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里了。
伦纳德在自己的心里念出这句话来,只觉五腔肺腑忽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正准备要发泄出来,只听得原本嘈杂的会场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伦纳德看见伯格的脸变得僵硬起来,他缓缓回头,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已经不知在何时立在了审判厅门口。
伊莱的出现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欲恐欲惊,仿佛是在对每个人自己方才的行为进行忏悔一般,都一并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脚面,再也不能发出一声响动来,伊莱深墨色的西装在审判厅的钻石灯光下显得熠熠熠暗生光采,而伊莱那章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此刻正倒映着那个正中央牢笼上,荆棘花根的刺。
那根刺在接触到了那张皮肤时,将会留下无法泯灭的印痕。
看着伊莱的目光静静的在会场内巡视了一番,最终落定在了自己这里,伦纳德原本惶恐到乱跳的心脏终于变得平静下来一些,并感觉到似乎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得以呼吸起来,而那堵塞在神经末梢的血液也渐渐流通着。
伊莱只是小小凝视了一下伦纳德,便转身朝会场外走去,死寂裹挟而来,随着每一下如钟摆般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在密党部的大楼里,审判厅众人的心脏都一一提到了嗓子眼上,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声音朝这边走来。
脚步声像是通往地狱的启示,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响起,又突然转向,朝审判厅所在的方位而来,而渐渐地便可听闻到那是两个人走路的声音,一个一如兽足,在晶亮的砖地上无声逼近,等待着猎物入瓮,而另一个则无法追踪其影迹,像是藏匿在黑暗之夜下的死灵般如影随形。而当脚步声戛然而止,停顿在审判厅门口时,会场内众人的心脏已然快从嗓子里露出一半有余。
随着那个人身影的移动,从门口到大厅的牢笼中央都携带着一股无可名状的黑暗气息,过分的空气压制致使每个人都开始无法正常呼吸起来,仿佛唯有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侍从才抵得了这种绝对性的压迫,直到来到审判法庭那个唯一被众人绕身空下的座位前,会场内的空气压制才略微好转一些。
他张开了满溢着猩红血色的双瞳,俯视着众人,一一巡视过后在伦纳德身上稍作停留,可只有伦纳德本人才最清楚那对溢满鲜血的眸子此刻正看向的不是自己,而是越过肩后的坐在他后方的伯格。
“亲爱的殿下……臣……臣听闻您被他们给伤到了,臣很担心殿下!不知道殿下究竟伤在了哪里……”突然间不知道从会场的哪个角落里迸发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颤栗到底的人声,人们不敢偱着声音的方向去辨别它的主人,却都又敢又不敢的暗地里将眼皮抬起,落在此此刻还未就坐,正站在法庭上方的那个人身上。
时间过去了很久,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问题无法获取回应,便再也未有第二个人敢于做出同他一样的愚蠢举动。猩红的眼从身着黑色圣装的人们身上划过,最终停在了方才战战兢兢发问的人身上,片刻后只听得杰克薄唇轻启,却是一改往常语气,冷如冰川将融之水。
“我很好。”
“可是被人出卖的感觉,我倒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
一语既出,法庭内满是虚空死寂,瞬时内卷走一片呼吸肺腑,捏碎在人们眼前,令人颤栗不止。
“殿下,臣是方才才从属下那里得知了汇报,有传闻说已经消失了千年有余的魔党一族茨密西族已经进入了法国境内,并且逐步向巴黎逼近,而殿下受伤的传言也是从此刻流出的,有人传言说殿下的秘密会议行踪被人出卖曝光,才给魔党茨密西族提供了可乘之机,以至于殿下飞往德国的飞机险些失事,身在飞机上的殿下也因此而遭受重伤,而今日在密党部紧急召开的大会,也是为了审理那个被指控出卖机密情报和蓄意谋害殿下的叛徒。”
随着声音的起伏,在场内的座位上走下了一个披着黑色圣装的人影,只不过与众人有所不同的是,这个人的黑色圣装上还多佩戴着一条新月形状的挂坠,新月在黑色的衣料上发散出不可回避的刺眼纹路,晃动在那个人的胸口上,摇摇欲坠。
布里亚特来到法庭下方,和设于法法庭正中央的牢笼并肩而立。
杰克伸出手指来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边看着布里亚特边考虑着什么,“布里亚特,听说那个被抓起来的叛逆者,是你的侄子?”
布里亚特听见杰克的话后当即跪了下去,“回殿下,臣身为议会内大臣,绝对不会与此等丑事粘连,就算所抓之人是我家族之人也好,还请殿下相信臣对殿下的衷心!”
杰克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脸上满是厌倦之情,“我只是那么随口一问,何至于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只是这样你就吓破了胆,那么等茨密西一族站在你面前,你岂不是会带着他们来圣杰尔斯清算我?”
“殿下!臣……”布里亚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又一个踉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面,膝盖碰撞石砖地面发出一记巨响。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苍白的脸上连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杰克却也并未理会,调整了下坐姿后闲适的靠在椅背上。
“卡佩。”
“臣在。”
“殿下,魔党世代将布鲁赫与密党视为眼中钉,而当年莫伊陛下带兵所收复的法国地区也是茨密西一族所觊觎很久的,现在他们忽然凭空出现,会不会是因为魔党之前所统辖的地域出现了什么问题,才导致他们向南迁徙,来到法国境内,想要再度尝试夺取布鲁赫政权呢?”
