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间，已经进入齐王府大门。
来者是客，甭管欢不欢迎，都是要招待的。
苏瑾不顾欧阳诺脸色，跟管家打了招呼，让他叮嘱厨房备下好饭菜。
回来添茶时候，欧阳诺已经跟太子在书房聊开了。
“你此番作为，必定会惹得龙颜大怒。”
欧阳诺声音清冷，带着几许微不可查的担忧，“可有想过后果？”
“无妨，最严重不过是丢了储君之位。”太子神情倒是平静，“若是因此换来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值了。”
苏瑾并不想偷听，本想添了茶就走，听闻这一段话，整个人怔忪起来，脚下如同被钉了钉子，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
欧阳诺瞥她一眼，看得出来她不愿意离去，说道：“坐下吧。”
可以旁听？
苏瑾挑眉，目光扫向太子。
太子轻笑：“坐吧，这里并无外人，苏姑娘素来见解新奇，说不得有些建议。”
苏瑾颔首，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欧阳诺却不高兴了，细细咀嚼太子的话，冷笑一声：“苏姑娘？”
明明面色不变，话里的冷意却足以将人冰冻。
“欧阳丰，你该改口了，她已嫁人，若非齐王妃，便是四嫂。”
太子端茶的动作一僵，面色微微凝滞，少许，轻叹一声。
“四哥，我对四嫂已经没有任何执念，你又何苦这般耿耿于怀？”
“为何不耿耿于怀？”欧阳诺轻嗤，“敢情抢的不是你媳妇？”
太子：“……”
苏瑾：“……”
这么简单粗暴的话，竟然叫他们无言以对。
自古以来，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恰恰太子，就符合后者。
不对，是欧阳诺臆想的后者。
苏瑾扶额，没忍住斜了他一眼。
“欧阳诺，你瞎说什么？”
这么喜欢给她扣帽子，信不信她直接就坐实了帽子之名，让他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欧阳诺抿唇，神色依稀不善，没有看她，而是目光冷冷盯着太子。
太子也是诸多无奈：“四哥，你既娶了她，理应信得过她才是。我与四嫂清清白白，多是惺惺相惜的友谊，不曾有过半分僭越。”
顿了顿，“你这般怀疑，我受伤事小，次数多了，寒的会是四嫂的心。”
欧阳诺目光飘飘忽忽看了苏瑾一眼，眼底深处有什么极为复杂的东西掠过，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移开目光，望着窗外。
“说说你当如何应付陛下吧。”
欧阳诺有意转移话题，太子和苏瑾都心知肚明，一个是不想继续尴尬话题，一个则是不想家丑外扬，索性都睁只眼闭只眼让他移开了中心。
太子沉吟少许，而后苦笑。
“如今形势，我也瞒不得四哥，没有任何计策。”
俊朗的眉眼染上忧愁，“开放粮仓，派放棉衣米面，又送药材建房，每一样都是不小的支出，如今国库空虚，灾民又多，就算掏空国库，也撑不过三五天，且今日赈灾声势浩大，父皇必定发现。”
“父皇的脾性四哥也清楚，贵为国君，需顾忌的方面太多，是绝不会赞成我等孤注一掷，将所有物资都给了灾民。”
顿了顿，“尤其是，掏空了国库，也还是杯水车薪。”
苏瑾惊呆了。
这什么操作？
国库竟然空虚到这地步？
二三十万的灾民而已，都不够养三五天？
这些年的税收呢？
都哪里去了，被狗吃了？
而且，为了给灾民救济支出的国家库存，竟然还会惹得龙颜大怒？
这国家，得穷到什么地步啊！
使劲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太子，今天所谓声势浩大的安慰灾民举动，都是虚的？”
“皇上根本不知情？”
对于苏瑾毫不掩饰的惊错，太子颇有些尴尬移开视线。
“父皇只是不同意。”
苏瑾：“……”
一时间，苏瑾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太子居然没有否认。
皇帝原本是要放弃那数十万灾民的！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松口！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皇帝啊，这么不把百姓性命当回事。
如果说身为皇帝需顾全大局，目光不仅仅局限在灾民身上，为了更好的发展，势必要选择性牺牲掉一些百姓——
但这些百姓，可是数十万人口之巨！
就算是大禹人多地广，数十万人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一人一包口水，都能淹没他家的龙床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可曾想过，若是灾民得知自己早被舍弃，该当如何？”
一两个人造反，可以轻易镇压。
数十万百姓造反，还先声夺人，带动一些负面情绪，都可以跟朝廷分庭抗礼了。
并非老虎才是大患，蚍蜉数量多了，也能咬断枝繁叶茂的大树。
太子神情微黯。
“我与四哥劝过父皇了，父皇一意孤行。”
他声音带着疲惫，“此事也怪不得父皇，只怨这些年来收成不好，国库空虚。若是早有多余，父皇也不会在攸关这等民生大事上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嗯，用来形容皇帝，挺贴切的。
尤其是从太子嘴里吐出来。
官方吐槽，尤为致命。
只不过，苏瑾还是见不得他这般处处维护皇帝。
摸了摸下巴，问他一个深刻的问题：“殿下，那你可曾深入想过，大禹皇朝税收并不低，为何年年国库并无盈余，甚至入不敷出，就连皇上想要动用库银，都得三思而后行？”
太子神情微变，搁在桌面上拿杯子的手霍然捏紧了两分，沉默良久，说道：“朝廷腐败，贪官横行。”
仅仅八个字，已经具体说明了如今朝廷现状。
苏瑾盯着太子的神情瞧了少许，低低一叹。
“原来殿下竟是都心知肚明。”
太子是个明白人，那就好办了。
她都不用浪费唇舌去解释那些深奥的东西。
太子跟其他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一样，他经常微服私访市井，对于民生，是深刻的理解，而非纸上谈兵的虚伪。
可惜……
太子唇角扬起一抹苦涩。
“明白又如何，终是有心无力。”
国库空虚，他半点法子都没有。
当权者是皇帝，他只是一介皇子，能动用的力量还是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