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鹤壁。
一大早,淇县郊外的一处考古现场就熙熙攘攘,长枪短炮络绎不绝。
“来了来了!许教授来了!”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顺势聚焦到不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一小队人的身上。为首的正是著名考古学家许一午。他面色冷峻,在看到周围一众的围观群众和媒体时,皱了皱眉,脚步顿了一下,然而就是这短暂的停顿,让一名机灵的记者有机会把话筒杵在了他的鼻子下面。
“许教授,您能介绍一下现场的情况吗?”
许一午扫了他一眼,抬手拨开话筒,冲着身后同行的队员们道:“还愣着干吗?等着古墓自己打开让你们考察?”
说罢,他绕过记者,来到那扇几乎跟山体融在一起的墓门旁边,有条不紊地指挥队员们开启墓门。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漫天尘埃中,墓门被打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也随即在众人面前重见了天日。
据了解,这处古迹很有可能是殷商时期朝歌最大的宫殿——鹿台的遗址。当年帝辛在鹿台自焚,周武王便下令封了这里,从此这个最大的地下宫殿也渐渐被世人遗忘。
许一午带着其他考古人员小心翼翼下到古墓中后,发现到处都是精美的壁画和塑像,让人叹为观止。他们小心地查看,却还是败给了古人的智慧与工艺——不知是谁误触了机关,古墓深处竟响起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惊愕地发现各种泥塑的士兵似乎突然活了起来……
商。九黎山。
日头渐渐偏西,倦鸟扑棱着翅膀朝自己的巢穴飞去。
暮色虽重,九黎山一带却鼓号阵阵,喊杀声震天——大商与班方一战已有月余,两边各有输赢,暂且按下不表。
眼下,商军正与小股班方士兵胶着在一起。眼看商军渐渐不敌,就听为首的那人气势十足地发出一声长啸,然后转身飞奔,随即他身后的商军也跟着一道撤退。
班方将领见状大喜,挥舞着手中的长戈,道:“给我追!”
说着,他身先士卒,其余人气势大涨,跟着他一道追着商军直往九黎山峡谷里去。直到进了峡谷,班方将领抬手阻止士兵继续前行,然后四下巡视一圈,脸色大变:“糟糕!中计了!快撤!”
然而,没等他转身,山坡上的商军便都露了头,正手持弓箭齐刷刷地对着他们。这时,商军那边的将领,身着甲胄,剑眉星目,冲着他们大声喊着:“尔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休想!”班方将领“呸”了一声,指着那人怒道,“武庚,你这个小人,不敢明刀明枪地跟本将较量,竟耍这等心机!想让我班方将士投降,做梦!”
武庚冷冷地看着他:“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冷血无情了!”
说着,他一挥手,商军的箭矢暴雨一般落到班方的队伍里,顿时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班方将领双目赤红,望着武庚,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大吼一声后,将手中的长戈朝着武庚掷了过去。他身材壮硕,力大无穷,就见那长戈像长了眼睛似的,冲着武庚直直飞去。
眼看武庚躲闪不及,身后突然窜出一名穿着普通士兵衣服的人猛地将他扑倒:“小心!”
武庚摔倒在地,然后愣愣地看着对方熟悉的侧脸,一溜烟闪进士兵中不见了。
之后,班方士兵被全歼。
在凯旋的路上,武庚若有所思的目光不停地在欢呼胜利的士兵中梭巡,却一无所获。
“难道方才是我眼睛花了?不可能啊,那明明就是他啊!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一路上,武庚迷惑不解,直到回到商军大营时,他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此时,王帐内正无比热闹。
帝辛心不在焉地坐在榻上,身侧伺候的是大将黄飞虎。他低眉顺眼,状似不经意间冲下面立着的费仲和尤浑做了个手势,费仲和尤浑对视一眼后,费仲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臣听闻班方的叛军大部分已经被歼灭,这收复班方可是指日可待呢!”
尤浑紧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多亏了太子殿下少年英勇,足智多谋,不然我们跟班方势均力敌,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大王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哦?”帝辛挑了挑眉,“照你这么说,寡人最大的功绩就是养了太子这么一个好儿子?”
费仲点头道:“可不是吗?”
帝辛眯起眼睛:“那你们说这次该赏他一些什么好呢?”
尤浑不甘示弱:“按例的话,该升上一级……”
话未说完,尤浑脸色一变,帝辛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反而哈哈大笑:“太子再升上一级就是大王,尤卿家是要让寡人退位了吗?”
尤浑战战兢兢:“大王恕罪,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好了,”帝辛站起身,目光坚定,“好男儿为国争光原本就是应尽之义务,身为太子更是责无旁贷。再者说了,他即便再英勇,不是还没有收复班方吗?传令下去,寡人要御驾亲征,即刻踏平班方。”
“是。”费仲和尤浑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却说武庚行至帐口处,身子一晃,咣当一下从马上栽了下来。
见状,商兵都围拢过来:“殿下?太子殿下?”
就在其中一人要去找随行的巫医时,人群中冲出一个人,他上前扶起武庚,抓过他的手腕仔细地把了把他的脉搏,然后眉心蹙得更紧了:“脉搏正常,可是为什么会晕倒呢?”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武庚却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就知道是你,姬考!看你这次还往哪儿跑!”
姬考愣了愣:“你……是装的?”
武庚站起身,有些得意地说:“当然,不使诈怎么能把你给引出来?”
姬考无奈地叹气:“你真是……”
武庚看了看周围面面相觑的士兵,正了正颜色,道:“好了,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先都下去吧。”
边说,他边将姬考拉到一边:“你是怎么回事?身为我朝质子,按例是不能上战场的,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姬考叹气:“我知道。我只是太想看看战场是什么样的,谁让我是当朝太子最好的朋友呢?不过万一我被发现了,受了罚,你一定会帮我的。”
武庚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拿你没办法!那……”
他剩下的话被远处的号角声打断。他拦了一名匆匆而过的士兵,道:“怎么回事?”
士兵慌慌张张地说:“大王,大王要御驾亲征!”
“什么?!”
武庚与姬考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之后,武庚瞥见帝辛骑马、黄飞虎和一众商兵随后朝这边奔来,忙上前阻拦:“父王,万万使不得。”
帝辛不耐地勒住奔马,道:“什么事情使不得?”
武庚小心措辞:“如今班方大部分叛军已灭,只要我们在此固守,等他们粮草断绝,必定投降。倘若父王御驾亲征,万一他们设下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听罢,帝辛冷笑了一声,道:“太子的意思是你可以歼灭叛军,而寡人只能坐以待毙了?”
武庚一顿:“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帝辛挥了挥手:“不是就让开。”
看着帝辛等人呼啸而去,姬考若有所思:“御驾亲征似乎很好玩,我还没有去过班方的腹地,我也跟过去看看。”
说罢,他夺了一匹马后也飞快地跟了上去。
武庚急得跺脚:“姬考,姬考,你回来……”
可是姬考留给他的只有一道潇洒的背影。
帝辛带着黄飞虎一鼓作气地来到了两军交界一处长长的栈道边后一马当先,等他和黄飞虎以及部分押着兵车的商兵将将通过栈道时,栈道突然断裂。黄飞虎看着栈道另一侧大部分的商兵,暗道不好:“糟糕,中计了!”
帝辛不以为意:“小小的班方还胆敢跟寡人玩花样,看寡人怎么踏平他们。走!”
无奈下,黄飞虎和小队商兵跟着帝辛一道前行,而姬考,藏在兵车下也跟着混了过去。
没一会儿,他们抵达了班方部落的所在地。奇怪的是,放眼望去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以及不绝于耳的琴音。
帝辛冷哼:“虚张声势!寡人可不是三岁小孩!继续前行!”
然而没走多久,前路被一道瀑布所阻隔,瀑布下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正在抚琴。
帝辛眼睛一亮:“哟,这不是班方首领吗?你这是来投降还是来迎战?”
老翁站起身:“帝辛,你残暴无能,早就不配做这天下之主了,我等顺应天命,前来灭你,你该乖乖束手就擒,不想居然还敢攻打我班方,造成生灵涂炭,还好老天有眼,又把你送到我面前来了。投降你就别想了,迎战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吗?”
帝辛哈哈大笑:“大言不惭!你以为就凭你这点伎俩就想置寡人于死地吗?休想!”