杰克忽然缓缓张开了自己的那对血瞳,血色如从杯中溢满般向眼眶外溢出,染红了半边他白皙到透明的脸庞,“从父王的祖辈那代起,我们就与魔党断绝了来往,魔党一族深不可测,永远也无法窥探的出其真实面貌,所以千年以来,无论这边中土世界的历史究竟发展成了何种样貌,他们也从不关心,甚至是连死亡氏族卡帕多西亚那边也与他们交际甚少,现在却不惜跨越冰川万河试图逼近法国边界,居心由此可知。”
“哦?什么优势?”杰克似乎有了什么兴趣一般,挑起唇角微微笑着对伦纳德到。
伦纳德正色后缓声说到:“臣猜测,此次魔党来到欧洲中土世界,可能已经和某个氏族结为了联盟,如此一来就会对布鲁赫密党一方产生巨大的压制。”
“你所说的‘可能已经和魔党产生联盟的氏族’是指什么氏族?”杰克的声音幽远而来,像是从审判法庭的外部飘进了场内,打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如同针扎般无法忍受,这正是所有布鲁赫的不能忍受的地方,如果魔党一旦与某个和布鲁赫长期对立的氏族结为了联盟,那么势必就会对布鲁赫产生致命威胁。
此话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审判法庭再度喧嚷起来,众人都将目光瞧向站在上方的伦纳德身上,明明是身处一片漆黑的海洋,可唯有伦纳德一人依然穿着一袭白色西装,在这个大厅里显得更加苍白悲凉,犹如一道从万丈漆黑的夜中猛然夺框而出的白色惊雷,在劈裂开左右两半对称的黑色大海后,又忽而独自消失在了暗不见底的天空之下。
“雷伏诺,和卡帕多西亚。”
“殿下。”伊莱忽然开口打断了会场内的喧嚣,众人都停下嘴巴来看向伊莱,只见伊莱朝伦纳德看了一眼后对着杰克道,“关于魔党的问题,还是等到那场部落首领会议召开后再多加商议吧,那个被指控死罪罪名的囚犯已经押解过来了,正在等候殿下指令。”
坎特伯雷如遭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伸出双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并蹲下身去浑身颤抖着,口中喃喃不断的说着什么话,法官尤尼乌斯看到他这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将目光转向站在杰克身旁的伊莱身上,乞求帮助,伊莱看着坎特伯雷,那一头散乱而肮脏的黑发此刻正在他的脸上来回摩擦着,而坎特伯雷就像是发了羊癫疯一般蹲在牢笼里不起来,用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就在众人都在对此议论纷纷之时,尤尼乌斯无奈下又向伊莱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只见伊莱已经踱步而出,缓缓走下阶梯,来到了牢笼前,望着蹲下身的坎特伯雷,同时伸出手去放在那些刺向牢笼内部的荆棘上,蓝光显现的同时,荆棘之刺已经全然消失,只剩下了一个空荡的笼子还在原地,会场内随即传来了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按条例规定,因为密党部的牢笼上所有的荆棘之刺都是带有剧毒的从遥远的死灵之地运来的死亡荆棘,每一根上都涂抹了可以瞬间致死的剧毒,可是如今却在伊莱的手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现在还痛吗?”伊莱声音平淡的对着关在牢笼内的人道,听见了伊莱声音后的坎特伯雷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头从紧拥着的双臂中抬起,睁着双眼看着来到自己眼前的那个人。忽而不知从哪里而来的一阵风,吹开了他眼前散乱的黑发,露出了他真实的脸庞。
伊莱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莫名感觉到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可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张脸上因为带着太多的血痂而令他无法完全判断出此人究竟是否为自己所熟识,于是便深深皱起了眉头。
“坎特伯雷。赫伯特,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证的吗?如果没有那么我将宣布……”尤尼乌斯正准备敲响手旁的那个金锤,却被伊莱忽然打断了话。
“你是赫伯特家族的人?”
像是回应伊莱的问话,坎特伯雷慢慢点了点头,又忽而摇了摇头。伊莱又蹙起了双眉。
“是何人派你去陷害殿下的?”
