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清晨。
“这不可能。”
祝红梅满脸的不可置信，“他都签字了，怎么会反悔呢？”
章医生苦笑着解释，“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捐献者在手术前临时改了决定，对此，医院也没有办法。”
捐献本就是出于人道主义。
捐是高义。
若是反悔，医院也不可能去逼捐。
祝红梅神色悲怆，她靠着墙喃喃道，“他这样会害死人的......”
夏悦白站在一旁，听得手脚冰凉，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她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之前，她担心祝珂身体扛不住。
不曾想在这一环节出了问题。
走廊尽头，妇人提着包踉踉跄跄的赶来，她喘着气道，“我去找他。”
“这......”
“章医生，求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知道这不过分，让我见他一面，我要和他谈谈。”
她嗓音颤抖。
态度带着哀求，却又很坚决，“我一定要见他。”
此刻，她放弃了尊严，只是一个救女心切的母亲。
是的，她和祝红梅不同。
祝家的家教很严，孩子要走什么样的路，父母早就给安排好了，因着还算殷实的家境，祝红梅一路上到大学，属于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教了一辈子书，注重礼数，不卑不亢。
而祝珂的生母，一生几经挫折，尊严早被生活磨平了。
夏悦白看着她皲裂的双手，走上前道，“阿姨，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陪你。”
“小白。”
“我也想见见他。”
“好。”
至此。
章医生不再说什么，只将协议书递给她们，末了，低声道，“一切顺利。”
......
地址就在东郊的老城区，找起来并不费劲。
当刘大山看到她们时，头本能的低了下来，手往后缩了缩，“先进来吧。”
进屋后。
夏悦白快速打量了一番，发现屋里添置了几件崭新的家具，比如：液晶屏电视挂在有些发黄的墙上，偌大的冰箱摆放在屋里的一角，旁边的墙皮掉在地上。
还有个扫地机器人，虽然，在这里根本用不到。
总之，这些智能家具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刘先生，你之前已经签了协议书，怎么临时改了决定？”
“......”
“我是孩子的母亲。”
“你好。”
“你没见过我女儿，她很优秀，今年20岁，和你的孩子差不多大，”妇人情绪有些激动，“她小时候我养不起，给送人了，现在我只能求你，再给她一次生命。”
男人神色动容。
他蹙着眉，“不是我不救，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自从我老婆死后，我自己养着两个孩子，压力很大的，如果我捐了肾，以后还怎么劳动？”
夏悦白看着墙上的合照。
又将目光落在他手腕的表上。
那是款运动手表，三万左右，虽然不贵，但是不是他们这种家庭可以负担起的。
噗通。
妇人跪在刘大山面前，“我给你磕头了，你救救我的孩子，你也是一个父亲，你忍心看着孩子命就这么没了吗？”
“你快起来。”
“我求求你......”
刘大山面色慌张，又带着恼怒。
他指着妇人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哪有人上门非要逼着人捐肾的？”
“阿姨。”
夏悦白起身过来，“先起来吧，我们起来说。”
妇人抬起头，眼里带着绝望，像是一片死灰，让人感到心惊。
“小白......”
“先起来。”夏悦白将她扶起，对着刘大山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就不打扰了，阿姨，走吧。”
妇人失魂落魄，被带着出门。
下楼后。
夏悦白摸了摸包，“阿姨，我的车钥匙落上面了，你先在树荫下等我，我上去取。”
“嗯。”
妇人沉默着点头。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刘大山哼着歌过来，将门打开，当看到外面的夏悦白时，手用力捏了下啤酒瓶罐，“你......”
“刘先生，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还有事吗？”
夏悦白推开他，走进屋内。
她站在墙边，看着全家福道，“你的太太看着很温婉善良。”
这话。
勾起了刘大山的回忆。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带着痴迷，“她是名幼教，人很温柔，每次不管她再忙再累，都能让我回家有口热饭吃，有天，她在下班路上遇上车祸，司机酒驾，当场逃逸，后来找到了，是她班一个学生的父亲。”
“......”
“这个学生家里有钱，说要私了，赔了我们二十万，后来全家移民了。”
刘大山举着杯子讽刺一笑，“一条人命啊，就值二十万。”
“你可以申请诉讼。”
“这条路走不通的，他们找了关系，官司打不赢，有时候穷人的命，真是如蝼蚁，不过是他们动动手指头的事。”
“......”
夏悦白沉默着。
屋里的气氛，寂静下来。
过来会。
刘大山抬头看着她，“你看出来了是吧？”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放弃。”
“预付了二百万，之后送我的孩子出国。”
夏悦白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拍在桌上，“我能给你更多。”
“......”
刘大山闷了口酒，“可是我的肾只能捐一个，我反悔一次，不能再失信了。”
“你在填写捐赠协议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你知不知道病人的命根本等不起，你给了一个家庭希望，又让他们绝望，你这么做不昧良心吗？”
夏悦白终于怒了。
刘大山眼睛通红，“姑娘，你吃过苦吗？”
“......”
“你知道作为一个父亲，看着孩子饿肚子的滋味吗？你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生不愁吃穿，你拿什么跟穷人谈良心？”
他转身从书桌里抽出一沓奖状。
挥舞着吼道，“我的孩子不优秀吗？我也想让他出人头地，我想让他改变阶级，有错吗？收起你们高高在上的道德优越感吧。”
“......”
“至少我的肾，能给两个孩子换一个大好前途。”
“你错了。”
夏悦白眼神凌厉，“如果有天你的孩子知道，他的学费是用一个人的生命换来的，你觉得他会心安理得吗？你觉得这不会成为他的枷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