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前所未有的困倦。
忽然,她抢过他手中的起诉状,转身跑进公寓里。
缩在沙发上的她,只是轻轻的抱着自己。
她把四周窗帘全部拉上,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像一口棺材,将她与那个世界统统的隔绝。死一般的静,静的沉闷,却出奇的安全。
终于在昏昏沉沉中,她一个人,睡了过去。
今天是权火烈进行最后一场手术的日子,曼雅在手术室门外晕倒了,连日来的不眠不休,滴水不进,她终于支撑不住了。
好些日子过去了,早晨,天气甚好,微微敞开的玻璃窗偶有风吹入,吹动淡淡的消毒水味。
这期间,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黑色的,腥甜的。
有人在和她说话,可是她一点也不想醒来。身体异常的困倦,这种困倦感好似要抽走她全身的力气。
她想随着这股困倦,一直一直的睡去,却老是有人在耳边喊她。
声音,很熟悉,好像是——权火烈。
眼皮不断的翻动,她想睁开眼看看,可是,努力了许久许久,她似乎都感觉到自己微微起了身子,却又无力的躺回去。
是什么覆盖在她额头,冰冷的触感,很陌生。
眼皮一点点睁开,双重的影像让她心头一阵恶心。终于,视线慢慢定格,凑近的是一张放大的脸。
曼雅慢慢睁大眼睛,浑身一震后。淡下脸色,挥开额头的掌心,“是你?”
他怎么会在这里?
曼雅有些头疼的想着,忽的,她想起什么,翻身就要下床,却被他压回床上。
“医生说你感冒引起肺炎,必须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放心吧!你没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曼雅其实想说,你跟踪我?
“我爷爷做手术,就看到你晕倒了,还真是缘分哈。”韩振宇笑的整个眼睛都眯起来。
最后一句话,他凑近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曼雅淡漠的瞧了他一眼,推开太过接近的身子,翻身下床。
此时,她的心里,除了权火烈,其他人或者事,都无关紧要。
这次,韩振宇没有拦她,而是看着她神色着急的走出病房,一秒后,默默跟上。
曼雅进病房,慢慢的步到床边,替权火烈盖好被子。
拉开窗帘,由着光线直射,覆盖他的眉眼,冰冷的,暖色的,渐渐融合。
破碎的光影打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这一刻,曼雅心中无比的安宁,缓缓坐下,看着他安宁的睡颜,冰凉的指尖触及他的眼,来回的,轻柔的磨蹭。
他的病情越来越好,撤了氧气罩,从加重病房到普通病房。只是短短几日,却如一个世纪。
只是,这双如星辰般的眸子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打开,对她闪烁久久不见的温柔。
慢慢的,她挪动身体,滑动到他身边,将唇映上禁闭的眼。
温热的,湿糯的,苦涩的滋味。
门外的韩振宇眼神阴肆的看着这一幕,拳头缓缓握紧,周身的气息阴霾而冷冽。
他的秘书慢慢的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僵硬的背影。
“少爷,你可得记住你的使命。”
韩振宇猛地回头,瞪着她,眼中的冷漠让萧霖心中惊,理智回笼,急忙低头,“对不起。”
“萧秘书,一犯再犯,不好。”
韩振宇眯着眼,脸上看不出情绪,转身,没有再看病房里一眼,离开。
反是萧霖在韩振宇背影消失前,慢慢的回头,怨毒的盯着金曼雅。许久后,鼻孔里冷冷一哼,跟着前面的少年离开。
……。
天色慢慢淡下来,曼雅疲累的趴在权火烈身边睡着。
权火烈指尖无力的动了动,睁开眼的瞬间,看到的就是那小小的身影,缩在床角。
手吃力的向前伸着,终于,他触碰到她柔软的发。
她,瘦了。
曼雅睡的并不沉,几乎他触碰她时,就醒了。
睁眼,抬头,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床上的人,迎着暖和的光线,桃花眼笑成一条缝,立体好看的下颚线处,是濡湿的痕迹滑落,低落在手背,湿了一片。
所有的一切争执,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了。
他说,“傻孩子,我可想你了。睡着这段日子,老做梦了,有个人来接我走,可是,我走了,我的曼雅怎么办?我的曼雅没有我,会不会好好吃饭?会不会照顾自己?会不会不乖乖按时睡觉——”
哑哑的嗓音,带着干涩和气弱。一段话说下来,脸色已经白了几分。
曼雅张了张嘴,又慢慢的闭上。
心中却在叫嚣。
骗人,骗人,你骗人!