说着,他打马上前,冲着老翁而去。老翁微微一笑,发出一声长啸后,铺天盖地的乌鸦霎时间出现在这里,并冲帝辛一行人扑去。
帝辛和商兵手忙脚乱地驱赶乌鸦,没注意自己其实已经被班方将士包围,直到将士震天的吼声传来,他们才恍若回神。
见状,商兵们纷纷后退。
帝辛怒道:“不许后退!后退者,杀无赦!”
他恼怒地砍倒身边两名后退的商兵,气势汹汹地对着班方首领做出迎战的姿势。
班方首领微微一哂:“帝辛,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垂死挣扎吗?好,那你就受死吧。”
说着,他举起右手后向下一挥,顿时,班方将士如潮水般涌来,一时间,商兵们死伤无数。混乱中,有班方将士摸到帝辛身边,举着长矛就要刺过去,此时,一道黑影闪过,班方首领身边多了一个人,脖子上也多了一条紧绕的长鞭。
“都给我住手!谁敢再动我杀了他!”
帝辛顿了顿:“姬考?你怎么在这?”
姬考微微欠了欠身:“大王,不知道抓住班方首领的这个功劳能不能抵我私来战场之罪?”
帝辛大悦:“绰绰有余。”
姬考点了点头,看向班方首领:“叫他们把武器都放下,赶紧投降,不然我杀了你。”
班方首领恍若未闻,姬考继续道:“凡是挑起战争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好人的人都贪生怕死,你要是不下令,我可要扭断你的脖子了,到时候你的手下群龙无首,你觉得他们还有能力造反吗?”
说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班方首领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然后他慢慢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后,班方士兵纷纷扔了手中的武器,垂头丧气地被商兵擒获,见状,帝辛和黄飞虎对视了一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十五日后,帝辛一行人凯旋。
御花园内,姜后带着一众仆从行色匆匆。
“娘娘,您慢点,您慢点。”姜后贴身侍女墨玉忙不迭地劝道。
“庚儿这一走快大半年了,本宫可想死他了,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啊!”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啊娘娘,大王正在金銮殿论功行赏,就算您去了东宫,太子殿下也不会在啊!”
姜后缓了缓脚步,道:“本宫也是高兴得昏了头,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对了,叫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从战场上回来的人都对太子赞不绝口,听说连费仲、尤浑也在皇上面前说太子是少有的英才呢。”
“怎么会这样?”
“娘娘,您不高兴吗?大家可是都在夸太子啊!”
“你懂什么!”姜后有些恼,“大王生性多疑,说太子好,不就等于说大王无能吗?这是把太子放在火上烤啊。”
“啊?那怎么办啊?”
“哟,这不是王后姐姐吗?你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来御花园赏花呀?啊,对了,听说这次攻打班方,太子功不可没,想来姐姐也跟着沾光了吧?”就在此时,黄妃带着宫女碧川等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姜后冷笑一声:“哼,还不是托妹妹的福吗?要不是妹妹总这么惦着我们太子,人前人后地夸他,他还不至于那么惹人注目,做姐姐的真是要谢谢妹妹了。”
黄妃掩嘴笑道:“好说好说,咱们姐妹俩谁跟谁啊?”
墨玉不满地打断她:“黄妃娘娘,您见了王后都不行礼吗?”
黄妃故作惊讶道:“哎呀,赶不巧,我的腰坏了,司巫殿的巫人说不能弯,一弯会出人命的。姐姐最体恤我了,不会想看着我死吧?”
姜后咬牙切齿道:“怎么会呢?打从妹妹进宫之后,这腰就没好过,应该多多保重才是。”
黄妃点点头:“那是自然。只是本宫这腰坏了,你这宫女的腰也一样坏了吗?”
墨玉闻言看向姜后,姜后蹙眉:“不懂规矩,还不给贵妃娘娘行礼?”
墨玉咬了咬牙,带着宫女们不甘不愿地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黄妃顿了顿后道:“平身吧。姐姐,今晚大王说了要歇在我宫里,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准备,就先行告退了,您就慢慢赏花吧,等哪一天妹妹得了空再来陪姐姐一起赏花。不过最近恐怕是没空了,哈哈哈……”
黄妃说完,径直带着宫女们离开。
姜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倒是墨玉,一脸的不满:“娘娘,你就让她这么嚣张?”
姜后冷哼一声:“如今她深得大王宠爱,哥哥黄飞虎又有兵权,本宫若是跟她正面起冲突,未必能落得好,没准还会给太子带来麻烦。咱们就走着瞧吧,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说完,姜后一马当先往前走去,墨玉顿了顿,随即带着宫女快步跟上。
此时,金銮殿内。
帝辛端坐在王座上,武庚坐在他下首,而姬考和大臣们则分坐两旁。
“恭喜大王旗开得胜,收复班方。”
闻言,帝辛开怀大笑:“这也都是众卿的功劳,寡人不会亏待你们的!姬考。”
姬考起身出列,然后附身拜道:“臣在。”
“此次战役你当属首功,若不是你,寡人未必能全身而退,寡人特许你一个心愿,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姬考有些迟疑地问道。
“君无戏言。”
“那姬考就放肆了。自我五岁从西岐来朝歌已经整整十五年了。这十五年里蒙大王不弃,给大王驾车,为太子伴读,学了一身本事,心里实在感激不尽。可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不想一生只在王宫和集市附近打转。如果大王想问我有什么心愿,那只有一个,就是让我自由在殷商的地界里行走,看一看名川大山,做一做行侠仗义的事,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的话音刚落,众大臣便起了一片反对声,尤浑更是首先站出来反对尤甚:“这……这可万万使不得,姬考身为我朝质子,哪能随便离开王宫自由行走?”
帝辛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姬考为人甚为忠诚,倘若他真对寡人有不轨之心,在班方就不会救寡人一命了。”接着,他看向姬考,“好,寡人特许你在殷商地界自由行走。”
姬考大喜,赶紧谢恩:“谢大王!”
“不仅如此,寡人还要送你一份礼物。”
帝辛拍了拍手,太监常德捧了个盒子过来递给他。他双手接过,打开,看到里面有一根锁链,锁链的一头系着一块石头。
帝辛继续道:“这是女娲补天时剩下的一块奇石,你别看它不起眼,却能趋吉避凶,震慑各类妖物,自寡人先祖传至寡人手上,从未离开过王宫一步。此次你救寡人一命,寡人心中对你感激不尽,特以此物相赠,希望能在你游历之时助你一臂之力。”
“谢大王!”姬考喜不自胜,退到一边后,顽皮地朝武庚眨了眨眼睛。
武庚冲他微微一笑,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这一幕被黄飞虎看到,他若有所思,然后轻轻地推了费仲一把。
费仲会意,附身拜道:“大王,这次班方一战,太子也是功不可没呀。”
帝辛闻言一笑,看向武庚:“是吗?”
武庚忙道: “一切都是父王统领有方,儿臣万万不敢居功。”
帝辛又把目光调回欲言又止的费仲身上,似笑非笑道:“既然太子这么说,寡人也不好强人所难。庆祝凯旋的歌舞已经等了很久了,费大人不是想扫大家的兴吧?”
“微臣不敢。”说罢,他微微摇了摇头,安静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再没说什么。
随后,帝辛看了看常德一眼,常德会意,拍了拍手后舞女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伴着舞乐声,帝辛拿起酒杯:“来来来,喝酒!”
之后,帝辛再没有看过武庚一眼,姬考有些担忧,无奈却不能上前安慰,武庚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脸上闪过一抹苦涩。
庆功宴结束后,武庚去凤鸾殿给姜后请安。
姜后一见他便笑得合不拢嘴,紧紧拉着他的手坐下,待宫人们都退下后,才心疼地摸着他的脸道:“我的儿,快让母后瞧瞧这半年来有什么变化。嗯,黑了,瘦了,还高了。”
武庚无奈:“母后净会说笑,我这个年纪已经不会长高了。”
姜后佯怒:“谁说的?在母后眼里啊,孩子永远是长不大的。”
武庚扯了扯嘴角,有些欲言又止。
姜后疑惑道:“怎么了?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武庚叹气:“母后,儿臣不知道做错什么了,父王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儿臣了。”
姜后蹙眉:“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没有,这是儿臣自己感受到的。”武庚连连摆手。
姜后顿了顿,起身看向窗外,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儿啊,你没有错,错的是王权和太子之位。”
“可是儿臣并不喜欢这太子之位,如果谁要拿走便是。”
闻言,姜后脸色一变,然后飞快地上前掩住他的口:“这话可不是浑说的,你不要这太子之位,那你还要不要这命了?”
