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不再觉得墙上的“挂画”是荣耀灯塔,它只是一块厚重柔软宽大的毛毯,放在客厅的正中央。在我爸和我感到不安时,能触手可及地披上它。
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
“说吧,你的对手有谁,什么背景?”我爸拿出一张崭新雪白的“挂画”,在最上面一行空格写着“保送A大赛程与针对性方针”。最左侧的第一栏写着我的名字:殷樱。
第二、三、四栏已被他用蓝色钢笔勾勒出边缘,只等我开口,他速记。
“按班级的顺序来,别说乱了。”在我准备开口前,他补充到。于是我本来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就这么换成了另一个。
“徐天逸,高三(1)班。他初三毕业的暑假凭借一组展现我市民俗的插画在网络走红,当时上报了还获得了市长的接见和表扬。成为了三十万粉丝的小网红。我猜这是他入选的原因。”我背着徐天逸的资料,显得十分官方。
“别跟我打官腔,这小子到底什么背景?我没见这名字出现在高中三年任何一次考试的前一百名。”我爸眯起眼睛看我,仿佛我在说谎话而他一秒识破。
“他确实成绩不好,估计之后也是走美术艺考的。”我嘟囔了一句,想让我爸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
“所以我问你,他什么背景!”我爸盯我的眼神变得锐利,让我不由得一哆嗦:“你别管人家是不是要走艺考,他跟你一同入选就是你的对手!别觉得人跟自己没关系,等人踩着你保送了,那不就不用艺考了?”
我爸像一个抓住内奸的将军,杀气里透露着得意。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成长中客厅墙上的每一幅“挂画”,都是殷将军的一张行军图。没有这些“方针”,他就只是城管二队殷队长。
“他爸是副校长,继父。”我叹了口气说。
我爸愣了一秒,眼珠转了几圈。或许殷队长一时没想到招数,他只是将这个信息记录在“挂画”上,然后挥挥手,让我继续。
我就知道,真知道人爹是干啥的了,他就怂了。
我忍不住坏笑,下一位的爹会更让他无计可施。
“舒雅宸,高三(2)班。一年内的各大考试总成绩在纯文科组合中稳居前三,除了成绩之外,她还是唯一代表我市去省里参加器乐比赛,蝉联十年金奖的选手。”我着重强调了“十”这个数字,十年前我六岁,我爸刚千辛万苦考入城管的编制,将上岸当作走向人生巅峰。而舒雅宸当时便已在巅峰。
“我知道她!总成绩确实不错,但还是不如你。弹钢琴的?”我爸只微微吸了一口气,很快就找到了自信,开始反问。
“竖琴。就是油画里那种,高高大大的立在地上。很多弦,穿长裙的女生坐着弹拨的。”我伸出双手,前后呼扇着比划舒雅宸弹竖琴的模样。
我爸沉默了,这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对高级乐器的想象就是钢琴。“那也没啥了不起,弹的人少嘛就显得她牛啦!”半晌后我爸憋出这一句。
“咱不怕她,她那是仗着人少!你看有眼有手的都能参加物理竞赛吧,按理说那么多人都行呢,但还是你最行!能拿金奖。”我爸又憋出几句,拍拍我的肩安慰,也是在给他自己打气。
“她爸是建材商,她妈是文旅局副局长。”说完这句话后我爸又沉默了,听不清他嘟哝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在说什么官商勾结。
“欧阳宇晨,高三(7)班。他成绩一直在我后面,不过作为学生会主席,也还是有一定的优势。”我尽量客观地跟我爸描述欧阳,想快速略过。我爸却来劲地问:“他爸妈又是干啥的啊?”
“我不清楚,就、普通家庭吧。”我撒谎了,我爸笑了。
“来,樱儿。说说赛制吧,我已经为你定下了第一个目标。”我爸开始另起一行,在“方针”下做记录,而左侧欧阳宇晨的名字上,被他用潇洒的笔触画了一个红色的圈。
我知道我爸的意思,他要我第一个淘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