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就该早些醒来;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
曼雅颤抖着嘴角慢慢的低下头,是什么滚烫了双眼?
忽的,一只手伸来,握住她的下颚,往上抬。
四目相对
大大的眼睁的越来越圆,嘴角微微上扬,微笑的弧度。大颗的眼泪,却迷蒙了双眼,无声的滑落。
权火烈瞬间感受到什么东西硬生生扎进他的心脏,那么的酸涩难忍。
抿着嘴,他刻意提了嗓音,“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不要再说离开的话,好吗?生也好,死也罢,总之我陪着你,黄泉也好,天堂也罢,再没有别人了。”
你还记得么?刚刚认识你,你可爱哭了。就是轻轻的磕碰到,你也能扯着嗓子嚎两声——
可是,是什么时候,你渐渐的收起了眼泪,武装上坚强。
我既盼着你坚强,又希望你能像别的孩子一样,肆意的撒娇,随意的哭闹。原来岁月的存在,就是让人苍老。
曼雅任由他凉风细雨般的指尖印在下颚处,这些日子以来,所累积的彷徨疲倦终是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如同冰河破裂,奔涌急流。
这个世界没有了权火烈的世界,再怎么被万丈霞光簇拥,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座汇集繁花似锦的冰川,没有了温度。
她哭的似个孩子,大大的眼睛,尽是茫然无措,却无声,
死孩子,是的。他们都是不懂事的死孩子,所以早早的被上天抛弃。是否幸福已经不重要,只要在一起。
来日的岁月里,有你,有我,这样就好。
这样小小的心愿,于常人而言,唾手可得。于他们,却又谈何容易?
起初,曼雅还隐忍着,只是这泪,越掉越汹涌,惶惑的,悲戚的……
权火烈心里,口里,全是不忍;苦涩滋味。
这样的眼神太过悲切,太过绝望。
他抬手,掌心冰凉的覆在她眼上,沉默的看着远处灰蒙的世界。
头顶的发,突然低落冰冰凉的触感。曼雅愣,挣开手心,抬眼望他。
权火烈双目直视着窗外,泪水濡湿了整张脸。
落日的余晖,暮色的晕黄中,他的脸,苍白的纯粹,似融合了世间最凄凉的悲。让人不忍直视,只由着心,一次次不断的抽痛。
为他。
权火烈缓缓低下头看着她,削薄的身躯在空气中越发单薄,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的揽紧,“对不起。”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
曼雅把头埋在他怀里,而他……慢慢的低了头,寻到她的唇,清浅的,淡淡的一个吻。
他的温度越来越近.......
“你们在干什么?”
这高音贝的介入,让两人都愣住了,曼雅想避开,他却抓住她,却没能抓住。
权火烈望着空落落的手心,薄唇紧了又紧,黑眸眸只是看着站起身的曼雅,心里难受,为她的拒绝。
邹菊依旧不改变态做派,双手提着鸡汤,瞪大一双眼,“金曼雅,要脸不,做小三做到这个份上。”她的声音让外面的护士往这边看。
她刚刚说金曼雅?
同名吧?
“啪”一声,鸡汤重重的砸放在柜子上。
曼雅轻轻吸气,绕开邹菊,走到床角,拿起包,低低的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再来看你。”
她暗自握紧了拳,指尖抠进掌心处,直到骨骼关节统统乏白,才有了迈出退步的力气。
只是,才一步,邹菊就跟了上来,拉住她,“我问你,你想勾引他到什么时候?”