武庚微愣。
姜后见状继续道:“正所谓最是难测君王心,太子便是未来的大王,主宰人的生死。你做太子可以饶别人一命,你敢说别人做了太子能饶你一命,能饶你母后一命吗?
武庚语塞,随即痛苦地抱住了头:“母后,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姜后沉吟:“忍!别人要你出错,你就偏不出错;别人要害你,你就要加倍小心。总之,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撑过去,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看到武庚一脸不解的样子,姜后一阵心疼:“儿啊,母后不想逼你,可是形势逼人,如果你希望母后和你都活得好好的,就一定要把母后的话记在心里,不然你和母后都不会有好结果的,记住了吗?”
武庚望着姜后坚定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次日,姬考来找武庚的时候,他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东宫外的草地上,见状,姬考也躺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真不够朋友,我都快离开了,你也不来送送我?”他推了推武庚,佯怒。
“我心里不舒服。”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快被这个王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真的?要不你跟我一起走,我们好好地玩一玩,比闷在这儿强。”
武庚摇摇头:“不了,父王不喜欢我到处乱跑。”
“哎,做太子真累,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要是我,才不想做什么太子呢。”
“那你想做什么?”
“找一个喜欢的人,一起游遍名山大川。”
“真好。”
“不用羡慕我,你也可以的,只是你不想罢了。你将来是要做大王的,整个天下都在你肩上,哪有兴致游山玩水啊?哎,对了,将来我要是缺钱了、犯错了、闯祸了,你可得保我呀。你说过,要永远做我的靠山的,不会不算数吧?”
“不会。可就怕……”
“嗯?就怕什么?”见武庚迟迟不说话,姬考忍不住坐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
“就怕到时候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你来帮我。”
“那有什么关系呢?”姬考拍了拍他的肩,“我们是兄弟,只要你一句话,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
“谢谢你,姬考,祝你此行一切顺利。”
“一定会的!我也祝你这个太子当得顺利,不要没事就皱眉,再皱下去就变老头了,就没有姑娘喜欢了。”
“你才是老头呢!”
两人相视一笑,那目光,在阳光下,散发着勃勃的生机与期许。
翌日一早,姬考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后,离开王宫,沿着笔直的商道,一路远离朝歌的熙熙攘攘。
行至桃花镇时,他正新奇地左顾右盼,不料旁边猛地窜出一名大汉,然后转眼的工夫,他的手里就多了个包袱。还没等他回过神,身后便传来一声娇嗔:“抓小偷啊!”接着就是一道冷光袭来。他下意识扭身避开后,定睛一看,就见一位美人柳眉倒竖,正提着长剑朝他刺来。姬考一愣,暗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脱尘的女子?”
女子大怒:“看什么看?色胆包天的小偷!没见过美女啊?”
姬考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小偷,是刚刚那个人把这个包袱塞给我的。”
“刚刚那个人?这里哪有人啊?明明是你偷了东西还不承认。走,跟我去见官。”
女子不由分说拉着姬考往前走去。姬考用力挣脱她:“你认错人了,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女子大急,忙伸手去抓姬考,姬考灵活地躲开,然后撒腿就跑。
女子一边喊一边追:“你给我站住!站住!”
姬考闻言猛地站住回过头来,女子没收住脚步,径直往他怀中撞去,然后唇上一暖……
短暂的死寂后,女子猛地推开他:“你!”
姬考挑眉:“是你叫我站住的。”
“那我叫你去死,你会不会去死?”
话音刚落,姬考忽然倒在地上,不管她怎么踢他叫他,他都一动不动。
这时,刚才溜走的大汉带着同伙出现,将女子跟姬考团团围住。
大汉指着女子,冲一旁的人道:“就是她。”
妲己戒备地退后一:“你们是谁?”
大汉怒极反笑:“嘿,你追了我三条大街,居然不知道我是谁吗?”
“啊?原来你才是那个小偷!”
“少废话!快把包袱拿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女子挺了挺胸:“光天化日之下偷我的东西,你想不客气?我还想不客气呢。”
说着,她摆开架势打算跟小偷团伙一较高下,姬考却突然跳起来夺过包袱扔给小偷:“这个你们要就拿走,不要伤害我们。”
女子瞪了他一眼:“胆小鬼!”
说完,她去抢包袱,顿时两方打了起来。姬考佯装害怕,抱头逃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女子不屑地冷哼:“真是没用!”
小偷见她身边的男人好像很懦弱的样子,气焰更嚣张了:“小妞,我们本来只想劫财,没想劫色的,既然你这么有正义感,那就陪我们兄弟好好玩玩吧。”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抓妲己。
东躲西藏的姬考偷偷捡起一颗小石子弹在他腿上,恰好女子也出招了,小偷好巧不巧地扑通跪倒在地,女子大喜:“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们简直是不想活了!”说罢,她冲围观的百姓道,“喂喂喂,你们谁认识官宅院的人?赶紧把这些小偷带走,免得他们再为害乡里,到时候可就不一定有本姑娘这样的侠客过来搭救你们了。”
看到女子拍了拍手要走,姬考忙上前拦住她:“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女子困惑地望着他。
“你可是冤枉了我!”
“哦,那我向你道歉!”
“这就完了?”
“那你想怎么样?”女子有些怒了。
“世道险恶,像我这样英俊潇洒、飘逸脱尘的美男子本来就不安全,现在因为姑娘的误会,我又卷入了这些小偷跟姑娘的纷争。天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天知道他们会怎么报复我。所以姑娘,你可不可以为你的行为做出一点补偿?”
“什么补偿?”
“保护我。”
“有病!”女子绕过他,径直往前走去。姬考见状忙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女子回头怒视他,“你再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姬考邪邪一笑,提高声音道:“你亲也亲了,抓也抓了,你让我死我就死,你让我活我就活,你还要我怎么样?”
闻言,路人纷纷向他们行注目礼。
女子脸一红,连连摆手解释:“不是你们想的这个样子,你们不要相信他,不要!”
她怒视姬考,姬考却一脸无所谓。眼见他又要张嘴胡说八道,女子忙捂了他的嘴拖着他匆匆离开。
姬考被拽得踉踉跄跄,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
姬考被女子拉到一家酒肆,待两人面对面地坐定,小二上前热情地招呼:“两位想吃点什么?”
姬考不客气地道:“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拿来。”
女子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他脑子有点毛病!我们就要两个馒头,一壶茶就可以了。”
姬考没有介意她的说辞,在店小二退下后,对女子道:“我叫姬考,你可以叫我考考,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没有理会,反问他:“请问你要跟着我跟到什么时候?”
姬考锲而不舍:“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让我来猜猜。你叫春花?那我叫你花花好不好?”
“胡说八道什么?我叫妲己。”看样子,妲己被他缠得有些心烦,无奈将名字告诉了他。
“妲己?这名字真好听,那以后我就叫你己己?”
“神经病!”妲己不再理会他,而是竖起耳朵听邻桌客人的交谈——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轩辕门有妖狐出没,凡是遇到它的人都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这么可怕呀?那以后谁还敢走那条路?”
“不走那条路我们过山可得要绕好远。”
“那有什么办法?绕远路总比丢了性命强吧?”
……
妲己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小二端了馒头过来才回过神。
妲己一笑,将馒头递给姬考:“快吃,吃完了好赶路。”
“去哪儿?”
“轩辕门。”
“去干吗?”
“捉妖,为民除害!”
“啊?!”
轩辕门周围全是密林,地形也十分复杂。
妲己率先闯入林中,走了没一会儿,她便发现在一株参天枯树下,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一手掩面哭泣,一手扒拉着面前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姬考在她身后探头望去,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你你……你杀了他?”
