷。赫伯特,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证的吗?如果没有那么我将宣布……”尤尼乌斯正准备敲响手旁的那个金锤,却被伊莱忽然打断了话。

  “你是赫伯特家族的人?”

  像是回应伊莱的问话,坎特伯雷慢慢点了点头,又忽而摇了摇头。伊莱又蹙起了双眉。

  “是何人派你去陷害殿下的?”

  原本正摇着头的坎特伯雷忽然摇的更凶了起来,然后蜷缩起身体抱着双臂道,“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可是你是唯一符合所有条件的嫌疑人员,所以除了你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做这些事了。”

  “你应该相信我的。”

  坎特伯雷忽然而至的一句话令伊莱当即惊在了原地,张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人,透过发丝间的缝隙望着自己,向自己投来难以揣摩的光芒。伊莱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从前在什么地方也看见过这样一般的目光,只是那记忆太过遥远,遥远到快要让自己无法想起,更无法回忆,就当自己快要就这样沉浸在那段目光中时,只听得身后忽而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伊莱的心跳当即漏跳了一拍,回过身低下了头。

  杰克已经从座位上站起,俯视着自己和牢笼里的人,而杰克每朝下走出一步蹲在牢笼旁的布里亚特便浑身多冒出一层冷汗,汗水完全浸湿了他全部的黑色圣装,卡佩从自己座位上的那个角度恰好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布里亚特此时的那张血色全无惨白无光的脸。

  “殿下,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尤尼乌斯看着杰克走至牢笼前方,低下头恭敬到,杰克直视着牢笼里的坎特伯雷,忽然伸出手来对着牢笼念了句什么,只见牢笼内部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强大到将触角伸向了尤尼乌斯的桌面上,尤尼乌斯瞠目结舌的看着火焰在杰克的手下变成一条火龙冲向牢笼内的坎特伯雷,牢笼里随即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会场内所有的人都迅速低下了头去不敢再抬起来看到这般场面,而坎特伯雷尖锐的求救声却还是在源源不断的传来,牢笼逐渐因为人体剧烈的碰撞而发出与地面摩擦后的响声,随着吞噬着牢笼的火龙慢慢消失殆尽,蜷缩在笼子里的坎特伯雷已经完全丧失了所有气力,紧抱着身体与头部的双臂像是粘连在了一起一样,再也未分开过。

  杰克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最终缓缓收回了手放在了口袋里,坎特伯雷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发出呻吟声,只是一动不动的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血色从乌黑的发中脱落,将他衣襟下染成了一片猩红。

  “他没有撒谎。”杰克转过头看着伊莱道,可这句话却应该是对尤尼乌斯说的,伊莱本就被方才杰克的所作所为惊吓到,此刻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却看见杰克忽然看着自己的侧脸说出这一句话。

  伊莱慢慢转过头去望着杰克,却在一瞬间内从杰克的双瞳中看到了一股一闪而过的憎恶,不,或者也可以称其为仇恨。伊莱怔怔的看着杰克一言不发,他不知道杰克刚才的那句话到底有何用意,只不过直觉告诉自己,杰克刚才的那番话,绝不只是表面的一层意思,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是专门说给他伊莱听的,在这偌大的会场中,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人,或许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间,和自己的命运,牵扯上了一股不知名的联系。

  杰克将视线轻轻一转,随即落在了尤尼乌斯身上,薄唇轻启的瞬间便是冰冷再降之时,“指控没有成立,但是也还是不能轻易放过,先关在地牢里,等候发落吧。”说罢便抬起脚来朝门外走去。尤尼乌斯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呢,杰克的身影便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尤尼乌斯只得敲敲金锤,宣布今日法庭的审判结果。众人皆都未从杰克方才所留下的阴影中走出,于是只得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虽然杰克已经消失不见,可整座密党部大楼却仍是平静如水,死寂卷裹着一切朝会场涌来。

  伊莱还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关在笼子里的坎特伯雷,手脚冰凉后背虚冷,方才杰克的那番话还有坎特伯雷透过发丝缝隙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已经叫他不寒而栗起来。可是此时此刻如此看着牢笼内的囚犯,却又如同第一次见他一般,毫无亲切之感,他不知道自己先前那番幻觉究竟从何而来,可那又究竟是否真的只是属于自己的一种幻觉呢,那种曾经相识过的印象和熟悉之感,已经足以叫他将眼前这个深深蜷缩在角落里的人的脸庞刻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忘记。