原本正摇着头的坎特伯雷忽然摇的更凶了起来,然后蜷缩起身体抱着双臂道,“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可是你是唯一符合所有条件的嫌疑人员,所以除了你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做这些事了。”
“你应该相信我的。”
坎特伯雷忽然而至的一句话令伊莱当即惊在了原地,张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人,透过发丝间的缝隙望着自己,向自己投来难以揣摩的光芒。伊莱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从前在什么地方也看见过这样一般的目光,只是那记忆太过遥远,遥远到快要让自己无法想起,更无法回忆,就当自己快要就这样沉浸在那段目光中时,只听得身后忽而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伊莱的心跳当即漏跳了一拍,回过身低下了头。
“殿下,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尤尼乌斯看着杰克走至牢笼前方,低下头恭敬到,杰克直视着牢笼里的坎特伯雷,忽然伸出手来对着牢笼念了句什么,只见牢笼内部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强大到将触角伸向了尤尼乌斯的桌面上,尤尼乌斯瞠目结舌的看着火焰在杰克的手下变成一条火龙冲向牢笼内的坎特伯雷,牢笼里随即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会场内所有的人都迅速低下了头去不敢再抬起来看到这般场面,而坎特伯雷尖锐的求救声却还是在源源不断的传来,牢笼逐渐因为人体剧烈的碰撞而发出与地面摩擦后的响声,随着吞噬着牢笼的火龙慢慢消失殆尽,蜷缩在笼子里的坎特伯雷已经完全丧失了所有气力,紧抱着身体与头部的双臂像是粘连在了一起一样,再也未分开过。
“他没有撒谎。”杰克转过头看着伊莱道,可这句话却应该是对尤尼乌斯说的,伊莱本就被方才杰克的所作所为惊吓到,此刻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却看见杰克忽然看着自己的侧脸说出这一句话。
伊莱慢慢转过头去望着杰克,却在一瞬间内从杰克的双瞳中看到了一股一闪而过的憎恶,不,或者也可以称其为仇恨。伊莱怔怔的看着杰克一言不发,他不知道杰克刚才的那句话到底有何用意,只不过直觉告诉自己,杰克刚才的那番话,绝不只是表面的一层意思,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是专门说给他伊莱听的,在这偌大的会场中,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人,或许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间,和自己的命运,牵扯上了一股不知名的联系。
杰克将视线轻轻一转,随即落在了尤尼乌斯身上,薄唇轻启的瞬间便是冰冷再降之时,“指控没有成立,但是也还是不能轻易放过,先关在地牢里,等候发落吧。”说罢便抬起脚来朝门外走去。尤尼乌斯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呢,杰克的身影便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尤尼乌斯只得敲敲金锤,宣布今日法庭的审判结果。众人皆都未从杰克方才所留下的阴影中走出,于是只得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虽然杰克已经消失不见,可整座密党部大楼却仍是平静如水,死寂卷裹着一切朝会场涌来。
伊莱还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关在笼子里的坎特伯雷,手脚冰凉后背虚冷,方才杰克的那番话还有坎特伯雷透过发丝缝隙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已经叫他不寒而栗起来。可是此时此刻如此看着牢笼内的囚犯,却又如同第一次见他一般,毫无亲切之感,他不知道自己先前那番幻觉究竟从何而来,可那又究竟是否真的只是属于自己的一种幻觉呢,那种曾经相识过的印象和熟悉之感,已经足以叫他将眼前这个深深蜷缩在角落里的人的脸庞刻印在脑海里,再也无法忘记。
随着一声轻响,牢笼又再次向地面下方转动,坎特伯雷忽然从双臂间抬起了头看向伊莱,满是血痂的双唇一张一合想要发出声音,却根本无法传到伊莱的耳旁,伊莱心跳迟迟一停,看着他的嘴唇,试图听清他想要对自己所说的话,直到牢笼又再度完全消失在地面后,一切方才恢复到了先前的平静当中。
救我出去。
“救我出去……”伊莱轻轻念出那句话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连同声音都变得发抖起来,他从口袋中伸出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心上满是血痕,那是刚刚自己的手指陷进了肉里,才剜出的一道道血痕,他看着自己满是血痕的手,脑海中仍在不停的回放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坎特伯雷那张脸时的画面。
“他是赫伯特家的人。”忽然一记声音出现在自己耳旁,伊莱被惊了一跳,回过头来才发现是伦纳德走至身旁。伦纳德看到伊莱的反应更是深深蹙起了眉头,再将视线移向伊莱的双手,心下便了解几分。
“嗯。”伊莱有气无力的回应着他。
“赫伯特可是魔党茨密西族的一支,历史上号称是茨密西族内最有智慧的一支部落。”
伦纳德的声音似乎开始越飘越远,伊莱听着身旁的人讲话,可双眼却逐渐变得空洞起来,而伦纳德之后究竟又再说了些什么,自己则是一概不知了。
“伊莱?”伦纳德低声唤了下伊莱的名字,看见伊莱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才转过头来,那对眼中盛着苍白的悲凉与迷茫,像是遗失了好久的灵魂终于丧失在了死灵之地,不再继续寻找下去了的样子,伦纳德伸出手来摸了摸伊莱的额头,眉头蹙的更深。
“你很不舒服?”
“不,没有……”
“你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我是血族,这是理所当然的。”
伦纳德看着伊莱的侧脸,没有说话,而伊莱的背影虽然渐渐从眼前消失,却仿佛轻的能随时被一股风吹走一般,伦纳德没有跟在伊莱的身后,直到伊莱的背影消失在法庭门前,他方才唤出了自己身旁一直跟着的那支暗灵,低声吩咐到,“去查清楚,魔党一支的赫伯特家族,和法国之间的关系。”
暗灵躬身道:“是。”
“还有,”正当暗灵预备动身之时,只听伦纳德忽然摆了摆手,又稍作停顿到,“还有再顺带查一下,伊莱当年是怎么进入布鲁赫的,他之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暗灵顿了一下,低声到,“遵命。”