女孩抬起漂亮的脸,脸上还有丝丝血迹,她泪水涟涟道:“我只是想跟他交个朋友,戏弄他一下的,谁知道他这么脆弱,一下就被我玩死了……”
“妖狐!纳命来!”妲己看到小女孩身后那条没有藏好、甩来甩去的尾巴,反应过来,从腰间抽出长剑朝着那小女孩刺去。
女孩色变,原地打了个滚后,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气鼓鼓地瞪着她:“你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伤他性命的!我可不打女人,你别逼我!”
“嘿,你这小畜生还挺有原则!”妲己冷笑,“杀人偿命,我管你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小狐狸眼见性命不保,眦着牙朝妲己扑来。忽然,一道冷光闪过,小狐狸挨了一下,痛得愣了一瞬后,凝视了一旁仿佛没事儿人似的姬考半晌,然后呜咽着连滚带爬地朝密林深处逃去,道:“那个男人手上的法器好厉害,如果他在,我肯定不是对手。”
“哎,你别跑!”
妲己见状要追,姬考拦住她,道:“危险,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它!”
“你?”妲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算了吧,你这个胆小鬼还是留在这里吧,省得拖我后腿!”
姬考还要再说什么,余光却瞥到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一闪而过,于是他故作思考了一阵后,叹气:“己己,虽然我很信任你的武功,但是我不信任我自己。本来,你可以打跑一群妖狐的,可是万一你为了照顾我,被妖狐抓到怎么办?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我还是决定忍痛离开你,我们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说着,他朝方才那团白影消失的地方跑去。
妲己看着他“仓皇而逃”,哑然失笑:“真是……没用!”
姬考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奇石,对一只飞奔的小狐狸紧追不舍,直到狐狸钻进一个树洞,姬考松了一口气:“哼,这下看你还往哪儿逃!”
他举起奇石打向那棵枯树,树应声而倒,可是树洞里只有几片叶子,狐狸却不见了踪影。姬考心里一沉:“不好,调虎离山!妲己!”
这边,姬考离开后,妲己一个人在林子里小心地查看,没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猛地转身,定睛一看,只见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女跌跌撞撞地朝她扑来:“姑娘,救命,有妖怪要杀我!”
妲己看到她身后窜出来一只体形硕大龇牙咧嘴的狐狸,第一反应是搀起少女往林子外逃。不知跑了多久,狐狸终于被甩掉了,妲己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安慰少女两句,孰料才一回头,脖子上一凉,妲己猛地发现自己的剑不知何时被那少女拿在手里,并抵在自己的颈间。
“你做什么?”妲己怒道。
“杀你保命啊!”那少女悠然自得道,“不然傻乎乎地等着你砍我?”
妲己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才是那妖狐?可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妖狐得意扬扬:“我一直就这么厉害,要不是你身边那个男人身怀绝技,你以为我会怕你?”
妲己微怔:“你是说姬考?他居然是个身怀绝技的人?”
妖狐点头,道:“原来你不知道呀?那等下辈子投胎你遇见他之后再去找他问个明白吧。”
说着,妖狐的剑更深了几分,妲己仿佛能听到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她有些后悔自己不会识人,也有些后悔自己技不如人,还狂妄自大来趟这浑水。她认命地闭上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等了好一会儿,颈部没有任何痛觉传来,她奇怪地睁开眼,便见一蛇身少女笑吟吟地望着她,而那少女已经变回原形,安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
妲己话没说完,那少女抬手一挥,她便软软倒地,人事不省。
“这是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她一个孤身女子流落在此,必然会遭受不测,你们跑一趟,把她送回家吧。”少女一面将妖狐收进自己的袖中,一面吩咐一旁的侍女。
之后银光闪过,一行人没了踪影,只有地上那支从妲己发间掉落的珠钗,默默证明着方才这里有人出现过。
姬考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支珠钗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附近散落着一些狐狸毛。
他不死心地喊了几声:“妲己,妲己,你在哪儿?”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林子里的风声。
姬考紧紧攥着珠钗瘫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妲己……难道她已经被妖狐……不,不会的,不会的!妲己,妲己!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不仅姬考这边“出师不利”,武庚那边也是“首战告负”。
为了培养他治国的能力,帝辛特地安排他参与国事。
此刻,金銮殿内,帝辛高坐堂上,而武庚坐在他旁边,下方是恭敬站立的大臣们。太监唱喏之后,堂上依旧鸦雀无声,武庚看了帝辛一眼,帝辛回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下一刻,武庚深吸一口气,将竹简重重扔在地上。
“费仲、尤浑,你们私下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可说?”
费仲、尤浑登时匍匐于地,连连告饶。
“臣等该死。”
武庚冷哼一声,并未理会他,而是转移了目标:“比干少师,还有你手下所有的官员,每年凡是奴隶转为庶人的,油水都不少吧?这些到底进了你们私人口袋还是国库,也麻烦你们说说清楚!”
扑通——
又是一连串的下跪声,是比干带领一队官员跪了下来:“太子,这都有老例可循……”
武庚瞪眼:“大胆!大王没有处理的罪责就表示它不是罪责了吗?少师大人,你置律法于何地?”
一时间,比干和大臣们集体沉默。
武庚又道:“还有黄飞虎将军,每年大王拨下来的军饷不在少数,可是前阵子本太子去军营,看到士兵们过得很辛苦,远远不及大王给予的优厚待遇,这又是何缘故?”
黄飞虎出列,叩首:“末将无能,还请大王允许末将告老还乡。”
见状,其余大臣纷纷道:“臣等无能,还请大王允许臣等告老还乡。”
武庚气结:“你们……你们这是以为本太子不敢办你们吗?来人,脱下他们的官袍,听候发落。”
太监们得令后欲上前,被帝辛抬手挥退。
“太子年幼,所有事情都没有查清楚,众位不要怪他。今天就到这儿,你们都回去吧。”
黄飞虎、比干、费仲、尤浑和大臣们一起行礼离开。
待他们退下后,武庚看向帝辛:“父王,他们明明都犯了错……”
帝辛怒道:“我看你才是犯了错。”
武庚闻言愣住了。
帝辛又道:“我且问你,所有大臣都有错,如果你把他们一时间全部都贬了,国家大事谁来处理?你处理还是寡人处理?到时候边关告急,百姓作乱,你怎么办?像你这么冲动的性格,你让寡人怎么敢把江山交给你?你好好反省反省吧。要是实在不会当这个太子,那就趁早退位让贤,免得将来败坏了祖宗的基业。”
说完,帝辛拂袖而去。
武庚站在空空的大殿中,目瞪口呆。
入夜,东宫一片漆黑。
武庚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姜后进来后有些睖睁:“怎么不点灯?本宫差点以为你不在。”
武庚恹恹地问:“母后,怎么样才能当个好太子?”
姜后反问:“师傅没有教过吗?”
武庚顿了顿:“师傅教了,是要近贤臣,远小人,公平对待每一件事,可是我这么做了,父王却说那是不对的。”
姜后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白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如果我是你,我会听你父王怎么做再来做最后的决定。”
武庚摇摇头:“父王一定会姑息他们的,这么多年了,这国家的每个环节都存在着问题,可是父王从来也没有想过解决,我知道我今天一下子把所有人的伤疤都揭了可能太心急了一点,可是父王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把他们除掉,我想不通为什么他没有。”
姜后笑了:“这里面的学问大了,或许有利害关系,又或许你父王有别的想法。但是儿子我告诉你,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要想这个国家按照你的想法来治理,那你首先得先坐到你父王的位置上去,这一切取决于什么?取决于你父王一个人。所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忍,要事事听从你父王的,让他觉得你是他的最佳继承人,等到将来有一天你掌握了整个国家,那你就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做了。”
武庚更加沮丧了:“可是明知道是错而不去纠正,好难。”
“难也得忍,你忍了,未来还有希望;你不忍,连希望都没有了。”
“母后,我讨厌这样的关系,我讨厌戴着面具做人,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姜后闻言,目光有些飘忽:“我也讨厌,可是那有什么办法?每个人不都这么活着吗?哪怕尊贵如你父王,也不一定能事事如他的心,何况你我?当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道的时候,能做的就只有改变自己。儿啊,再忍忍吧,再忍忍就过去了。”
说着,姜后用力地握住了武庚的肩头。
武庚望着姜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翌日,金銮殿大殿上,帝辛依旧高坐堂上,武庚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与他一起听政。
比干出列,拜道:“大王,班方叛军已经全部收复,是杀是降,等待大王处置。”
帝辛点点头:“你的意见呢?”
