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悦白语气冰冷。
“你放弃的这个病人，她是我的朋友，刚才的阿姨是她的生母，丈夫得尿毒症，孩子刚出生，阿姨没有办法，想让孩子活命，把她送给自己的闺蜜养。”
“......”
“站在大人的角度来说，是不是都以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孩子至少能活命。”
刘大山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眼神闪躲。
“但是我朋友这么多年一直缺乏安全感，当她知道自己不是亲生之后，过得小心翼翼，因为她害怕再次被抛弃，即使养父母待她很好。”
夏悦白看着全家福上，两个少年清秀的面容。
轻声道，“物质的贫穷很好改变，但若是精神贫穷，人才是真的完了。”
闻言。
刘大山抹了把脸，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他用力捏着空瓶子，发出嘈杂的声响，就如此刻他的内心，像是被一把大锤重重敲击着。
“你走吧。”他挥挥手，“这条路我没法回头了。”
夏悦白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这一刻，她想，人有时真的要相信命运的安排，这样的灵魂，把肾捐给祝珂，难保以后不会发生什么。
也许，一辈子都清静不了。
就在这时。
她接到祝红梅的电话，“小白，你们快回医院。”
“阿姨，是不是祝珂她？”
“刚才晕过去一次，医生通知我们早做准备，可能就是今天了。”
“......”
夏悦白听着电话那头冰冷的嘟嘟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她的脚甚至抬不起来，是的，她应该赶紧回到医院，可是她迈不开步子。
刘大山怔怔看着她，“是不是那个孩子？她......”
“你不配知道。”
夏悦白说完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语气淡漠道，“希望你的孩子，一生都不会知道他父亲的这个决定。”
......
医院。
夏悦白的红色牧马人堪堪擦着台阶停下。
她刚下车，就看到陆政桀站在住院部大楼前，白衣黑裤，俊秀挺拔，他就像是悬崖峭壁上的松柏，让摇摇欲坠的她找到一个着力点。
“四叔，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
夏悦白感到鼻酸，“怎么办？我搞砸了。”
“这不是你的错。”
“你都知道了？”
“嗯。”
夏悦白眼里起了层雾气，她知道此刻要快点去病房，她知道要尽快见到祝珂，她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可是她像个胆小鬼。
她的脚如生锈般，挪不动。
她感到害怕。
这时，她只想躲在一个人的身后。
如此，夏悦白抖着声音，“四叔，我能抱抱你吗？”
话音刚落。
陆政桀便倾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肩，无声给着安慰。
过了大约一分钟。
夏悦白抬起头，仰头将眼里的湿气逼回去，“我们进去吧。”
病房。
祝珂的周围有很多人。
夏悦白到跟前时，看到她全身插着粗细不一的管子，露出来的皮肤青青紫紫，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样子，疾病硬生生将人折磨的面目全非。
“小白。”
“嗯，我来了。”
祝珂指着氧气罩，看着章医生，“帮我摘了吧。”
“还是这样说话自在，”祝珂慢慢伸手，被夏悦白反握住，“小白，我这回大概是真的要走了，你不要难过，想我了就去看看迎春树。”
“......”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吗？”
“嗯。”
“那时我被班里的小胖子欺负，你去帮我揍人，我很害怕，拉着你想跑，你说没事，我爸爸教过我格斗，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当时就想，我要和她做朋友。”
夏悦白擦擦眼泪，吐槽，“颜狗。”
“可不是？”
祝珂吃力的笑笑，“之后即使我们不在一起，我也一直记着那么约定。”
那年黄昏。
夕阳染红了天。
她们从少年宫上课回来，骑着自行车穿过城市的街道，路过一片涂鸦墙，用画笔在上面留下少年人的梦想，希望有天能站在设计师的舞台上。
夏悦白握着她的手，“我也记着。”
“小白，这条路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以后这个梦想就靠你了。”
祝珂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见喘。
夏悦白感到心凉。
她在书里看到过，说是人在临走之前，精神会非常好，看着与往常无异，俗称回光返照，她庆幸这场交谈是有准备的，她们真的在好好告别。
可是。
她内心翻涌着，感觉情绪快要面临崩溃。
这时，祝珂轻声道，“小白，你不要恨他。”
“谁？”
“你今天去找的人。”
祝珂笑了笑，“不做手术也挺好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也不想受那样的痛苦，所以，你不要因为我去记恨一个不必要的人。”
“嗯。”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夏悦白哽咽着道，“我很庆幸你来南山找我。”
“......”
“其实这么多年是你在治愈我，以前我在家饿的没饭吃，你带着我去你家蹭饭，后来又鼓励我参加比赛，是你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慢慢地。
祝珂眼眶红了起来。
她抬眸看着夏悦白身侧的人，“陆老师，你要好好对小白，她其实很孤单，性格又很倔，很多时候需要别人给一个台阶下，但其实很好哄。”
陆政桀郑重道，“我会的。”
都说少年时代交的朋友，若能走下去，是值得伴随一生的，这两人虽然中间分别了几年，但依旧能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
凉薄如陆四少，也感到动容。
“妈，别哭。”祝珂看着右边，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
“我才不哭。”
祝红梅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孩子，咱们母女一场，妈妈为你骄傲，我一直都在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真相，希望你不要怪妈妈。”
“不会的。”
祝珂紧紧握着她的手，“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很爱这个家。”
说完。
她目光落在妇人身上，“往后，你照顾好自己。”
“......”
“妈妈。”
妇人面带惊讶，而后，眼泪夺眶而出
祝珂缓缓笑了下，“下辈子，有机会的话，当一次你的女儿。”
“好。”
病房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声。
几分钟后。
滴滴滴，随着急促的声响，心电监护仪变成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