“罪徒坎特伯雷。赫伯特,你因涉嫌盗取密党族内高级情报,和设局危害布鲁赫殿下的性命,现将你紧闭在此密党部地牢之中,听候密党审判法庭的判决结果。”铁门被关上的同时,就是关上了另外一面的世界。
坎特伯雷睁开眼睛来看着自己身体周围的一切,黑暗如泼墨的漆,油腻腻的黏贴在四周的墙壁上,关起一道道屏障,让自己困于其中,无法自拔。似乎连月光也无法完全照进这座被神明眷顾的地牢里,每一分多余的光辉对他本人来说,都是浪费与奢侈,而这座不仅仅只是地牢的地方,仿佛也已经承载了太多人对未来的期望,也许正是因为此,所以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才会成为毁灭希望的最佳地点,和希望在最终破灭最多的地方。
坎特伯雷眨了眨眼,试图让头顶一角透进窗栏的月光洒下在自己脸上,那月色如水般冰凉,流淌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寒冷,令人彻骨难眠,而坎特伯雷看着这方浅浅的月色,双眼却早已穿越时空,晶亮的瞳孔早已变得不再晶亮,白皙的皮肤也早已变得不再白皙,唯剩那一对和血族一样猩红的瞳孔,在那张残败的面庞上闪闪发亮。
没错,那个朝自己走来的人,那个将所有荆棘之花的倒刺毁灭,将光明重新还给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中的那个人,也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着的那个人。只是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瞳,已不似从前,丧失的单纯与美好,仍旧在那对瞳孔中挣扎,恰如快要被海水淹没窒息的人,正在伸出双手,向海面之上的天空寻求帮助。
明明是从同一片天空,从一块海域出发,而抵达的目的地,却是各有不同,在此之间,风浪犹如巨人的手朝你我打来,船帆在漆暗的天下远远航行,带着属于旅者的痛苦与希望,悄无声息的穿越一座又一座海港,直到未来的某一日,才在不期而遇的某一片港湾回到起点,可彼时却是早已物是人非,唯有当初一起携手出发的那颗初心,还在依然跳动着。
百年之前的那一天夜晚,你曾满怀信心的当着我的面,举手指向天空边角上那一轮要圆不愿的弦月,告诉我说势必要得到它,用你自己的方式,用你自己的人生,我看着你离去,直到你的身影消失在海洋尽头,世界线在初升的日光和你之间缓缓蔓延,展开成一幅长长的画卷。而你在画卷内,我在画卷外,百年过后,若时光还有剩余,我会用尽了最后的时间,前去追随你的影子。
时至今日,你之所在,是我亡身之地。
“伊莱,时至今日,若我是魔党茨密西一族的赫伯特后代,那么你是否也会终究记起,自己也曾是茨密西家族的一份子……”
“圣子又是怎么看待此次杰克殿下在审判法庭上的做法呢?”伯格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雅各继续写着手中的字,没有停顿,羽毛笔尖利的笔头在羊皮纸上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传至房间的各个角落,再通过墙壁的反射,重新回到纸边。
“我倒是认为,杰克在这次法庭上,显得格外不安呢。”
雅各的声音平静且镇定,干净的声色中还带着几分对布鲁赫的戏笑。
伯格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哦?此话怎讲呢?”
雅各终于放下了指尖的笔,轻轻搁在了桌角旁,而后抬起了那张此刻正被初升的日光照耀的正好的脸颊,道:“杰克之所以在会场里会那样对布里亚特,不也正说明布鲁赫对茨密西魔党力量的惧惮吗?”雅各伸出手来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敲打起来,“千年以来,茨密西都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如今却又突然出现了,而且还制造了一起飞机事故,让杰克险些命丧黄泉,伯格啊,就算杰克他天不怕地不怕,可你有没有想过,茨密西能够在不入法国国土边境一分一毫的同时,就操控布鲁赫内部的人员,对杰克造成致命伤害,这难道不是一种挑战吗?而且还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抱着怀恨的挑战。”
伯格看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从雅各的眼角蔓延开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圣子的意思我倒是明白,茨密西能够不动声色的就潜伏进布鲁赫内部,而且可以在短时间内就对布鲁赫所在的密党造成打击,这实在是可怕至极。”
“密党与魔党之间的仇恨已经是谁都无法说清的了,从莫伊陛下开始起,魔党即使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可莫伊陛下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们的踪迹,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害怕他们还会出现。”
“可是圣子,老臣还是想不太明白,那个罪徒坎特伯雷既然是茨密西族赫伯特贵族家的后代,那么为什么杰克殿下还不将其置之于死地,反而要在法庭上当着众人的面为他开脱,还洗清他的罪状呢?明明事实都已经很清楚不过了,盗取密党机密情报和加害于杰克殿下的人就是坎特伯雷,别无他人了。”
雅各听了伯格的话后慢慢皱起了眉头,白皙的脸庞在初阳的照射下,显得尤为剔透,今日是少数没有飘雪的日子,所以即使太阳终于露出了凶狠的目光,屋子外也还是一片寒冷、
“这点我也一直在考虑……”雅各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继而道:“杰克他究竟自傲想什么……”
伯格从房间出来关上了门,随着门扉的遮蔽,连同着房间内一切的阳光都烟消云散,显露在走廊上的是慢慢堆积起来的阴云。明明是冬天的阳光,却显得尤为刺目,而即便是被层层云雾掩盖了太阳原有的光辉,而日光还是能够穿透云层来到人们的视野里,那是带着寒冷的暖热,与以往不同的是,就连这股暖热,不知从何时开始,都一并显得悲凉起来。
“伯格大人不在会场里呆着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呢?”伯格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走廊,想起三日前在那场密党部法庭审判会上,伦纳德从自己身后那扇门走出来时的场景。
伯格回头看见伦纳德朝天台这边走来,微笑了一下,“我想伦纳德大人应该也不想看到那个罪徒被当场审判的画面吧。”
伦纳德有一瞬眉头皱了起来,又倏地恢复了脸上淡淡的笑容,“ 还请伯格大人明示。”
“想必伦纳德大人你也知道吧,那个事情和这个所谓是什么赫伯特家之子的人无关,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在无形中利用了他的那个人。”
伦纳德听后不知不觉间弯起了嘴角,“坎特伯雷是罪徒魔党赫伯特家的后代,所以他能做出来这些事情,我一点都不惊奇,反而是伯格大人你,会不会有点太多疑了呢?”