比干想了想,道:“如果全杀,恐怕会激起班方部落的仇恨之心,如果全留,恐怕我们的军粮养不起那么多人。”
闻言,帝辛转头看向武庚:“太子的意思呢?”
武庚张了张口刚刚想说话,随即想起什么,顿了顿,笑道:“儿臣听父王的。”
之后,黄飞虎出列。
“大王,此次征战班方,死伤无数,军力大大缩减,臣想恳请大王下旨继续征兵。”
大臣甲急忙反对:“万万不可,今年一年已经征兵三次,从十八岁降到十五岁,又降到十三岁,再征下去恐怕会天怒人怨。”
帝辛又转头看向武庚:“太子的意思呢?”
武庚低下头,依然恭敬地回道:“听父王的。”
帝辛冷笑了一声:“太子事事都听寡人的,哪一天寡人要是不在了,你做大王,怎么管理国家?”
武庚一愣,帝辛仿佛没看到,继续道:“万一管理得不好,落得跟班方一样的下场,你要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武庚慌了,嗫嚅着:“儿臣……儿臣……”
帝辛不耐地抬手挥了挥:“下去吧,看见你就心烦。”
武庚面若死灰,起身离开:“儿臣告退。”
看他离开金銮殿,帝辛冲大臣们吩咐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全部都下去。”
众臣告退,常德见状斟了水呈给帝辛:“大王,老奴多一句嘴,您对太子是不是太苛刻了?”
帝辛看他:“你也这么觉得?”
常德点点头:“老奴知道您是为太子好,玉不磨不成器嘛。”
帝辛一阵沉默,然后问道:“常德,你觉得寡人老了吗?”
常德慌忙摆手:“大王还没到四十,不老。”
帝辛叹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寡人看到武庚越来越大、越来越成熟,忍不住就觉得自己老了。”
常德沉默着不发一言,帝辛看着他,然后端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
武庚再次见到姬考时,他正站在坡上一动不动,任由风吹起了他的衣袂。
原本打算借酒消愁的他,看到这样的姬考,不由愣了愣。
“你回来了?”
闻声,姬考回头,见是武庚,点点头:“回来了。”
“这么快?”
“我没有心思再去别的地方了。”
“为什么?”
“我遇到一个女孩,可是我把她弄丢了。”
“你弄丢了别人还好,我把我自己也弄丢了。”
听到这样的话,姬考不由自主地看向武庚。
武庚苦笑:“父王不知道为什么,对我很不满意,我不顺着他,他不高兴;我顺着他,他也不高兴。感觉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着,他就着酒壶猛灌了一大口酒。姬考见状,一把夺过酒壶也跟着喝了一口,然后抹了抹嘴,道:“假如我是你,就不做这个太子了。人活着,首先要保证自己开心,如果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开心,又怎么能让别人开心呢?那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武庚冷哼一声:“你说得倒是很轻松。”
姬考挑眉:“这本来就是很轻松的一件事,因为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不像我,我到哪儿都找不到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武庚好奇:“你在哪儿丢了她?”
“冀州的桃花镇。”
武庚笑道:“假如我是你,我就去冀州侯苏护那里盗取官印,号令各方官员帮我寻找她,一个人找不到,我就不信所有人都找不到。”
姬考眼睛一亮:“好主意。”
武庚随即皱了皱眉:“盗印被发现是死罪,你敢吗?”
姬考点点头:“我敢。舍弃荣华富贵你敢吗?”
武庚亦点点头:“我也敢。”
姬考拍了拍他:“那我们还有什么烦恼啊?说干就干吧。”
说着,他又狠狠地灌了口酒,将酒壶递给武庚后,转身离开。
武庚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喝干剩下的酒,又将酒壶用力地砸在地上,目光坚定无比:“干!”
次日,下朝回到龙德殿的帝辛翻看着武庚呈上的竹简,哑然失笑。
一旁侍候的黄妃拿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看向他,问道:“大王,什么事这么好笑?”
帝辛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武庚说他不想做这个太子了,跟寡人辞位呢。”
黄妃愣了愣,转而一笑:“是什么原因啊?”
“他自认才疏学浅。”
黄妃点点头:“自古君王拥有着无上的权力,也承受着无尽的压力,庚儿深感力不从心,不愿意当太子,也是情有可原的。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大王不妨体谅一下他的辛苦,让他歇一阵子。”
帝辛低头沉思,不置可否。
黄妃继续道:“最近禄儿读书颇为用功,师傅都说他有经世之才……”
帝辛猛地抬头瞄了黄妃一眼,她惊觉自己失态,赶紧掩饰地一笑:“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顺口一说。”
帝辛笑了笑:“如果不是这个意思,那寡人就真的不考虑了。”
黄妃语塞。
帝辛一把搂住她:“你我是夫妻,如果夫妻间还这么戴着面具做人,又有什么意思呢?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出来。虽然寡人未必能让你如意,但好歹也不会让你活得这么累不是?”
黄妃尴尬地点点头,却再没有说什么。
而众大臣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在金銮殿上纷纷上表。
比干带领众大臣陈情:“大王,太子上表逊位有违律法,臣以为该顺从他的想法,贬他为庶人。为免储君之位虚设,臣建议即刻立王次子武禄为太子。”
大臣附议:“请大王立武禄为太子。”
帝辛意有所指:“哟,很少见你们这么同心同德,感觉寡人想不答应也不行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帝辛又道:“武禄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养在深宫中,也从未跟各位有所接触,大家从哪里得到的讯息,觉得他适合太子之位?还是因为……”帝辛看向黄飞虎,“黄飞虎将军,你们黄家的势力太大了。”
闻言,黄飞虎赶紧磕头请罪:“臣惶恐。”
见状,帝辛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不必那么紧张。寡人会好好考虑的,走了。”
“恭送大王。”
帝辛起身带着常德和太监们往外走去,走到门外回廊,太监甲落在最后,偷偷地溜了出去。
御花园内,姜后正在悠闲地浇花,太监甲急匆匆过来,对着姜后一阵耳语后垂手立在一旁。
姜后扔掉手里的木瓢,挥了挥手让太监退下后道:“什么?这还了得?”
说着,她飞快地往前走去。
墨玉带着宫女忙追了上去:“娘娘,娘娘……”
姜后直奔龙德殿而去。
推开门的瞬间,帝辛正在殿里舞剑。见到她要往里闯,龙德殿的宫人忙上前阻拦:“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您不能这样闯进来。”
帝辛闻声停下动作,抬手一挡,宫人退下。
姜后看着其他侍奉的人,道:“你们全都走开,本宫要跟大王说话。”
常德和太监们看向帝辛,帝辛点点头,常德带着太监们离开。
帝辛将剑随意地扔到地上,问道:“王后怎么这么好的兴致跑到龙德殿来?”
姜后猛地跪下:“大王要废了武庚,请先废了臣妾。”
帝辛一顿:“谁说要废了他?”
姜后冷笑:“满朝文武不都向大王请求改立武禄了吗?”
“这是武庚自己上的表,你看看吧。”边说,帝辛边拿了竹简扔到姜后面前。
姜后打开看了一眼后,道:“庚儿年纪尚幼,不懂事,臣妾会规劝他。”
帝辛摇摇头:“小吗?不小了,寡人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你有他了。”
“大王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情景吗?你跟我说过,他像你,以后一定会是个英明之主。”
帝辛叹气:“莫非王后以为寡人忘了吗?”
姜后有些激动:“如果大王记得,请大王看在我们二十年多年夫妻的分上,给孩子一条生路,也给臣妾一条生路。”
“王后拿二十多年夫妻的情分跟寡人说话,寡人很高兴,寡人也希望咱们俩之间能用夫妻的情分说话,而不是大王跟王后。可是王后,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姜后有些慌了:“臣妾不明白大王的意思。”
帝辛的声音猛然拔高:“武庚上表一事,寡人并未发布,后宫如何得知?
“满朝文武要求立武禄也是刚刚发生的事,后宫又如何得知?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王后在寡人身边安插了眼线。请问王后,这是夫妻之道吗?”
