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句第一次见到女儿发怒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没做,那眼里透出来的狠厉,却让他这老油条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他都一把年纪了,也自诩阅历够广,上至皇帝老子,下至贩夫走卒什么没见过,居然会怕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事情说起来丢脸,顶着苏瑾的眼神,他手中的鞭子却怎么都挥不下去。
当着下人的面,威望立不起来,日后还得了?
苏句沉着脸:“这是我苏府的家事,他齐王府的手伸得再长,难不成还管起我苏家的事不成!”
父亲管教女儿,天经地义,谁敢有异议!
“有何不可?”苏瑾笑了笑,“父亲莫不是忘了,我和齐王府定亲,已经算是半个齐王府的人了?”
苏句管教女儿,是家事。
那齐王府维护未来的女主人,又岂能算狗咬耗子?
而且四皇子素来护短,不分青红皂白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五品户部员外郎,在皇室眼中,真不算什么。
想通关键,苏句手中鞭子更是落不下去了。
他恨恨发声:“你倒是长了个偏外的心肠,还没嫁出去呢,就恬不知耻以齐王妃自区了!”
“父亲,慎言。”
苏瑾也不恼,漫不经心似的提醒道,“天子脚下,一言一行俱可上达天听,父亲再怎么看不起我,我好歹也是苏家的人。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唇亡齿寒的典故,父亲该是知道的吧?”
不管在外头怎么受气,在自家府邸里面,都是一人独大,苏句何曾被女眷这么怼过,一张脸气得铁青。
苏蓉见状,火上添油道:“六妹这话也着实伤人,如今朝堂形势谁不清楚,六妹今朝的选择,怕是会连累整个苏府,父亲尚未嫌弃你的拖累,你何故嫌弃起我们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别说说者本就有心。
苏句更加郁结,沉着脸挥袖。
“既然这么伶牙俐齿,我苏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离开我苏府吧,从今以后,出去别说是我苏句的女儿!”
“是吗?”
苏瑾也不恼,将手中锦盒打开,把玩了一下盒中之物,而后笑了笑。
“虽然父亲自我出生后并不怎么生养,好歹也是我的父亲,您要是赶我走,我也无话可说。”
这么好说话?
苏蓉大喜,问道:“话是你说的,你可不要反悔!”
“自然不悔!”苏瑾笃定说道。
一侧的大夫人都愁坏了,暗暗拉了拉苏瑾的袖子,苏瑾给她一个宽心的眼神,目光直勾勾看着苏句。
“父亲意下如何?”
苏句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她手中锦盒掠过,在大夫人身上停留两分,一拂袖子。
“看你生的好女儿!”
“晚上去祠堂好好跟祖先认错!”
说罢就气呼呼离开了。
苏蓉傻眼。
就这样算了?
父亲今日,是不是太过于好说话了?
她不可思议盯着苏瑾,咬牙问道:“你对父亲做了什么,他居然不过问你的事情了?”
今天的苏瑾,算是闯大祸了,依照苏句的性子,定然容不得她的,可苏句居然放过了?
苏瑾勾了勾唇,挽住大夫人的胳膊。
“母亲,我们走吧。”
无视的态度,让苏蓉心火冒气,她一伸手臂,拦住去路。
“苏瑾,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不成!”
“我没哑。”
“没哑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苏蓉皱眉。
“我为什么非要回答你?”苏瑾有些好笑,目光赤果果在她身上逡巡,带着一丝轻蔑。
“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苏蓉气结,哑了哑,一梗脖子说道,“我是你的姐姐!”
“我可记得清楚,像我们这些官家门阀,是不以出生前后论贵贱的。”苏瑾说道。
“你什么意思?”
苏蓉气得面色发青。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苏瑾笑盈盈地,眼中却是一片阴霾。
“我一直觉得三小姐你冰雪聪明,很多事情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就能清楚,但似乎是我高看你了。”
无形中,又被踩了一头。
苏蓉咬牙:“苏瑾,你得意什么,你不过是乡野长大的村姑,还进过青楼,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地撞墙去了!”
“那是你,不是我。”
苏瑾瞥她一眼,“我乡野长大又如何,你跟我论身份,你确定不是自取其辱?”
苏蓉想起二夫人这段时间在耳边的碎碎念,喉咙几乎能呕出血来。
“苏瑾!”
她恨恨瞪着她,又剜了大夫人一眼,“鸠占鹊巢,我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
这话看着是气话,里头门道可不少。
苏瑾眸光闪了闪,唇角轻扯。
“是吗?占了位置的人,难道不是你们?”
“有本事的话,就一直守着吧,我苏瑾,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
想在苏府翻起文章?
她冷然笑着,“方才父亲的态度,你怕是没看得真切。”
苏蓉心头一惊,“你……”
苏瑾却没有给她指点迷津的耐心,带着大夫人往听雨苑而去。
听雨苑里,齐王府的人在苏玉的指点下,已经将聘礼放好,见苏瑾和大夫人过来,管事的将礼物清单交给大夫人,便行礼告退。
大夫人扫了一眼那礼物清单,神色惴惴起来。
“瑾儿。”
“收着吧。”苏瑾合上她的手,“我相信娘能处理得很好。”
虽然从小不养在膝下,苏瑾对她这个便宜生母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一些。
大夫人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才华气度自是不消说,只可惜当年瞎了眼睛看上一贫如洗的苏句,硬是跟父母闹僵,带着手中的财物跟苏句私奔。
当然,私奔如何不消说,苏句怎么靠着妻子的“嫁妆”发家当官的也不说,她知道的是,从小经过好教养的大夫人,管家绝对是可以的。更何况,二夫人上位之前,苏府也是大夫人在管家。
对于苏瑾的信任,大夫人很动容,但她更清楚。
“瑾儿,这里是苏府。”
上头有苏句管着,下头还有沈秋鱼,即使她有管家的本事,罩不罩得住这些财物,犹未可知。
苏瑾明白她的意思,勾了勾唇。
“无妨,他们不敢。”
“动齐王府的东西,嫌命长了?”
苏句在欧阳诺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二夫人再厉害,能越过去不成?
之前聘礼还在大厅时候,他们没能吞成,以后就别想碰了。
说着盈盈一笑,声音略微拔高。
“娘,你放心吧,拿好这个单子,反正齐王府那儿也有备份,丢失了什么东西,直接告诉齐王府的人就是。在苏府丢的东西,难不成还能是外人干的。”
大夫人看着一脸自信满满的女儿,也跟着笑了。
还是瑾儿心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