“我相信你是和我一样明白事情真相的,只不过就这件事情来说,那个在幕后主使坎特伯勒的人实在是太难找出了,而且即使是有所线索,也不见得能够单靠布鲁赫的力量就给予反击。”伯格转过头来看着此刻身旁伦纳德的侧脸,“伦纳德,这是一场强者与强者之间的较量,而我之所以会代表圣教来参加这次密党部的审判会,是因为自从魔党抵达法国境内的消息传开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会影响到我们圣教,正是因为此,杰克殿下应对他们的一举一动对我们来说才至关重要,可是我不知道杰克殿下他接下来到底打算改怎么做。”
伦纳德在伯格说话的同时左手的食指与拇指一直在玩弄着自己右手上的戒指,每一圈戒指的转动,都是一轮日光正好又从云层中散透出来的时刻。
“殿下究竟会选择怎么去做,那是殿下个人的事情,而我只知道,我只需要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并帮助他完成他想要我完成的事情,唯有此,我才能够保护得了身在科西嘉区的所有梵卓众族们,那是我最大的心愿……”
伯格看着伦纳德的双眼变得渐渐沉落起来,一束透过云层的光线直射到他的眼中,闪过一段小小的亮,“你一直以来之所以虔诚的跟着他,是因为你只是想要保护你的族人,梵卓,那个原本和布鲁赫世代为敌的种族,在你的带领下,竟全部归顺于杰克的麾下,而你也因此被封为科西嘉亲王。”
“所以说伯格大人,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想要去保护的东西,我有,你也会有,而那个被指控为死罪的赫伯特家之子,他也定是因为有要去保护的东西,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坎特伯雷。赫伯特,从遥远的魔党国度而来的异乡人,此刻却被关押在最残酷的密党部地牢中,等候听审,而听审他的人却不是别人,恰恰是布鲁赫殿下本人,哈哈哈,这件事真是能够成为血族历史上一段美妙的奇谈啊。”
“我知道了伦纳德,那个罪徒就暂且先交给你们密党处置了,我们圣教虽然放弃了对他的处置权,可也还是会随时来密党部查看他的情况的,至于杰克殿下那里,我相信他会作出一个最明智判断与选择,而我希望这个选择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不论是对血族也好,对人类的圣教也好,魔党一族,不除难防大患,必除无疑。”
伯格伸出手来在伦纳德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后离开,在伦纳德的身后断断续续传来了伯格的笑声,随着一记关门声的响起,只剩下伦纳德独自一人还依旧站在露台上,那对金色瞳孔中所倒映着的,是不时从厚重云层上方透露下大地的璀璨光线。
伦纳德张开薄唇轻声道:“不除难防大患,必除无疑……”
“殿下,布里亚特大人和卡佩大人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要不要请他们进来?”伊莱从自己手中托着的银盘里取下一盏刚刚泡好的红茶,放在杰克的面前。红茶隐隐的香气使得杰克原本皱着的眉心渐渐舒缓了开来,他瞥了一眼伊莱放下的红茶,先是一愣,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太浓了,倒了再去换杯清淡的来吧。”
伊莱怔了怔只得应声收回了茶杯,打开书房门走了出来,此刻议会内大臣布里亚特和元老院内大臣卡佩还站在走廊上等待着杰克的传召,伊莱对他们摇了摇头,卡佩和布里亚特面颊上原本期待的神情又忽而落寞了下来,眼神中熄灭了一束光影。
“殿下一直没有说,所以可能还是得再多等一会儿了。”伊莱轻声说到。
“伊莱大人,你看会不会是殿下还在生我的气呢?”
伊莱对着布里亚特轻叹了口气道,“布里亚特大人,我想殿下既然一直都知道那个罪徒和你并没有直接上的血缘关系,只不过是远方亲戚里的一个侄子,所以我想即便他是魔党那边的人,对你本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话是这么说,开始自从那天的审判法庭过后,殿下就始终不愿意见我们两个一面,这又究竟是为什么呢?”
“茨密西没有经过密党六族耳朵同意就擅自闯进了法国国境,引起了多方事端,阿尔萨斯那边雷伏诺一刺未除,又平添一刺,殿下现在正忧虑重重,所以我还是劝二位大人,在殿下主动传唤要召见你们之前,还是先不要再来圣吉尔斯了吧,至于元老院和议会那边的事情,可以都先交由我,我会有选择的呈给殿下处理的。”
卡佩凝神听着伊莱说的话,慢慢点了点头,拍了拍布里亚特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继续问下去。
“我们知道了,还是得多谢伊莱大人的一番提醒,我们一直很担心殿下的精神状况,所以才如此心急的想要尽早见到殿下一面,既然如此,那么直到殿下传召我们之前,各项事宜都暂且麻烦伊莱大人帮忙转交处理了,辛苦大人。”说罢卡佩对着伊莱颔首示意,和布里亚特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
伊莱静静地站了一忽儿,随后转身来到走廊另一端的茶室内,准备换下杰克刚才喝过的那杯红茶,可是手在刚触碰到茶杯的一刹那,就当即愣在了原地。这是艾伦曾经经常喝茶的杯子。伊莱的脑海里又不自觉的回想到了杰克在看到这盏杯子后的神情。
“做什么呢,我来帮忙吧。”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伊莱险些失手打掉了手中的杯子,幸亏在摔至地面之前被一只皙白的手稳稳接住,伊莱动了动眼睛看着艾伦将那盏红茶杯轻轻放回到了一旁的流理台上。
“这个杯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刚才看见你一直在对着它发愣。”艾伦微笑的看着伊莱,伊莱看了他一会儿又淡淡将脸转开,起身到一边重新拿出了新的茶杯冲泡了一杯新的花茶。
“没有什么,是你看错了。”
听见伊莱这么说,艾伦也只是浅浅一笑而过,没有再多问什么,直到伊莱将红茶杯放在银盘上,准备离开时,艾伦却突然伸出胳膊来挡在了他面前。
“我来送吧,你去休息。”
伊莱顿了一下,才将手中的托盘交到了艾伦手上,艾伦托起银盘后朝走廊上杰克的书房走去。伊莱看着艾伦的背影,转身离开下楼,消失在茶水室前。
银盘上托着的像是窗外惨淡的日光,那日光的颜色太过清浅,以至于可以让人误解以为是月亮的光泽。艾伦轻手轻脚走进了书房,可是坐在桌前看着文件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双眼直直凝视在铺满文件密密麻麻的字上。似乎是些微感觉到了一点从屋外传来的寒气,杰克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却当即愣了下来,脸上原本惊诧的表情,却在瞬间内塌陷,只是温柔浮上了水面,恰似往昔最甜蜜的温暖,将那对红色的血瞳包围,而后暖暖的围拢成了一圈,却只是盯着艾伦一个人的脸,满心欢喜。
“怎么是你端来了?伊莱去哪里了?”
