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又斜了一点儿。
原本安静的小院忽然变得喧闹起来，时不时就能听到有人在喊：
“看到祁将军了没有？”
“祁将军来这儿了吗？”
“糟啦！”
“祁将军不见啦！”
……
林昂气喘吁吁的把院子连同周围都跑了个遍、问了个遍，没有一个人看到祁玄经过，而他这么吵吵嚷嚷大张旗鼓的找了一通，更是让一直负责祁玄起居的人全都慌了。
他们的将军丢了！
这院子的一切事务如今都是有林昂负责，林昂愁的连头都大了，想不通他们将军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能跑出去——
这不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吗？
而在距离将军小院一里之外的地方，祁玄牵着雪奴，面有忧色。
一天前，他从林昂无意中说漏了的话里，听出了前线如今并不乐观。
他从前和铁伐打过交道，知道铁伐攻城向来有一套，当初他也是仗着柔然内部不团结，才有了机会去离间铁伐与车鹿野。
但现在铁伐和车鹿野已经达成一致，柔然内部如今更是铁板一块，所以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他们想要攻克，都不容易。
如果边镇上只有他带来的人，他自然可以安心养伤，但……
方伯期。
他总觉得，方伯期是个变数。
除非他亲自盯着，不然他不放心。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怀朔镇的城楼下堆积的尸身几乎能垒成一座小山。
铁伐收了兵，带人回去休整。
城楼之上，方伯期等人也因此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连日来的征战，让众人都没个好模样，眼看着日渐西斜，城内却迟迟没有人送来吃食。
方伯期坐在城楼内，陆宇和姚熊连同其他将领围坐在桌边，一起看着桌上的沙盘。
“这条小路是唯一能神不知鬼不觉前往望乡镇的，所以我们务必要守好此路，不能让铁伐从这里冲过防线，往望乡镇去。”
方伯期从旁边拿过一面小旗子，插在沙盘上的那条小路上，“这段时间，铁伐派了不少探子打探情况，这条小路他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只是我们看的紧，让他一直找不到机会，”
“但依着铁伐的性子，他不可能善罢甘休，这几次没有冲破我们的防线，他必定会加派人手，硬闯过去，所以……”
方伯期抬起头，看向陆宇和姚熊，“二位都是对怀朔镇附近了如指掌的人，不知可否选出一人来，率一部分兵马驻守这一处地方？”
陆宇眉头一皱，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问题，但他暂时又说不出来，只得先开口问道，“事出紧急，这里的确要加派些人手，”
“只是这条小路能容纳的人数有限，铁伐若是派重兵前去，还不等动身就会被我们的人察觉，我想，如今更要紧的，还是要提防铁伐随时反扑……”
·
“陆将军，”方伯期慢悠悠瞟了他一眼，“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此处是唯一能让柔然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望乡镇的地方，岂能轻视？”
“但现在铁伐率人全力攻城，防守本就是勉力而为，若是城内在这个时候还要抽走一部分兵力，一旦这里城破，驻守在小路的将士失了后路，更难阻挡柔然铁蹄——”
陆宇还想继续解释，但话还没有出口，就已经被方伯期拦腰截断。
“所以陆将军的意思是，要违抗军令？”
违抗军令这么大一个罪名压下来，陆宇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姚熊见状，不免冲动起身，“方伯期！你欺人太甚，要是祁——”
“姚熊！”陆宇怕他说错话，一边把他往下拽，一边喝止他。
然后在方伯期已经满是玩味和不满的眼神中，继续对姚熊说，“方将军的揣测也不无道理，如今强敌来犯，的确是要多做几手准备——”
“况且望乡镇位置特殊，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看不如这样吧，”陆宇暗暗朝着姚熊使了个眼色，“你先带人驻扎在那附近，严防铁伐派人接近，若发现不对，立即发消息回城。”
见陆宇都已经这么说了，姚熊就算再有什么不满，也全都咽了回去，勉强接受了安排。
为了表示对姚熊驻扎这条重要的小路的重视，方伯期又多派了一百个人给他。
当姚熊点好人马准备离开的时候，城内送饭食的人也终于来了。
姚熊松了一大口气，暗中同陆宇说，“这群人要是再晚一点送来，我可能就连最后一顿热乎饭也吃不上了。”
陆宇抬胳膊拐了他一下，“你这说的什么话，晦气！”
姚熊不以为意，“说说而已，又不能少块肉，你啊，就是凡事都太小心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出城去驻扎也不错，待在城里每天听着方伯期那厮放屁，我是真受不了了。”
末了还叹了一声，“要是祁玄在这儿就好了，有他在，铁伐肯定一点儿便宜也占卜着，不过话说回来，祁玄这回伤实在太重，我真怕方伯期在这段时间坏事儿，把咱们的人也全都坑进去。”
说话间就见方伯期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陆宇连忙又拐了姚熊一下，“行了，少说两句。”
然后作势去夹了一筷子腌肉。
·
“二位将军辛苦。”方伯期拄着拐在两人身前站定，又一脸抱歉的说，“如今吃食简陋，内子在准备这些的时候也是尽力了，若有不周之处，还望二位多担待。”
姚熊默默地撇了一下嘴，他也算在各处地方都打过仗了，但要说后勤补给这一块，最让他舒坦的，还要数当初他第一次在这城楼之上和柔然蛮子打仗的时候。
另一边陆宇已经接了茬儿，“伯爷这就见外了，公主殿下亲自为我们这些粗人操持一口吃的，那已经是我们的荣耀了，再说打仗哪能和平时相比，能吃饱有力气就是了。”
方伯期点点头，又闲聊了几句，便借口去视察别处，转身走了。
“真想快点儿回去啊。”姚熊临出发前，回头看着历经劫难的城门，感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