姜后咬住嘴唇,眼泪不断地在眼眶里盘旋。
“寡人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寡人并不怪你。不过既然我们都身不由己,寡人也希望你能体谅寡人,一国的太子是国家的命脉,立和废都不是一句话的事,如果你相信寡人,就好好地等着寡人的决定,其他的就不必再说,也不必再想了。回宫去吧。”
姜后哀道:“大王……”
帝辛却没再理她,捡起地上的剑继续练剑。
姜后顿了顿,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姜后神色恍然地往前走,与黄妃狭路相逢。
黄妃莞尔:“姐姐,你怎么跑到龙德殿来了?早知道你过来,我就去迎一迎您。”
姜后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妹妹腰不好,就不必了吧。”
黄妃倾身向前:“姐姐来是为了太子一事吧?”
见姜后好奇地望着自己,她又轻轻一笑:“姐姐在这龙德殿布下了眼线,妹妹自然也不甘人后,只是大王最讨厌这些钩心斗角,所以妹妹从来不敢表露而已。”
姜后冷哼:“妹妹向来都是比姐姐棋高一着的,姐姐真是佩服得很啊。”
黄妃得意不已:“姐姐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在这儿布下的眼线是谁啊?”
姜后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黄妃一拍手,太监甲从身后随行的宫人中走了出来:“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姜后愣住了:“你……”
黄妃掩嘴轻笑:“自从姐姐找他第二天,他就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知道姐姐性格冲动,凡事喜欢不管不顾,所以特地让他把最新的信息传递给你,这样大王就会知道姐姐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温良淑德、贤惠端雅了。”
“真是厉害呀,演了十几年的戏了,总算卸了妆了。”
黄妃挑眉:“反正我再装下去,在姐姐眼里也是眼中钉,倒不如把话说开了,以后大家也爽快些。”
“本宫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妹妹就等着接姐姐的高招了。”
说罢,黄妃一挥手,带着碧川、太监甲和宫女们离开。
姜后看着她袅娜的背影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宫不能这么认输,决不能!”
自妲己被人送回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冀州侯苏护怕她再出意外,禁了她的足。于是妲己整日只能在侯府转悠,甚是无聊。
今日,她在院子里心不在焉地荡着秋千,伴随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她脑海里姬考的样子却是越来越清晰。
“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可他为什么要耍我呢?难道他喜欢我?”
妲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帮她推秋千的丫鬟们见状对视一眼,丫鬟甲小心地开口:“小姐,你快跟我们说说,女娲娘娘是怎么救你的?”
丫鬟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女娲娘娘长什么样?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神仙呢。”
妲己神秘一笑:“我……当时晕过去了,什么都没看清,醒来已经在家里了。”
丫鬟甲遗憾道:“好可惜啊,要是能看到女娲娘娘一眼就好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众人齐齐回头,见是苏护,丫鬟忙退到一边,妲己从秋千上蹦下来冲到苏护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爹,你来啦。”
苏护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呀,我就不该惯着你,让你学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本领,搞得现在女孩子该会的东西一样都不会,这次要不是有女娲娘娘,我们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跟你娘商量过了,从今天起你就待在家里好好学女红,不许再胡闹,不然我还把你关起来。”
妲己晃晃他的手臂:“爹,我是惩恶扬善、行侠仗义。”
苏护瞪眼:“你还说?再说现在就去柴房待着。”
妲己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见状,苏护继续教育道:“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不然将来嫁去婆家可怎么得了啊?我苏护对女婿的标准可高了,不但要相貌好、学识高,还要人品出众,千里挑一。像你现在这样,拿什么去配人家?真是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妲己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这样的人可不合适我,爹爹要,那爹爹自己嫁吧。”
“那你要什么样的?” 苏护的声音提高了不少。
妲己脑中闪过姬考的脸,然后低下头羞羞一笑:“我呀,不告诉你。”
入夜,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冀州侯府的书房。只见他四处翻找一番后,发现了抽匣中的印鉴,伸手欲拿,却误触了机关,唰唰唰一阵轻响,一串串袖箭朝着他飞射而来。
他暗道不好,险险避过后抄起印鉴夺窗而出。
下一秒,府内锣鼓声响起,家丁护院纷纷拿着兵器和火把冲了出来。
“有窃贼,有窃贼!”
那人见自己被发现了,迅速打倒拦在前面的两个下人,飞快地往前冲去。
下人们在后面紧追不舍,那人慌不择路,看到前面一间屋子隐隐有光透出,便迅速跑过去,猛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房内正站在窗前作画的妲己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手中的丝帛也应声落地。她不悦地瞪视过去,在看清不速之客的脸时,愣住了。
“是你?姬考?”
姬考也吓了一跳:“你?”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妲己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姬考晃了晃手中的印鉴。
“我爹的印鉴?你要来干什么?”
姬考挑了挑眉:“本来有人说要保护我的,结果临阵脱逃了,我就想拿着这个印鉴去找一找她。现在好了,冤有头债有主,老天爷有眼,找到你了,这印鉴也就没什么用了。”
说着,他把印鉴丢给了妲己。
妲己不由自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你冒险是为了找我呀?”
没等姬考回答,房门被拍得山响,苏护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担忧:“妲己,妲己,有盗贼进家门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姬考附身捡起地上的丝帛,在看清丝帛上画的是自己后,他微微一笑,凑到妲己耳边轻语:“你说了要保护我的,可不能赖账啊。”
妲己又羞又急,抢过丝帛后迅速将其揉成一团,扔到角落里,然后白了他一眼,冲着门外喊:“爹,你说什么动静?我没听到!”
苏护不依不饶:“那你开门让我们进去,不看到你我不放心。”
妲己急忙阻止:“我睡了。”
苏护透着几分怀疑:“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不会是被歹徒劫持了吧?来人啊,把门给我撞开。”
闻言妲己一愣,忙拉起姬考迅速钻进了被子里。
刚刚藏好,苏护就撞开门闯了进来。
见妲己闷在被子里,他愣了愣:“妲己,你没事吧?”
妲己闷闷地说:“没事。可是爹,你带那么多人闯进我房间不太好吧?”
苏护忙不迭地点头:“我们走。”
说着,苏护转身欲走。姬考却在被窝里偷偷地亲了妲己一下。妲己被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苏护猛地回头看向妲己,慢慢地向她走去。
见状,妲己拿出手中的印鉴偷偷扔在地上。
苏护看到印鉴,愣住了:“这……”
妲己慢慢从被窝里钻出来:“好了好了,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招了,是我在家里闲得无聊,想偷印鉴玩一玩,看看我本事有没有废。爹,你不会因此而治我死罪吧?”
苏护瞪眼:“你……你这丫头,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有人能闯进我冀州侯宅院呢。”
妲己满不在乎道:“现在发现不是外人,是我,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呢?”
苏护拿着印鉴头也不回地边走边吩咐:“来人哪,把小姐押去柴房关起来!”
妲己急了:“我只是开玩笑的。”
苏护冷冷地冲面面相觑的家丁们道:“本侯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是吗?”
闻言,下人们忙不迭地押着妲己往外走去。
妲己不停地挣扎:“爹,爹,你别这样,别这样,我下次不敢了……”
苏护恍若未闻。
等他们都离开后,姬考掀开被子坐起身,轻轻一笑:“原来她是冀州侯苏护的女儿……”
翌日一早,姬考穿着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下人的衣服混在下人们中间,跟着管家往前走去。
路遇苏护,管家忙不迭叩拜:“侯爷好。”
苏护点点头,示意他起身后问道:“这些是……”
管家:“这些都是新来的下人,快,快跟侯爷打招呼。”
姬考跟着一众下人们低眉顺眼:“侯爷好。”
苏护点点头,不甚在意地转身离开。
随即,管家将他们带了下去,眯着眼睛扫视了他们一眼后,开始分配工作。
“你们两个负责前院打扫,你们两个负责修剪花枝,你们两个去厨房帮忙。”
眼看着就要点到自己,姬考忙凑到管家身侧耳语:“管家,有没有什么活不需要太大的动作?比如看守看守人、送送饭之类的?”
管家有些不快:“卖身为奴还挑三拣四的?”
姬考心虚地笑笑:“我自小身体不好,怕动得太多会吃不消,咳咳咳……反正我只求三餐一宿,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以后我的月银都归你。”
“真的?”