此话虽说的十分柔温,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其中夹带着一丝疲惫的落寞与孤单。艾伦浅浅勾起了唇角,将红茶放在了杰克手边,却不料被杰克攥住了手腕,轻轻抚拭着。
“手怎么这样凉?天冷了就多在房间里休息吧,小心感冒了。”杰克柔声道,轻轻摩挲了一下艾伦的手背后,突然顿了一下,又抽开了手,正回身的同时有意将目光从艾伦的身上移开,端起手边的红茶吹了起来。
艾伦没有预料到杰克的这一转变,但那股藏匿在自己身体里的灵魂,似乎恰在刚才那一刻挣扎着,像要挣脱开缰绳的野马,就那样冲出自己被封锁的躯壳。他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蓝斯在走前曾对自己说过,他不仅是蓝斯认识的人,而且是关系不甚亲密的朋友,那么这是否也就同时意味着,自己躯壳里所隐藏着的另一半灵魂,其实和杰克之间,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他知道自己从那以后的举动都渐渐开始有背于主人之前给出的规则,可在这场游戏中,他相信自己不再是那唯一一个不记得曾经与往昔的人,因为真正不记得的,恐怕是这世界所有的人。
西瑞尔原本企图利用蓝斯一人控制阿尔萨斯整片地区,可却没想到蓝斯是被艾伦亲手从地牢中释放的,在那之后,蓝斯究竟去了哪里,即使是身在圣吉尔斯的艾伦也不得而知,杰克对待艾伦的态度变化无常,时而温柔的可以令人沉溺在迷茫大海,时而又会冷淡的像是根本不认识他眼前的这个人,恰如此时一般。艾伦清楚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了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艾伦后,杰克还依旧能够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而这一夜,杰克的眼却再未离开过手中的文件半次,无言的月升上树梢,带着无言的一夜,艾伦静静的陪在杰克身旁,直到沉沉熟睡过去,直到他将他轻轻抱回卧房。
当卡佩和布里亚特等到了杰克的传召,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了。
卡佩步履匆匆的走在密党部的螺旋楼梯山,一个转身来到了楼梯口准备继续向下走去,却迎面碰见了一个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卡佩将头抬起来一看,见是布里亚特本人。
“殿下终于传召我们了。”布里亚特略微有些急促道。
“嗯,只不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会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卡佩沉声道,继续朝楼下走去,布里亚特跟在他身后,密党部的螺旋楼梯会在特定时分改变自己的位置与走向,于是二人急忙赶在楼梯转向前来到了一楼大厅。
“我听说茨密西已经开始了,”布里亚特为了赶上卡佩的脚步疾步走了上来,和卡佩肩并肩时低声道,“开始了他们的计划,而那个人这一次也来了,看来他们真的是有目的而来。”
卡佩忽然停下了脚步,神色大惊的看着身旁的布里亚特,“什么?你说那个人也一起来了?不是说只有军队和多数贵族来了吗?怎么会连他也一起来呢?”
“是啊,我也正纳闷这个呢,所以才会一直上奏殿下,希望他能尽快想出一个应对方案啊,不然这事情还真的是不好弄啊。”说着,布里亚特的五官就挤在了一起,露出一个无比苦恼的表情。
卡佩从刚听完化后脸上便已经血色全无,惨白的肌肤下似乎可以隐隐约约看清血管内血液流动的状态,卡佩半张着嘴唇,从口中直逼进去的是属于法国冬天的寒冷的凉气。
当驶向圣杰尔斯的车轮急速驱使过后,唯有黑色的车影还依旧模糊浮现在道路尽头。
圣吉尔斯的门口已经停满了黑色车辆,卡佩从窗内看向车外,只见从百米之外便已是停靠在路边的车辆,他们的车已经无法继续行进下去,无奈之下二人只好下车走到了圣吉尔斯古堡大门下,而伊莱正在那里等候他们。
见到卡佩和布里亚特正远远赶来时,伊莱便很快的打开了门出来迎接,“二位大人终于来了,快跟我进去吧。”
卡佩二人一听这话便知古堡内此刻正有重大事情发生,也不便多问就紧随其后来到三楼,那是卡佩第一次从伊莱的脸上看到了所谓匆匆的神色,而在此之前,伊莱从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显露出这幅坐立不安的神态。
“请问伊莱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呢?”布里亚特对卡佩使了个眼色,试探道。
伊莱也没有回头,只是稍作迟疑后嗯了一声,继而在走廊尽头的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回来了,殿下对此很伤脑筋,想要和二位大人商量一下,究竟该怎么应对才好。”
卡佩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发出了轰鸣,之前被布里亚特那几句话吓没的血色又再度全部聚集一股脑冲上了大脑神经,令他站也开始站不稳当起来。布里亚特也是一样的反应,却要比卡佩镇静得多,毕竟这个消息自己是最先得知的,可还没哟来得及告诉卡佩就已经接到了杰克的传召令,要自己立刻前往圣吉尔斯议事。
“总之,还请大人们能够尽快为殿下解决此事,否则……”伊莱垂下了眼皮,想了一会儿后复又抬起眼来,“否则即便是圣吉尔斯,也可能将不再安全。”
“如果殿下不采取一些极端的行动,是根本撼动不了那个人的,所以臣建议,殿下应当把握机会,然后立即出兵,只有这样才能一笔了清和那个人之间的恩怨!”
