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恒心里一暖,露齿一笑迎了上去,“沅……”清……
尴尬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慢慢放下了手,默默退回了原位。
沅清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身而过,接了下人手中的披风,回来亲自给那姑娘披上了,动作亲切温柔,不含疏离,不显轻浮,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
“多谢大人了。”那姑娘又弯了身子,端的是一派款款柔情似水。
这声音?浊恒登时抬头望去……是个男子啊??偏生这时这人走到了自己面前,不知是不是有意抬起了头,露出一双含着三分凉薄七分忧郁的眸子,稍稍弯了唇,竟是在笑。
浊恒也冲他露齿一笑,他笑起来素来都是如此,笑容堆满脸,明朗灿烂,不做作不虚伪。那男子却是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热烈回应,怔了一下走了。
识新又在扯浊恒的衣摆了,“新儿困了。”
“走吧,小祖宗。”浊恒拎起识新,嘟囔道:“你那两位爹爹也真是的,把你这尊祖宗扔在这里就不管了。”
上弦月,露水渐白,隐藏在墨染树影里的鸟雀偶尔发出一阵哀鸣,抬轿子的车夫们警惕地望望四周,凉风扫过,再看看前面的幽深的官道,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入骨髓。
这轿子是从状元巷里出来的,皇城的人都知道这近来不太平,野鬼乱逛,这大晚上的谁不想好好睡觉,可是谁知道皇上突然抽个哪门子的疯,一句话的事自己哥们几个就抬着轿子马不停蹄地来了。
轿子的人玉面青冠,着白衫,手腕处隐约系了一根红线,宽袖织锦,正懒懒倚在轿子里,半阖着眼帘,一下一下慵懒地扇动墨扇。
轿子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终于在最为华丽奢侈的一座殿阁停下了。
林子瞻直接推了殿门,踏步而入,打开扇面悠然地放在了身前,弯了身子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奕祥从一大堆奏折里抬起头,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疲倦。林子瞻见状,自然地走过去倒了水递过去。
奕祥喝了,重新抬起头,慢慢道:“状元郎?”挑起唇角,别有意味地笑了,他扔了茶盏,复道:“你可知你犯了死罪?”他的声音依然透着疲倦,却明显带了寒意。
林子瞻却不惧,他撩起袖口,漫不经心地拿了墨盘,一下又一下细细磨着,“皇上真是说笑了,您既已经救了我,又怎会舍得?”觉得差不多了,他收了手,在笔枕上挑了一只狼毫,落笔。
“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在朕面前放肆。”奕祥笑着,撑了脑袋看那渐渐成形的字。
“是吗?那倒真是我的荣幸了。”林子瞻低声笑着,雪白的手腕上红色的手绳愈发红艳夺目,待他收笔,白纸黑字,狂狷邪魅:君予我所需,我予君所求。
看了一会,奕祥坐着哈哈大笑起来,捂住肚子笑得喘不上来气,直拍着林子瞻的肩膀叫道:“是了是了,当朝状元郎可真是个妙人。”
林子瞻浅笑着,浅笑着,乌黑深邃的眸子低垂下来。若是折抚看了,一定能看得出来,这眸子里装的是野心,是杀意,是终于位于高位后再也不用悉心隐藏的无边恨意。
听说卜大人屡次向皇上上书要求诛杀余孽,彰显皇威。可是这每一次上书都要出点意外,比如说卜世子突然发疯,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比如说卜世子被街头恶霸暴打,鼻青脸肿现在急需支援;比如说卜世子被山上土匪绑架了,土匪支了个喇叭要死要活嚷着要撕票;比如比如真的是……太多了。于是最后卜大人不能忍了,一脚踹飞了宝贝儿子,下令关进了书房,给老子禁足!
可是自己的上书最终也没有成功,这林子瞻不禁依然活蹦乱跳,还飞上枝头变凤凰,操!成了状元郎了!卜大人愤愤不平,闷头生了好久的气,有一天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呢,事已至此,于是便把人放出来了,日子长着呢,不怕搞不死他!
这一天正是卜世子走出书房第一天,在一群纨绔子弟的前呼后拥中正耀武扬威呢,吓得四周的百姓们都是像躲臭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可是这卜世子这眸子一转,竟是看到了前面执扇缓缓走来的林子瞻。许久未见,还如往昔一般,淡漠中透着让让人沉醉的疏离。
卜世子心里一乐,直接蹦跶起来,就要往上跑。可是却被身边的纨绔子拉住了,“世子,你爹说什么来着,你再与这人来往就打断你的狗腿……”
“去去去。”卜世子挣脱开他,“我爹那个老东西,哼,就是他打断我两条狗腿我也要去!”说罢便欢快地跑了上去。
后面的一群纨绔子都哈哈大笑,可是话语中却无不透着赤裸裸的嘲讽。
“傻蛋一个,真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无所不能啊。”
“就是,这谁人不知道那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和他爹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还这样颠颠把自己送上去,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依我看就他那死猪脑子再绕也绕不过那小白脸的弯弯肠子。”
……
几个纨绔子哈哈笑着,指手画脚,本来就是酒肉朋友,虽是在一起玩了十几年,也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真心。可以陪着吃喝玩乐,逛青楼,玩小馆,乘着金车闯祸作怪,耀武扬威大杀四方,可是这些犯了错也总是有人担着的,怕个鬼呀!所以啊,所谓的真心,又能有几分。你若是真出了事,不求雪中送炭,他们不落井下石便是好的了。
这时有一人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要不要把他拉回来。”
说话的这人话一落便被又一人打了一下,“他傻你他妈也不精啊,他们卜家垄断这世家大族之首也太久了,是时候换换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互相交换了眼神,哈哈笑了起来。
那边卜世子正在和林子瞻说话,他惊喜地发现林子瞻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说话间不再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时不时也会浅笑两下。
不知卜世子又说了什么,林子瞻揉着眉心低笑,道:“世子啊,或许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做个朋友。”
“那也好啊!”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对于卜世子来说已经是欣喜若狂了,他猛点头由于太兴奋脸上红扑扑的,结结巴巴道:“子瞻……你我……这样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林子瞻似乎很无奈了,执起折扇轻轻按在了卜世子唇上,笑道:“你这个样子还是莫要再说话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见。”说罢,绕过他就走。
卜世子这才如梦初醒,大叫道:“卜清泥,你以后可以叫我名字!”
顿住脚步,林子瞻回头灿然一笑,“知道了,世子大人。”
这一声世子大人实在是太酥了,卜世子傻傻地望着那修长的背影,只觉得云里雾里,四周的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