  随着一声轻响,牢笼又再次向地面下方转动,坎特伯雷忽然从双臂间抬起了头看向伊莱,满是血痂的双唇一张一合想要发出声音,却根本无法传到伊莱的耳旁,伊莱心跳迟迟一停,看着他的嘴唇,试图听清他想要对自己所说的话,直到牢笼又再度完全消失在地面后,一切方才恢复到了先前的平静当中。

  会场里的人已经大概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几人依旧在法庭上不曾离开,伊莱在心中回想着方才坎特伯雷想要传达给自己的话,可是却每想一次,便可以从额角上流下一股冷汗来,浸湿自己的嘴角。

  救我出去。

  “救我出去……”伊莱轻轻念出那句话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连同声音都变得发抖起来,他从口袋中伸出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心上满是血痕,那是刚刚自己的手指陷进了肉里,才剜出的一道道血痕,他看着自己满是血痕的手,脑海中仍在不停的回放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坎特伯雷那张脸时的画面。

  “他是赫伯特家的人。”忽然一记声音出现在自己耳旁,伊莱被惊了一跳,回过头来才发现是伦纳德走至身旁。伦纳德看到伊莱的反应更是深深蹙起了眉头,再将视线移向伊莱的双手,心下便了解几分。

  “嗯。”伊莱有气无力的回应着他。

  “赫伯特可是魔党茨密西族的一支,历史上号称是茨密西族内最有智慧的一支部落。”

  伦纳德的声音似乎开始越飘越远,伊莱听着身旁的人讲话,可双眼却逐渐变得空洞起来,而伦纳德之后究竟又再说了些什么,自己则是一概不知了。

  “伊莱?”伦纳德低声唤了下伊莱的名字,看见伊莱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才转过头来,那对眼中盛着苍白的悲凉与迷茫,像是遗失了好久的灵魂终于丧失在了死灵之地,不再继续寻找下去了的样子,伦纳德伸出手来摸了摸伊莱的额头,眉头蹙的更深。

  “你很不舒服?”

  “不,没有……”

  “你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我是血族,这是理所当然的。”

  伦纳德看着伊莱的侧脸,没有说话,而伊莱的背影虽然渐渐从眼前消失,却仿佛轻的能随时被一股风吹走一般,伦纳德没有跟在伊莱的身后,直到伊莱的背影消失在法庭门前,他方才唤出了自己身旁一直跟着的那支暗灵,低声吩咐到,“去查清楚,魔党一支的赫伯特家族,和法国之间的关系。”

  暗灵躬身道:“是。”

  “还有,”正当暗灵预备动身之时,只听伦纳德忽然摆了摆手,又稍作停顿到,“还有再顺带查一下,伊莱当年是怎么进入布鲁赫的,他之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暗灵顿了一下,低声到,“遵命。”

  “罪徒坎特伯雷。赫伯特,你因涉嫌盗取密党族内高级情报,和设局危害布鲁赫殿下的性命,现将你紧闭在此密党部地牢之中,听候密党审判法庭的判决结果。”铁门被关上的同时,就是关上了另外一面的世界。

  这间屋子里几乎藏匿着来自所有地方的痛楚,将自己深深包裹起来,形同一块包裹着困兽的毛毯,虽柔软,却夹带着刺入皮肤的针,能在瞬间之内便令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坎特伯雷睁开眼睛来看着自己身体周围的一切,黑暗如泼墨的漆,油腻腻的黏贴在四周的墙壁上,关起一道道屏障,让自己困于其中,无法自拔。似乎连月光也无法完全照进这座被神明眷顾的地牢里,每一分多余的光辉对他本人来说,都是浪费与奢侈,而这座不仅仅只是地牢的地方,仿佛也已经承载了太多人对未来的期望,也许正是因为此,所以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才会成为毁灭希望的最佳地点,和希望在最终破灭最多的地方。

  坎特伯雷眨了眨眼,试图让头顶一角透进窗栏的月光洒下在自己脸上,那月色如水般冰凉,流淌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寒冷,令人彻骨难眠,而坎特伯雷看着这方浅浅的月色,双眼却早已穿越时空,晶亮的瞳孔早已变得不再晶亮,白皙的皮肤也早已变得不再白皙,唯剩那一对和血族一样猩红的瞳孔,在那张残败的面庞上闪闪发亮。

  没错,那个朝自己走来的人,那个将所有荆棘之花的倒刺毁灭,将光明重新还给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中的那个人,也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着的那个人。只是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瞳,已不似从前,丧失的单纯与美好,仍旧在那对瞳孔中挣扎,恰如快要被海水淹没窒息的人,正在伸出双手,向海面之上的天空寻求帮助。