卡佩刚转动下门把手,就听见从房间内传出来的声音,说话的声音里夹带着明显的怒气和急不可耐,就好像是要吞噬那正听他说话的对象一般,卡佩迟疑了一下,完全打开了门,让身后的布里亚特先走进了书房,自己随后掩门进入。
刚才正说话的人是密党部的法庭审判长尤尼乌斯,从另一个方面讲,也是杰克的叔父。尤尼乌斯看见有两个人忽然敲门走了进来,并没有丝毫的诧异,反而只是一脸愠怒,似乎正在心底里责怪他们两人来的太晚。
“殿下。”
“殿下。”
卡佩和布里亚特先给杰克行了大礼,直到接到杰克的回应后方才慢慢起身,对着尤尼乌斯微微颔首示意。
“你们两个,来得太晚了。”尤尼乌斯没好气道,卡佩和布里亚特却也并不敢反驳,毕竟在这里尤尼乌斯的辈分比杰克都要大上一阶,而他们素来也都知道,元老院和议会里唯有尤尼乌斯敢当着杰克的面公开批评众大臣,这不仅是因为尤尼乌斯本人是杰克的叔父,也是因为即使是在杰克那里,他也是密党部里不可或缺的德高望重的重要臣子之一。
“因为今天送来的文件忽然多了起来,所以被耽搁了一会儿。”卡佩极力的忍耐着自己的焦急,对着尤尼乌斯道,尤尼乌斯冷笑了一声转身坐到了窗户下的沙发上。
杰克似乎并没有对尤尼乌斯的行为感到任何不满,微微笑了一下,目光陡然急速下降,临近冰点,“你们应该也已经收到了那个人已经回来的情报了吧。”
“是刚才从布里亚特那里得知的,请问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卡佩略有不安道。
“布里亚特的消息也是经过我的人确认后才送到他那里的,现在任何的消息我都必须要一一确证,才能放心的公开给你们,否则稍有不慎,或许就会酿成大祸。”
“所以殿下打算怎么应对呢?臣万万没有预料过那个人会卷土重来,这对于殿下来说无疑将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卡佩,你说的有点过于严重了,虽然我们都知道那个人强大无比,可他也并不是不能摧毁的,只是有一点很不好解决,那就是他和殿下之间的那层关系。”尤尼乌斯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用只有他们四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完了最后半句话。
卡佩听完尤尼乌斯的话后也许久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他深知这是布鲁赫内部不可提到的禁忌,许久以来,这件事已经很久没有被任何人用任何形式的语言展露出来过了,只有今天的这种危急情况,尤尼乌斯才敢如此露骨的说了出来。
“叔父说的没错,难办的不只是那个人本身,还有我和他之间的那层关系。”杰克原本黑暗的双瞳忽的涌上了一层猩红,酒红色的血色蔓延开来浸染了那一对眼睛,此时窗外夕阳早已落下帷幕,暗夜取而代之成为天空的霸主,在地平线上裹挟起一长串隐隐发亮的明星。
“流淌在我身体里和墨洛维身体里的,那相同的血……我父王的兄弟,我的亲伯父……”
卡佩浑身上下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殿下,墨洛维。查理布尔特。格林威尔是莫伊陛下的亲兄弟,而且是在莫伊陛下出生前,在预言里就已经注定是要成为二代血宿嫡子的人,现如今他亲自带领着魔党全族来到欧洲中土世界,绝对另有图谋,臣希望殿下能够尽快做出决断!好在血族和圣教那边有一个交代。”
杰克微微蹙了下眉头,“我知道,可是既然他已经来了,我身为他的亲侄子,总不能直接出此下策,刚才叔父说希望我立刻用兵,殊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更加严重,你们都还不够了解魔党,那是个不能捅的马蜂窝,一旦我稍有不慎,就会以死亡收场。”杰克顿了下,道,“就像上次那起飞机事故一样。”
“臣的看法和殿下大体相同,”布里亚特想了一会儿后躬身道,“现在就发起对魔党的讨伐战争,似乎还尤言过早,依我看,殿下当下不妨先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墨洛维那边的动静,魔党来到法国的这几天还并没有太大出格的举动,因此殿下也只管按照布鲁赫族的礼仪将他视作自己的长辈请来圣吉尔斯就好,之后的事情只能之后再另做打算了。”
“可是这就等同于是引狼入室!布里亚特,难道你忘了当年莫伊陛下立下的规定了吗?魔党之流严禁踏入圣吉尔斯半步,那是当年对他们驱逐出境,以防后患的政策之一,现在若说要主动把那个人请到圣吉尔斯来,岂不违背了莫伊I陛下的用意?”