姬考点头:“真的。”
管家想了一会儿,道:“好吧,那你就去柴房看守小姐吧。”
“得令。”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姬考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妲己已经被关在柴房里一天一夜了。她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好无聊啊!这姬考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逃出去,真是烦死人了,好端端的来偷什么印鉴?他不知道偷印鉴是死罪吗?这个人真是够蠢的。”
突然一阵叶笛声从柴房外传来,妲己顿了一下,扒着门想从门缝处探个究竟,看到姬考一身下人装坐在门口时,忍不住笑了。
“喂,你怎么在这儿?不怕被人发现?”
姬考摇摇头:“发现也没关系,我是正儿八经卖身为奴,奉命来看守小姐的。”
妲己愕然:“你卖身为奴?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你为了保护我被关在这里,我要是一走了之,岂非太没良心了?”
妲己撇撇嘴:“可是你来了也于事无补啊,这柴房那么小,又潮湿,好难受啊。”
姬考想了想:“如果现在能出去的话,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看星星。不过还是算了,如果我逃出去的话,我爹气得更厉害,罚得也会更重,倒不如乖乖在这儿待几天,说不定他心疼我就会放了我。”
“看星星啊?” 姬考若有所思。
妲己点点头:“是啊,我喜欢在夜空里看星星,一闪一闪的,可美了。我娘跟我说,每个星星里都住着一个神仙,每个神仙都有个故事,虽然我不知道那些故事是什么,可是光想想就已经让人很开心了。喂,你还在听吗?喂?”
没有听到姬考的回应,妲己拼命往外看去,却发现门口早就没人了,她不禁有些沮丧,慢慢地靠着门坐下来:“哼,还说要在这里陪我,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受不了了?”
妲己靠在门板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梦到姬考的她的脑袋使劲一歪,撞在了门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姬考,你这个讨厌鬼,我不喜欢你,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总是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呢?”
“因为我找神仙帮忙,把我自己装进了你的脑海里。以后你每天每天都会想到我,再也忘不掉我了。”
妲己一惊,然后转身,透过门缝隐隐看到姬考的身影,不由羞愤难当:“你讨厌,偷听人家讲话。”
姬考没有说话。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妲己看到一只只萤火虫透过门缝飞了进来,顿时整间屋子都是绿莹莹的光芒。
妲己愣住了:“哇,好美啊!”
姬考得意扬扬:“现在还讨厌我吗?”
妲己恍然大悟:“你刚刚去捉萤火虫了呀?”
“是。”
“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事?”
“因为我喜欢你,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妲己的脸微微地红了,嘴上却还是满满的倔强:“不告诉你。”
“这算什么答案?”
妲己有些急了:“你这个傻瓜,女人一般没有否定就是肯定,你不懂吗?”
姬考兴奋极了,掏出叶笛吹起了欢快的曲子。妲己被他的快乐所感染,和着音乐在萤火虫的光芒下翩翩起舞。一时间,仿佛整个世间万物,除了惺惺相惜的他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姬考陪了妲己一整夜,天蒙蒙亮才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的妲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睁眼一看,姬考早已没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父亲苏护。
妲己看到他大喜,飞奔上前抱住他的腰道:“爹,你肯放我出去了?”
苏护戳了戳她的头:“想得美!”然后他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我告诉你,这位李大娘是冀州赫赫有名的织娘,从今天起她就负责在柴房里教你织布,你什么时候织出好看的布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妲己愣了:“啊?织布?”
苏护不再理会她,转身对着织娘交代:“李大娘,我这个劣女就交给你了。”
织娘点点头:“侯爷,你放心吧。”
苏护转身离开,丫鬟们放好织布机等东西后鱼贯而出,柴房的门亦被重新上了锁。
织娘看着妲己语重心长地说:“小姐,织布必须要心静、心细,否则织出来的布不仅粗糙难看,也使用不了。我先织给你看。”
说着,织娘坐下来织布。
妲己瞟了一眼后,开始心不在焉地看着屋外。
察觉到她的失神,织娘起身咳嗽了一声:“小姐!”
妲己无奈,开始按照织娘的吩咐学习织布。
织娘又一次让她停下动作:“哎呀,小姐,我都教了你好几天了,这布怎么织得这么差呀?”
妲己气恼地看着她:“李大娘,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你饶了我吧?”
织娘摇头:“不是我饶不饶小姐的问题,这事关小姐未来的幸福。”
妲己不解:“啊?怎么说?”
织娘耐心地给她解释:“一般女子出嫁之后都要给将来的丈夫织衣服,如果织得不好会被邻居耻笑的。”
妲己恍然大悟:“女子出嫁后要为丈夫织衣服呀?”
下意识地,妲己往窗外看了看,果不其然,看到躲在不远处的姬考朝她挑了挑眉,于是她咬住嘴唇神秘一笑:“好,那我就织一件试试。”
说完,妲己坐在织布机前认真地织起布来。看着她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状态,织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姬考跟妲己之间的感情日渐升温时,朝歌那边的局势却晦晦暗暗不甚明朗。
这天,金銮殿门口又跪了一地的大臣,上表恳请帝辛册立武禄为太子。
闻讯而来的帝辛皱了皱眉,看了身侧的黄飞虎一眼,问道:“此事黄将军你怎么看啊?”
黄飞虎回答得滴水不漏:“回大王的话,武禄是臣的外甥,臣在这件事上不敢发表任何言论。”
帝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可是现在有那么多个声音在,寡人好像不答应也不行了。”
黄飞虎斟酌片刻,道:“其实大王只有武庚、武禄两个儿子,既然武庚不想做这个太子,大王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帝辛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寡人真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
说着,帝辛没有理会那群依然跪在殿门口的大臣,带着常德转身离开。
黄飞虎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众大臣们面面相觑,然后抬头看向黄飞虎,纷纷露出了讨好的神色。
黄飞虎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后,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朱雀殿内,黄妃看着坐在对面的黄飞虎,娇娇娆娆地说:“哥,太子之事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黄飞虎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如今整个朝中都是我们的人,最大的兵权也都在我们手上,容不得大王做别的想法。”
黄妃不太放心:“可是这都快过去半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万一他还想让武庚当太子的话……”
黄飞虎冷笑了一声:“那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
黄妃一惊:“你想干什么?”
黄飞虎犹豫了一下后,道:“其实有一件事很早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了,以如今我们黄家的势力要想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帝辛倘若什么都听我们的,我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不然别说武庚保不住,连他的命都保不住。”
黄妃忙道:“不行,他是我的丈夫,我不许你对他下手!”
黄飞虎哈哈大笑:“我的傻妹妹,你跟他还讲夫妻情义?他要跟你讲夫妻的情义,禄儿早就是太子了。反正我再等他一个月,要是他最后没下这个决心,那我就帮他下,千万别等到哪一天他冷不丁地出个手,把我们的朝中势力跟兵权都夺了去,等到那时候别说你们母子了,说不定连整个黄家都保不住。”
黄妃有些不愿相信:“真有那么一天吗?”
黄飞虎狠狠道:“不管有没有那一天,我们都要防止那一天的到来。妹妹,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望着黄飞虎阴冷的目光,黄妃的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情。
是夜,武庚从姜后那边用膳后出来,带着一众太监往东宫去。
武庚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姬考回来了吗?”
太监甲回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姬考公子还没有回来。”
武庚奇怪:“这都去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冀州那边也没什么消息?”
太监甲摇摇头。
“这可就奇怪了。如果盗官印成功了,朝歌不可能没有消息,失败了就更不可能没有消息……”
这时,忽然有几个黑衣刺客从天而降,拿着刀飞快地向武庚砍去。武庚躲闪不及,被砍伤后倒在了地上。
随行的太监吓了个半死,一迭声地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侍卫闻声赶来,将刺客逼入死角后,拿下了所有人。
“你们是谁?竟敢刺杀太子!”
不料那些刺客竟早有准备,纷纷咬破事先藏在牙中的毒药,纷纷倒地而亡。
侍卫面面相觑,太监甲忽然叫道:“你们别管那些刺客了,太子……太子他不动了。”
闻言大家俱是一惊,然后所有人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抬着武庚往东宫寝殿而去。
闻讯而来的姜后看着武庚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心疼不已。
随即得到消息赶来的帝辛更是愤怒地在寝殿里踱来踱去:“到底谁敢这么大胆,胆敢行刺太子,简直是不要命了。”
姜后猛地扔掉手中给武庚擦汗的帕子,盯着帝辛恨恨道:“大王,想让太子死的全天下只有一个人,难道你还想不到吗?”