亲眼看到权火烈和金曼雅亲热,邹菊已经崩溃了。
邹菊心中不断叫嚣,只是,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啊?为什么?
只知道心里有双爪子不断的,狠狠的抓住她,疼得只有出气的份。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减轻心中想要杀人的烦躁。
“放开她。”权火烈坐在病床上,冷笑,无温度。
邹菊松了手,也笑着看着他,一瞬不瞬,下一秒,大滴的泪水掉出来,伸臂指着金曼雅嘶吼,“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
曼雅心中一颤,低头,沉稳着脚步走出。
一步步,她以为已经很平稳,却不知,原来,是那么狼狈,那么踉跄。小三,看着那些护士指指点点,曼雅想笑却笑不出来。
权火烈沉默的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身体的最后意思温度被抽剥干净。空荡荡的,只有透明。
“你说啊!为什么不是我,我们结婚了。”
“你要疯到什么时候,装到什么时候,黑玛的东西,我不会给你的。”
他的视线,从未落在她身上一秒半刻。邹菊难堪的跺脚,又羞又怒。
“邹菊,我们离婚吧!小时候欠你的,我和她都用命还了,不要再出现了,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冰冷的无一丝情绪,这就是权火烈,亦或者说,是对着所有外人的权火烈。
他只会在曼雅面前笑,“你——”
“好,好,好好——”
“东西不给我可以,离婚你休想,权火烈这辈子我就让她以一个小三的名头跟着你。”
“哗”一声,邹菊把提来的汤水如数挥落在地,却无人看上一眼。
任由她抹着泪,跑出病房。
一切又恢复寂静,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天空最后一丝光芒也淡去。世事总是如此,最美好东西,也是最易消逝。
他沉默的坐在黑暗中,敞开的门外,依稀有明亮的光芒,却离他那么远,
……。
东方迷离夜,稍逊曼哈顿的夜总会。
韩振宇烦躁的松着领带,这是他这十天来他不断的加入酒局,身体已经到承受的极限。托了萧霖应局,正准备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
全身细胞突然被一道熟悉的嗓音吸引,他微微偏头,朝着为敞的豪华包间瞧去,那个女人,被一个粗壮的男人抓住了手,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她冷冷的看着抓住她的人。
韩振宇却是全身一震,眼神阴霾的推门走了进去,几乎未想。
“这不是李老板吗?哎呀!真是凑巧,在这遇见你。”
正强迫曼雅的李强生愣了一秒,朝着外头看来,瞧见韩振宇时,霎时一慌,放开手中不识趣的女人,巴结讨好的朝着韩振宇迎去。
金曼雅收起手里面的毒针,如果,韩振宇晚来一步,这根针会扎进这个男人的脸,她是来找人的,听到消息安允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安允漠没出现,却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曼雅避开那道锋利似刀锋的逼视,微微转了首。捏着手腕。
不知两人如何交谈,最后,李强生竟笑眯眯的将她送给韩振宇,任由他扯着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出了酒店。
这一幕,该死的熟悉。
她再次被丢在车上,耳边回荡着车门震耳的回音,接着,他也上了车来,将车门锁上,却是静默,许久后,他侧过身子,虎口紧紧的捏住她的下颚,奴役横生。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你就那么喜欢卖吗?你就那么喜欢被男人睡吗?”韩振宇已经完全忘记了他被这个女的放倒的事实,他只记得他见到她,她是妓女的身份。
韩振宇的嗓音在沉默的车厢里不断的来回荡漾,沉闷的呼吸,似一声声尖锐刻薄的笑。刮着曼雅每一寸皮肉、青筋。而她,就是一个清醒者,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卸肢,却连隐隐的抽痛都感受不到。
麻木到,只能记下记忆中,仅剩的一点……温暖。
“不说话吗?既然要卖,那就卖给我。”韩振宇的嗓音有些激动的怪异,话才说完,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僵硬着手指,却还是没有放开拽着她的手。