  在想到伊莱的一瞬间,坎特伯雷的眼角忽的湿润了,他当然知道,伊莱或许早已不记得自己,可事情究竟为什么又会变成今天这样,他无法想象,在此过程中,在伊莱那里,都发生过些什么。

  明明是从同一片天空,从一块海域出发,而抵达的目的地,却是各有不同,在此之间,风浪犹如巨人的手朝你我打来,船帆在漆暗的天下远远航行,带着属于旅者的痛苦与希望,悄无声息的穿越一座又一座海港,直到未来的某一日,才在不期而遇的某一片港湾回到起点,可彼时却是早已物是人非,唯有当初一起携手出发的那颗初心,还在依然跳动着。

  百年之前的那一天夜晚,你曾满怀信心的当着我的面,举手指向天空边角上那一轮要圆不愿的弦月,告诉我说势必要得到它,用你自己的方式,用你自己的人生,我看着你离去,直到你的身影消失在海洋尽头,世界线在初升的日光和你之间缓缓蔓延,展开成一幅长长的画卷。而你在画卷内,我在画卷外,百年过后,若时光还有剩余,我会用尽了最后的时间,前去追随你的影子。

  时至今日,你之所在,是我亡身之地。

  “伊莱,时至今日,若我是魔党茨密西一族的赫伯特后代,那么你是否也会终究记起,自己也曾是茨密西家族的一份子……”

  “圣子又是怎么看待此次杰克殿下在审判法庭上的做法呢?”伯格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雅各继续写着手中的字,没有停顿,羽毛笔尖利的笔头在羊皮纸上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传至房间的各个角落,再通过墙壁的反射,重新回到纸边。

  “我倒是认为,杰克在这次法庭上,显得格外不安呢。”

  雅各的声音平静且镇定,干净的声色中还带着几分对布鲁赫的戏笑。

  伯格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哦?此话怎讲呢?”

  雅各终于放下了指尖的笔,轻轻搁在了桌角旁,而后抬起了那张此刻正被初升的日光照耀的正好的脸颊,道:“杰克之所以在会场里会那样对布里亚特,不也正说明布鲁赫对茨密西魔党力量的惧惮吗?”雅各伸出手来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敲打起来,“千年以来,茨密西都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如今却又突然出现了,而且还制造了一起飞机事故,让杰克险些命丧黄泉,伯格啊,就算杰克他天不怕地不怕,可你有没有想过,茨密西能够在不入法国国土边境一分一毫的同时,就操控布鲁赫内部的人员,对杰克造成致命伤害,这难道不是一种挑战吗?而且还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抱着怀恨的挑战。”

  伯格看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从雅各的眼角蔓延开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圣子的意思我倒是明白,茨密西能够不动声色的就潜伏进布鲁赫内部,而且可以在短时间内就对布鲁赫所在的密党造成打击,这实在是可怕至极。”

  “密党与魔党之间的仇恨已经是谁都无法说清的了,从莫伊陛下开始起,魔党即使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可莫伊陛下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们的踪迹,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害怕他们还会出现。”

  “可是圣子,老臣还是想不太明白,那个罪徒坎特伯雷既然是茨密西族赫伯特贵族家的后代,那么为什么杰克殿下还不将其置之于死地,反而要在法庭上当着众人的面为他开脱,还洗清他的罪状呢?明明事实都已经很清楚不过了,盗取密党机密情报和加害于杰克殿下的人就是坎特伯雷,别无他人了。”

  雅各听了伯格的话后慢慢皱起了眉头,白皙的脸庞在初阳的照射下,显得尤为剔透,今日是少数没有飘雪的日子,所以即使太阳终于露出了凶狠的目光,屋子外也还是一片寒冷、

  “这点我也一直在考虑……”雅各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继而道:“杰克他究竟自傲想什么……”

  伯格从房间出来关上了门,随着门扉的遮蔽,连同着房间内一切的阳光都烟消云散,显露在走廊上的是慢慢堆积起来的阴云。明明是冬天的阳光,却显得尤为刺目,而即便是被层层云雾掩盖了太阳原有的光辉,而日光还是能够穿透云层来到人们的视野里,那是带着寒冷的暖热,与以往不同的是,就连这股暖热,不知从何时开始,都一并显得悲凉起来。

  “伯格大人不在会场里呆着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呢?”伯格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走廊,想起三日前在那场密党部法庭审判会上,伦纳德从自己身后那扇门走出来时的场景。

  伯格回头看见伦纳德朝天台这边走来,微笑了一下,“我想伦纳德大人应该也不想看到那个罪徒被当场审判的画面吧。”

  伦纳德有一瞬眉头皱了起来,又倏地恢复了脸上淡淡的笑容,“ 还请伯格大人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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