帝辛一惊:“你是说黄贵妃?”
“除了她还有谁?”
帝辛摆摆手:“你没有证据。”
姜后气结:“这还要什么证据?太子死了,她儿子就能当太子,她黄氏一门就能显耀一生。大王对武庚要废要立臣妾管不着,但是他是臣妾唯一的儿子,倘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臣妾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帝辛也有些烦躁:“你少安毋躁,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姜后还欲再求:“大王……”
帝辛打断她:“即使如你所想,也得证据确凿不是?如今朝里朝外全是黄家的人,真把他们逼急了,你觉得你我还有活路吗?”
姜后不由悲从中来:“那怎么办?难道要我们母子俩白白吃这哑巴亏?”
看着姜后泪水涟涟的脸,帝辛的态度软了几分:“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让寡人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来人哪!巫人呢?怎么还不来?”
常德忙上前回道:“已经去叫了。”
“你告诉他们,倘若治不好太子,就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
常德退下。
看着忧心忡忡的姜后,再看看人事不省的武庚,帝辛只觉一股烦闷之气从心底直窜至头顶,压得他似乎喘不上气来。
日子过得很快,妲己爱不释手地看着那件才做好的新衣,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妲己,妲己……”
妲己忙扑到门边:“我在。”
“我听说侯爷明天就要把你放出来了。”
妲己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是。”
“那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妲己用力地点点头:“明天晚上我们在花园的假山后面见。”
姬考意有所指:“假山后面可是个私密的地方,是不是可以做一些不规矩的事呢?”
妲己脸微微一红:“想得美。”
姬考佯装生气:“啊?那我很失望,我走了。”
妲己急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姬考好奇:“是什么?”
妲己神秘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
“你们女人怎么这么喜欢卖关子。”姬考无奈地撇撇嘴。
妲己故作厉害状:“那你等不等?你不等,我就把礼物丢了,不给你了。”
姬考投降:“好,好,我等。”
看着门缝那边的姬考挠头抓耳的样子,妲己轻轻地笑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的。”
翌日,姬考起个大早,穿戴一新后兴冲冲地往后花园走去。
路遇管家,管家看到他后愣了愣:“阿考,你今天怎么打扮得那么干净?”
姬考低头看了看自己:“有吗?平时不这样吗?”
管家摇摇头:“不这样,今天看上去格外神采飞扬,不会有什么喜事吧?”
姬考打着哈哈:“哪有?有喜事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说着,他绕过管家继续前行。
经过几个凑在一起聊天的下人时,他不经意间听到他们在说太子遇刺被重伤,目前生死未卜,不由一愣:“武庚?”
下一刻,姬考忽然转身,飞快地往府门口跑去。
后花园内,妲己手里拿着那件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躲在假山后面焦急不安地踱着步。
“待会儿来了我要跟他说些什么呢?他会喜欢我的衣服吗?万一不合身怎么办呢?哎呀,不管了,总是我一片心意,就算不好看他也得穿。”
这么想着,妲己紧张的心情得到了一定的舒缓,她踮着脚朝后花园入口处不住地张望,一颗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怦怦跳个不停。
距太子被刺已经过去些日子了,可是他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帝辛下令举国搜寻能人异士,于是为了能飞黄腾达,好些人跃跃欲试。
邑姜便是其中之一。他混在小疾臣中,排着队依次接受司巫殿巫人们的搜身检查。
巫人甲一面维持秩序,一面训诫他们:“司巫殿是给王宫里的贵人们检查身体、治疗疾病的地方,你们进来虽然先做小疾臣,但假以时日,等学会了医巫术便能成为巫人,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希望你们认真努力,仔细观察,早日成为栋梁之材。”
巫人乙一边附和一边迅速地动手搜身。当搜到邑姜的时候,邑姜猛地推开了他的手。
巫人乙不悦:“你叫什么名字?”
邑姜恭恭敬敬:“在下邑姜。”
“邑姜,你何故推开我?”
邑姜有些不好意思:“巫人大人,我为人比较害羞,不太愿意当众宽衣,不知道能否通融一下?”
巫人乙摇头拒绝:“这怎么可以?礼不可废。”
邑姜转了转眼珠:“您把把我的脉,我脉象比较虚弱,人也比较瘦小,进了宫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的。”
一边说,邑姜一边伸手握住巫人乙的手,一拉一扯间,他将手上的金镯子套在了巫人乙的手上。
巫人乙一顿,然后顺势摸上他的脉,煞有介事道:“脉象确实虚弱,也不像凶残之人,行吧,你进去吧。”
邑姜大喜:“多谢大人。”
看着邑姜跟着小疾臣们入内,巫人乙摸了摸手腕上的金镯子:“下一个。”
东宫寝殿。
巫人们围着武庚查看病症,然后退到一边小声交换着意见。
巫人甲道:“脉象虚弱,需要大补。”
巫人乙附和:“可是药水进不了口就吐出来了,这样下去伤口恐怕很难愈合。”
被派到东宫帮忙的邑姜趁机往里探了一眼,然后道:“太子这样的伤口,清理好周围的脏污,然后再缝几针不就好了?”
听到有人插嘴,在场的巫人大怒。
“大胆!太子千金之体岂能动针?”
“你是哪里来的小疾臣?我们都治不好的病症,你凭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
邑姜不甘示弱:“我没有胡说,不管是不是太子,能把伤治好才是最重要的,你们现在这么耽误下去,他的小伤也就变大伤了。”
“信口雌黄,信口雌黄。来人啊,把这个小疾臣拉下去,不许他再进来!”
东宫侍奉的太监们闻言忙拉着邑姜往外走去。
邑姜边挣扎边继续大喊:“你们根本不懂医巫的最基本要理,那就是把人治好,像你们现在这种样子,早晚没什么伤的人也会被你们治成重伤的。”
为首的巫人甲年岁已高,白胡子被气得一颤一颤的:“拉出去!”
恰这时,姬考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见状,他忙阻止了太监们的进一步行动:“放开他!”
然后他又看着那几位被气得不轻的巫人,不满道:“各位大人,请问你们想到能治太子伤的方法了吗?”
巫人们一顿,有些羞愧地纷纷摇头。
姬考又看向邑姜,言语中带着隐隐的期待:“那你有把握治好太子吗?”
邑姜信心十足:“他伤得并不重,要治很容易。”
姬考再三确认:“你说了这话可是要负责的,倘若你治不好太子,便要人头落地。”
邑姜一昂头:“治不好,不等你说,我就自我了断了!”
姬考点头:“好,那你去治吧。”
巫人甲忙出言阻止:“这……这怎么可以?”
姬考挥挥手:“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邑姜小心上前,仔细查看了武庚的伤势后,轻轻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只白色的虫子,他将虫子放在武庚的伤口处。只见那白色的虫子四处爬了一圈,武庚伤口周围黑色的血被清理干净,而虫子的颜色则由白色变为深红色。
之后邑姜拿回白色的虫子,然后掏出石针,在一旁的炉子上烤热,开始小心地为武庚缝合伤口。一时间,殿内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气味,这让众人纷纷皱眉。
那之后不久,姬考和邑姜趴在寝殿的一边休息。武庚幽幽地醒来,动了动身子,将一旁放着的药碗拨到了地上。碗碎裂的声音将姬考和邑姜惊醒,两人对视一眼后,飞快地向他看去,之后两人大喜。
姬考一脸关切:“武庚,你没事吧?”
武庚脸色苍白:“有点痛,但好像没什么事。”
姬考看向邑姜:“你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邑姜点点头,上前给武庚把脉,面露喜色:“太子没事了,只要调理得好,相信十日之内便可痊愈。”
姬考情不自禁地抱住邑姜:“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邑姜的身体有些僵,顿了顿,尴尬地推开了他:“太子刚刚苏醒,可能饿了,我去给他弄点东西吃。”
说着,他拔足狂奔,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姬考不甚在意。他看了看邑姜的背影,又看了看苏醒的武庚,重重地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