一旁布里亚特见状也随即一并跪了下来,唯有尤尼乌斯早已经从沙发上起身,满面愠怒与愤懑之情尽显无疑,而从头到尾,杰克都只是作为一个听者,安静的坐在书桌后,看着三人因为意见相左而争执,现在两人已经跪倒在地上,尤尼乌斯仍就焦急的踱着步,在书房内来回的转圈。
杰克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被暗月围拢的桌面,片晌过后只听得一记最后的敲响,杰克目光抬起凝视在桌前放着的一份报告文件上,用极其冰凉严肃的声色道,“准备一下,一周后周六晚举办一场迎接舞会,要隆重,”说罢,停了一下继续道,“我要请我的伯父,好好来圣吉尔斯叙叙旧。”
嗒的一声响,杰克面前放着的那份文件已然烧成灰烬,落落飘下,依稀可见其上几字,写着大将军墨洛维。查理贝尔特。格林威尔已确认抵达法国境内。
遥远的异乡人来自于遥远的国度,穿越千山万水,失落却不曾失败过的铁蹄踏过冰川与融雪,在经达三个月的艰辛历程,终于来到了欧洲大陆的中土世界。
在这里,他们将开辟一个崭新的世界。
千年之前,二代血宿曾诞下了十三个孩子,在布鲁赫之子莫伊率领着军马弑杀了自己的父辈开始起,其同辈长兄墨洛维。查理贝尔特。格林威尔便带着自己的部族远走他乡,消失不见,魔党世代与布鲁赫为仇,这是从二代血宿那辈起便注定的历史,所以即使是时间终于抵达了彼岸,来到莫伊和墨洛维的眼前,也还是没能够改变任何事实。
魔党茨密西,将会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而墨洛维。查理贝尔特。格林威尔也将成为莫伊陛下之子,杰克此生的最大敌人。
根据密党部的各类会议召开,无论是高层会议还是公开会议,所有参会人员都一致表明密党需要在魔党离开法国境内之前攻其不备。而杰克的指令也恰是在当天晚上颁发,要求以布鲁赫为首,在圣吉尔斯古堡内举办大型晚宴,参与者不计其数,而魔党便是其中最主要的被邀请者之一。
为了在短时间内能够顺利完成各项工作,从杰克的命令下来后的第一天起,在密党部内工作的人员就没有再好好的休息过,所有人都深知,他们正在打一场无声的战役,而这场战役将首先发生在古堡圣吉尔斯里,连同卡佩和布里亚特也不停歇的被公务缠身,随着魔党的到来,各地非人族部落的请示公案越来越多,连卡佩的办公桌前都已经被堆满了各色请示报告。
直到这个错误随着时间延长,延续到了杰克的手中,魂戒也将再次成为改变这个血族世界的强大力量。
随着密党部的大楼被越来越多前往法国的非人族成员填补,密党部一度成为了除血族十三氏族之外的最大的非人族会议聚集地。身兼密党部部长的卡佩已经几日没有合过眼了,从接到杰克的召见自圣吉尔斯出来后,他已经在密党部的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三天三夜,被邀参加一周后周六晚宴的部落首领一旦得知了魔党的最新情报,都会先到自己这里来,怀着能够从布鲁赫臣子口中可以获得高级情报的希望,凡是来到办公室里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抱着这种希望,又眼睁睁看着自己怀抱里的希望毁灭。卡佩曾多次告诫过他们,至少在对于魔党消息的这一点上,布鲁赫和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而布鲁赫也绝不会独自隐藏重要的机密文件,因为这一次的敌人,是他们共同面对的那一个人。
“知道了,请进来吧。”
秘书转身离开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影,卡佩趁着秘书引路的空当靠在了椅背上舒展着身体,被字眼刺疼的双目闭了起来,一手取下眼镜,一手用食指和拇指重重捏着自己的鼻梁。听见有人走进来后,卡佩慢慢戴上了眼镜,正准备命秘书再去沏杯浓浓的咖啡来时,却蓦地看见了此刻正站在秘书身后的伦纳德。卡佩连忙起身,并对秘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去砌杯茶来,伦纳德只是摆摆手,对卡佩道:“不用了,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你说我来了,因为害怕耽误你公务。”
“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让你等了那么久。”二人略微说了几句客气话,卡佩便忙让着让伦纳德往沙发上坐,伦纳德坐下后抽手从自己的西装前襟口袋里取出了一份小小的信件,放在了茶几上。卡佩有些诧异,边坐下来边伸手拿起了信件看着。
“伦纳德大人,这是……”
“你想的没错,这是当年莫伊陛下和大将军墨洛维之间通过的信件。”
“可是为什么会在你这里呢?”因为惧怕和厌恶眼光的原因,卡佩的办公室一直都设立在最靠阴面和距离太阳光直射点最远的地方,这间屋子在无比深邃的阴影下衬托着他读过信件之后惨白的脸,他看着伦纳德,久久说出这句话,实则并不只是在问表面的那层意思,而是在问伦纳德,这封信件里透露出来的那股危险的气息,究竟会对他们招致怎样的灾害。
伦纳德放下一条腿又翘起另一条腿来,舒服的靠在了沙发上,耸耸肩道:“这是当年魔党大将军墨洛维通过秘密信件和莫伊陛下之间做的一次交易,最后却意外落在了梵卓手中,我之所以把这封信先拿来给你看,是因为我也已经给殿下看过了,而殿下想知道你是怎么看这封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