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混蛋,仗着点祖荫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奕祥摔了书简,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皇上,国师来了。”
“快请国师进来。”真是没想到请都请不来的人,今个竟然亲自上门了。
沅清走进来行了礼,从袖子中拿出一本折子,“皇上,这是小僧针对我大弈眼下局势,准备的治国方子,或许会对皇上有用。”
奕祥起身亲自过去接了,连声赞叹了几声妙极,而后道:“沅清真是我大弈之福星也,这些法子正对朕的心意。”
沅清:“为皇上分忧,本就是臣子分内之事。”
奕祥这才放下折子,喜形于色道:“你我二人的关系就莫要这么见怪了,你难得进宫一次,朕也难得见你一面,不如今日沅清就赏个脸陪朕吃顿饭吧。”
沅清犹豫了一下,正欲拒绝。
奕祥已经唤人来吩咐准备斋饭了,只得作罢。
饭菜总共也没吃几口,沅清一直在说话,十句有九句离不开国事政事。
奕祥听着听着就觉得心里不是那个滋味了,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沅清,道:“沅清,你我之间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可说的了吗?”
沅清这才打住,“皇上要听什么?”
这个神情可真是严肃到让人发笑了,奕祥无奈,低下头笑了一下,“你总是这个样子,让朕都拿你没半分法子。”
而后沅清便不说话了,长年待在灵光寺里,他所见的人寥寥无几,早就习惯了安静,习惯了沉默。
看他这副样子,奕祥还以为他想起了以往的事情了,便身子前倾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沅清,朕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若是肯留在宫里,朕定会好好待你。”也只有对着沅清,他才会如此款款温柔,甚至连声音都浸了春水一般,软软的,绵绵的。
沅清并未抽回自己的手,他沉默着沉默着,时间就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阳光洒下斑驳的树荫,他的眸子变作死寂的远山。
奕祥几乎都要觉得这人是答应自己了。
沅清却突然抬起了头,缓缓开了口:“皇兄,你应该知道的,我是奕煦。”
这句话也就落在了跟随沅清而来的浊恒耳朵里了,他本是隐了身形坐在屋顶上,乍听见这句话差点就要身子一歪掉下来了。
屋顶上左边一只多嘴的嘲风八卦地道:“大人,一看您就不经常在凡间逛,这凡间的什么后宫乱斗,宫闱秘事啊,可是乱死了,乱七八糟的,烦死个人,唉。”说完装模作样地砸吧砸吧嘴巴,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另一只嘲风也忍不住了,接着一脸八卦地道:“我们两兄弟在这屋顶上也几百年了,大人若是想打听些啥事随便问……哎哎,别走啊,大人……”
浊恒不等它说完便跳了下去,跑去追沅清了。他不想去窥探沅清不想说的秘密。
两只嘲风面面相觑,好家伙,又没人陪自己说话了,下次再有人来要装作矜持,矜持一些才是。
“浊恒兄都听到了?”
浊恒刚一赶上,便听沅清轻轻发问。他点了点头,“沅清,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
沅清顿住,回头对他笑,“不好,我今日很想让浊恒兄知道怎么办?”
这笑容里七分坦然,三分别有意味,浊恒也笑了,“这有何难,沅清讲,我来听便是。”
士兵团团围住了一叶茶楼,浊恒走在后面,跟着沅清一步步走了进去。
外面士兵的领头正是林蓦,奕祥让他保护沅清安危,所以眼看着沅清要进茶楼,他便财大气粗地清空了茶楼,而后挺胸收腹站在了茶楼门前,活脱脱一尊门神。
百姓们见状,知道是国师在此,心怀敬畏自是不敢造次,只是一个个怀着激动好奇的心情眼巴巴望着沅清的背影。
二人落座于隔窗的小台,一棵茂盛的大柳树垂下的树枝堪堪遮住了二人的身影,从楼下看,大抵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一白衣一红衣,既不太过招惹眼球,也未太过落了俗套。
沅清自去找了煮茶所需的器具,准备自己煮来。
浊恒也不阻挠,由了他去。
未过多时,沅清提着茶壶回来,上面还带着点点的水珠,看样子是刚刚刷洗一遍。浊恒自认为是笨手笨脚不会煮茶的,便伸手点了火。二人相互配合着,不一会便弄好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了。
沅清擦净了手,这才道:“浊恒兄,我们从哪开始讲呢?”
浊恒自是看出了他的强颜欢笑,随即笑道:“都依沅清的。”
沅清看着远方想了一会,开口:“是了,不如就从头开始吧。”
大弈二百二十六年,德皇后和书贵妃同时怀上龙嗣,皇上大喜,摆下三百三十六道宴席,以示庆贺。
大弈即将诞下两位皇子或公主,皇上乐,百姓也乐,如果皇城有嘴巴,此时此刻也应该乐得找不到东西南北了,所以这事怎么看怎么应该是个普天同庆的大乐事。
可是偏偏大家就把德皇后给漏掉了,德皇后十三岁入宫,便被册封了皇后,凤仪天下。这样一个女人要背景有背景,要权势有权势,这辈子的命运那可是多少女人挖空心思都得不来的。可是这位德皇后呢,性子却总是淡淡的,和气恬静,未发过脾气也未刁难过宫女太监,所以深得下人们喜欢,而皇上呢,虽说二人无甚感情,但是日子久了,也就多了些亲情的意味了,且天下哪个男子不喜欢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子,所以呢,他对德皇后在外人看来也就可以说是夫妻恩爱了。
因此也就没有人知道这位德皇后背地里会做出什么行为。
皇上纳妃,她生气。妃子怀孕,她更生气。这气得狠了,便是总要做点什么解气的。但是不急不急,她可沉得住气,能装得很。
她亲自去了书贵妃宫中,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叫得亲热。宫中的女子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开始时书贵妃自是警惕些的,但是日子久了,也是禁不住德皇后这般体贴亲近,也就松了警惕。因此宫中长常有人见到两位娘娘在一处嬉笑谈论,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也深感欣慰,只觉得想要涕泗横流仰天长叹一句,啊,朕何德何能,能得两位顺心美人—
是以,后来两位美人即将临盆之际,他便一口准了德皇后提出去灵光寺拜佛乞求母子平安的请求。
这一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的那种。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应该是个吉祥的日子。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德皇后便带着她的好妹妹书贵妃上山了。
呵呵,回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据说当时德皇后下身满是鲜血,看样子是动了胎气,小皇子或小公主可能要提前出来,或者就此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不过德皇后命大,硬是扛了回来,还健健康康生下了一个小皇子,便是后来的奕祥了。醒来后,她美目含泪,趴在皇上怀里嚎啕大哭,说是自己没用,害得书贵妃失足坠落山崖,尸骨无存,都是自己的错如此云云。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皇上安慰了她,此事就此作罢。
没有人会怀疑向来美好像花一样的德皇后会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